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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冲虚牢牢地钳制住了淳于光的伏光剑,就像草原上的驯马人牢牢地套住了野马的脖颈。
只可惜淳于光既不是野马,也不像是被斩断了爪牙的老虎。他右手持剑还在继续和顾冲虚僵持,左手却忽然变戏法似地变出了一柄碧色小剑,他稍稍一探,轻柔地就像是正要去抚摸情人的脸颊。
凝剑诀!剑宗所独有的凝气成剑的法门,虽然看起来似乎很简单,可剑宗传承千年以来最多的一代也不过只有八人能够学会这一招。这才是淳于光真正的杀招。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看不见的武器当然才是最致命的。
顾冲虚突然就感觉到了小腹处隐隐有一丝凉意传来,他艰难地低头一看,于是便见到了一柄几乎透明的小剑正顶在他的小腹,这时耳边就传来了淳于光低沉而又略带得意的声音
“你输了。”
“我没输。”
“你没输?”
淳于光左手稍稍用力,顾冲虚的身上就绽开了第二朵血色茶花。地上的花汲取的是土地的精华,而他身上这一上一下两处绽放的鲜艳花蕊汲取的却是他生命的精华。
这两处伤口并不严重,可顾冲虚却感到了一阵晕眩,像是有两条毒蛇在慢慢地吞噬他的心血、他的精气。他虽然败像已现,可心里却仍是不愿意认输,他想开口说:我的剑输给了你的剑,可我却还没有输给你。可他一抬头就迎上了淳于光略带讥讽的眼神,这句话顿时就说不出口了。
不但说不出口,就在他将这句话咽回肚子里的时候,这一连串的字符一阵变幻,竟成了另外一句话。
就算我的剑输给了你的剑,那我也绝对不会输给你!
顾冲虚除了刚上山时因为轻敌而败给了胡小花以后就再也没有输过了,没有人能战胜他,高寒枫不能,谢广陵不能,胡小花不能,淳于光当然也不能。
顾冲虚沉默地闭上嘴巴不再说话,而暗地里却已经飞速地运转起了调息静心的龟息法和恢复真气的吐纳法来。一股股散落的真气被收拢,一点点隐藏的力量被汇集,他的丹田在疯狂地吞吐真气,他的神经在紧绷着顽强抵抗。
淳于光没有听到他想听到的答案,于是他左手就开始用力,血色茶花便开的更艳也更盛了。
在一边观战的胡小花和谢广陵看不下去了,二人怒吼一声正准备抢入场中,邱常春却忽然轻轻地将袖子一扬,一股罡风立刻就将二人吹地身形一滞。
“说好的单打独斗,怎能有第三人插手,顾小友没有认输,这比剑就得继续。”
二人还想再争论两句,忽然在场的几人就听到了“滴答”一声轻响。众人循声望去,便看见了一道血线沿着顾冲虚的胸口缓缓地往下淌,流过衣衽,流过绣纹,流过小腹时便汇成了一道更宽广也更汹涌的血河。血河跨过腰带,迎着衣袍的下沿就顺势而下。
滴答。
滴答!
滴答……
青冈岩上不断传来“滴答滴答”地轻响,像是滴在了广阔的试剑台上,又像是滴在了顾冲虚的心里。
顾冲虚的身上在流血,可他的丹田里却忽然传来了一阵胀痛,他暗道不妙,正准备停止运气,可他这时却惊讶地感觉到他的丹田居然就这么就消失不见了。他一边继续运转吐纳法,一边就闭上眼睛来兀自内观,然后他便见到了一潭如明镜般光滑的湖水。
滴答,滴答……
不知从哪儿就忽然冒出了一滴一滴的水珠,“滴答滴答”地就往下落,接着平静的湖面就泛起了一阵粼光。水珠越来越多,于是这粼光便扩地更快、闪的更疾了,上一刻还无风无浪的湖水瞬间就化作了一股狂暴的力量。
这是心湖!也被称作心谷。
顾冲虚终于回过神来了,丹田变成了心谷,真气聚成了心湖,他终于成为辟谷境的修士了!
他睁开双眼,重重地吸了一口长气,然后便又狠狠地吐了出来。一道凌冽的气旋突然就从他口中喷出,以一种令人完全意料不到的速度朝淳于光射去。
这种聚气成劲的手段虽然只是凝气境修士最粗浅的法术,可在淳于光的眼里却比一柄下品飞剑还要更难应付。
因为他已经发现了顾冲虚身上那种惊人的变化,那并不是一种滔天气势,也绝不是一种道门法术,更不是顾冲虚困兽犹斗般最后的奋力一搏。
那是一种玄妙的境界,一种他自己也已经摸到了门槛的境界。
辟谷境!
他当然也发现了顾冲虚竟然在战斗中突破,就这样晋升到了辟谷境。
淳于光不敢大意,他只能抽回了左手,奋力地朝着那一道气劲刺出了一剑—一柄同样由气劲凝聚而成的剑。
一步之差,云泥之别。凝气境的修士至多还只能说是强大一点的人,而辟谷境的修士却已经算是在超凡脱俗的求仙之路上开启了第一步。体内的一缕缕真气由气态化作了液态,这当然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数量上的拓展,更是一种力量性质上的突变和飞跃。
气劲和气剑迸然接触,仿佛如同两块又滑又嫩的豆腐砸到了一起般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又像是在众人没有聆听到的瞬间曾经快速地传来了一阵只有钝器和锐器交击时才会有的刺耳巨响。
这一道气劲当然没有伤害到淳于光,可淳于光却忘了一件事。
人的力量岂非永远都是固定的,当他使在左手上的力量增强了以后,使在右手上的那一股劲可就要变弱了。
这本就是古往今来颠之不破的真理,淳于光虽然忘了,可顾冲虚却还记得,他本来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趁着淳于光还没回过神来,顾冲虚大喝一声,双掌用力发劲,竟硬生生地把伏光剑拔出了胸口。接着他身子一扭,双掌瞬间错开这柄要命的伏光剑,双腿分开呈弓步站定,左手握拳收回腰间,右手却已经突然间向前冲出了一拳。
弓步冲拳!
这是王樵的弓步冲拳,也是天启大帝的弓步冲拳。
这弓步冲拳招式极其简单,顾冲虚天资聪颖,他和王樵交手不下二十次,早就已经将这一拳的发劲要领琢磨了个透。虽然他还没有领略其中要诀,但这一拳携虎狼之力和辟谷之势而来,威力却比王樵亲自施展的还要更加刚猛凌厉。
说来话长,可实际上顾冲虚突破辟谷、吐出气劲、错开伏光剑、轰出一记弓步冲拳却只在几个瞬间。淳于光仓促间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到了“轰”地一声巨响,然后顾冲虚在他的视野中就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淳于光重重地倒在了试剑台又冷又硬的青冈岩上,四肢百骸都涌起了一股止不住地酸麻疼痛,于是他的心也同样变得又冷又硬。他的心里有一股犟气在疯狂地发散,他的脑海中战意愈烈。
站起来!战起来!
淳于光拼命地告诉自己站起来继续战斗,可他的身子却似是被那一拳击溃了所有的力气。他艰难地抬起头,便迎上了顾冲虚冰冷的眼神。
顾冲虚寒声道:“你输了。”
淳于光颤声道:“我没输。”
顾冲虚冷笑道:“你没输?”
他脚尖轻轻一挑就踮起了落在青冈岩上的伏光剑,黯淡的伏光剑在月光的映射下有一种诡异的邪光,照得他的眼睛里寒光阵阵。
也不知道顾冲虚是心怀怨恨存心报复还是真地看剑看得出了神无意间失手,忽然间他一个哆嗦,锋利的伏光剑便直直地坠下,不偏不倚正插在了淳于光的小腿肚子上。
伏光剑入肉寸许,鲜血迸射,淳于光受痛不过,“啊”地一声便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
观战的邱常春终于看不下去了,他正准备上场救人,耳边却传来了田慕容的声音:“谢广陵,我耳朵不太好使,你刚才有没有听到这位淳于道友开口认输?这比剑莫非已经结束了?”
谢广陵会意,便道:“这位淳于道友当然还没输,他亲口承诺输了就把伏光剑给顾冲虚的。眼下伏光剑还不在顾冲虚手里,他自然也就还没有输。”
胡小花也叫道:“是极,是极,淳于道友性子坚毅,又是剑宗近百年来的第二天才,只怕还有什么杀招没使出来呢。依我看啊咱们不妨再多等他两三刻钟,我早就听人说剑宗有一套血流的越多威力就越强大的献血剑法,淳于道友既然悟性如此之高,想来这套献血神剑也必定是学会了的。”
邱常春受了这几人的一顿奚落,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忽然微微拱手,叹声道:“前有徐无咎,后有陆栖花,就连眼下这位顾小友只怕未来成就也不可限量,符宗果然是人才辈出啊。这一战......我替淳于师弟认输了。”
他话音方落便已经卷起了倒地不起的淳于光,他又微微拱手道了声“告辞”,驾起剑光便准备离开了。
顾冲虚看着留在试剑台上的伏光剑一阵出神。他自知这回能打败淳于光其实全凭侥幸,淳于光固然占了兵器之利,可他却也在关键时刻神奇地突破到了辟谷境,真气修为完全碾压了淳于光一头。其实若让他二人公平较量,实力却也只在伯仲之间罢了。他微微沉吟,这时候却忽然想到了淳于光自称“剑宗近百年来第二天才”,那么谁又是“第一天才”?
他余光一瞥便瞧见了邱常春驾起的剑光,便忍不住道:“邱师兄且慢,这位淳于师兄自称剑宗百年来的第二天才,敢问这第一天才又究竟是谁?莫非就是贵宗的太上长老归云剑仙?”
邱常春停下剑光,略带得意地笑了笑,道:“柳剑鸣。我剑宗近百年来的第一天才便是柳剑鸣,他年纪虽小,可却是我剑宗太上长老归云剑仙的关门弟子,按辈分我还得叫他一声小师叔呢。”
柳剑鸣!
这名字一出,田慕容的心里“咯噔”一下犹如磐石入海激起了千重叠浪。他忙问道:“可是那位刚一出生就引起贵宗剑庐万剑齐鸣的柳剑鸣?”
邱常春忽然露出一个略含深意的笑容,面朝顾冲虚说道:“正是此人。顾小友你莫要着急,如无意外,用不了几年你就能见到他了。”他话一说完,也不等顾冲虚追问,拖着一道长长地剑光就朝远处掠去了,留下满头雾水的顾冲虚还在细细琢磨他话里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