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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海玄的确在赶时间。
他带人赶到黄鱼面馆的时候,已近深夜,快要到打烊时间了。
但他来的恰到好处,因为他已经看到飞鹭帮护法曾劳,正拿起筷子,吃第一口黄鱼面。
这当然不是巧合。
除去换身衣服这一意外所花费的时间,石海玄算准了他带人来,必定会碰到曾劳在这里吃面。
曾劳爱吃黄鱼面。
新鲜的黄鱼、劲道的面条、美味的雪菜香葱……再辅以猪油煨熟,这滋味,足够令人鲜掉眉毛。
黄鱼面的关键在于,汤头要陈,黄鱼要鲜。
知道这两点的人很多,但只有曾劳这种会吃的人,才会选择在深夜这个时间,来这里吃上一碗黄鱼面。
不止是因为深夜之时,汤头已经经过了长期的浸泡和熏陶,完全入味,足够的陈。
还因为只有曾劳这种人知道,每天深夜之前的时刻,都会有一批新鲜的黄鱼,刚刚从海里被捞上来,送到店里去。
所以真正的吃货,无疑会卡在这个时间点上,让老板杀一尾刚刚出海的黄鱼做面。而不是赶到白天,去吃隔夜鱼。
曾劳满意的看着眼前的这碗面,深深吸进这热气腾腾的香味,挑起一根面条,吸进嘴巴中。
深夜这个时间,店里人很少。真正的吃货毕竟还是少数。
他满意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座位空空的,无人打扰。
然后他就看到石海玄带着四个人,推门进来。
石海玄径直走过来,坐在他的对面,笑着看着他。
而那四个随从,随后关上门之后,迅速的站在了曾劳的身后,围住了他。
“客官,来几碗黄鱼面?”伙计热情的跑过来招呼道。
然后他发现来的这几个人,面色都很凝重,似乎不是来吃面的。
“客官……本店……本店快要打烊了。”伙计吞吞吐吐的说道。
他发现这几个人仍旧没动,也没理他,不由得有种压抑的感觉。
“客官……请,请慢坐。”伙计说完这句,立刻躲到后台去了。
石海玄感到很满意。
以曾劳的身手,他自信一人出手已经足够对付。此刻为了保险起见,多带了四个强力随从,确是万无一失了。
而且这种气势,也足够骇人。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像掌门一样。
他微笑的看着曾劳:“在吃黄鱼面?”
曾劳紧皱眉头:“你想怎样?我们以前虽然有过过节……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你不会……”
石海玄笑着摆摆手:“不,不,你不要误会。是周掌门派我来的。”
“为……为什么?”曾劳的筷子有些颤抖。
石海玄语重心长的说:
“天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年轻人的想法……谁知道!可能他认识的人不多,有印象的就那么几个。新官上任三板斧嘛。先砍谁好呢?点兵点将……就是你了。他跟我商量,曾护法怎么样。我说行吧。他说,那就劳驾您了。我说,没事,吃碗面的功夫……”
石海玄说的很悠闲。因为他知道曾劳功夫有限,能混上护法位置,全靠塞银票、走关系和拍马屁。
曾劳叹了口气:“好吧。让我把这碗面吃完好吧?待会儿凉了,不好吃,可惜。”
石海玄笑眯眯的说:“可以。”
他看着碗里的黄鱼,微微笑道:“黄鱼坞码头的黄鱼最鲜,不知道是不是从那儿捞的。”
曾劳艰难的拿起筷子,一根面条挑了半天,老是滑落下去。
他正想用嘴巴凑近大碗边缘,去吸这面条,忽然看到面店的门被推开了。
“伙计!两碗黄鱼面!”
一个巨大的嗓门传了进来,然后走进来两个人。
一个高大的中年人,国字脸,大眼眶,带着一个瘦弱的年轻人,齐齐坐在邻桌。
两人都是一身黑色公服,黑的醒目,衣襟上别着的银白色徽章,则亮的刺眼。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这两人正是差人。
要是寻常的差人也罢了,石海玄根本不放在眼里。
可那枚银白色的徽章,正明确无误的告诉他,这是世家特派的差人。
虽然不是世家嫡系本人,只是外围而已。但也属于世家直辖管制。
一旦和世家沾了点边,事情就变的麻烦了。
石海玄眉头一皱,正准备以眼示意后面那四个随从,同时自己伸手去扣曾劳的手。
他打算速战速决,即刻制服曾劳,带他离开此地。
岂知曾劳早已抢先一步动手。
他率先扬起汤碗,猛地向后洒去,同时手中的筷子疾刺向石海玄的眼睛。
石海玄嘿然冷笑,提臂用力,猛地去格。
哪知对面这一招是虚刺,曾劳整个人忽然一猫腰钻进桌底,再一个狮子滚绣球,径直滚到邻桌那两个差人跟前,猛喊一声:“救命!”
那高大身材的黑衣中年人,皱了皱眉头,虎目一瞪,射向石海玄这一桌五人。
石海玄立刻站起来,抱拳微笑道:“官爷好,这位是在下的朋友,多喝了一些,此刻正在发酒疯。咱们正准备带他回去歇息。”
曾劳连忙抱住那人的大腿,死命的摇晃:“胡说八道!分明是想杀我!官爷救命!他们想杀我!杀人啦,杀人啦!”
黑衣中年人摇了摇头:“我们不管这个,你们出去闹吧。”
又向后台张望了一下,大声喊道:“两碗黄鱼面!再打包一份!快快上来!”
曾劳依旧紧抱着大腿不放,眼泪差点都流下来:“官爷!救命!真要出人命了!这群海沙帮的贼人!杀人啦!”
石海玄微笑道:“早让你少喝两杯,就是不听。还发酒疯,尽说些胡话。快点过来跟我回去,别扰了官爷吃面。”
曾劳直吓的哭爹喊娘,见那黑衣中年人毫不所动,转而抱住那黑衣年轻人的大腿,继续哭喊道:“官爷,救命!”
黑衣年轻人皱了皱淡薄的眉毛,低声道:“我们是税务使的人,哪有空管你们这些扯皮斗殴的琐事。”
黑衣中年人虎目一瞪,那年轻人立刻讪讪的收了声。
“税务使?”曾劳虽然功夫稀松,但世事精通。
他知道当今世家下辖的税务使,最看重的无非两样,盐务和矿务。
所以曾劳立即大声疾呼:“我有罪!我举报自己!我贩卖私盐!”
黑衣中年人的表情毫无变化,只是抬头喊道:“黄鱼面,快点上!”
“来咯……”
伙计飞快的端出两碗热气腾腾的黄鱼面,躬身道:“官爷,您慢用!”
他躲在后台,虽然不知道这两人是何等身份。
但偷偷看到那黑衣之上的银色徽章,即知道和世家有关。
世家可比这沿岸门派之人可怕多了!
因此一听召唤,立刻壮着胆子跑过来上菜。
曾劳见这招好不管用,心中已经明了:贩卖私盐这种事情,在沿海各派实属常见,只怕这税务使根本看不上眼。
他知道当今世家,最看重的是什么。
他只好一狠心,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咬牙道:“我有罪!我举报自己!我私藏矿晶!干扰矿务!”
黑衣中年人皱了皱眉头,放下筷子,接过布袋,打开一看,立即合上。
他忽然腾地站起来,身形威猛高大,宛若一尊黑神,厉声道:
“我是世家直属税务使兼北滨城副都察,卫衍武。发现一名疑犯私藏矿晶,正在办案!”
那个黑衣年轻人也激动站了起来,大声道:“我是世家直属税务使佐理,尉迟照!无关人员速速离开,不得骚扰!”
听到世家这两个字,石海玄终于确认了今晚任务的失败。
他微笑着拱手道:“官爷请忙。”
随即转身,带着四个随从出门而去。
面店内,那个叫尉迟照的黑衣年轻人,犹豫的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曾劳仍旧抱着他的大腿,连声说道:“把我抓起来!就现在!”
他知道石海玄肯定没有走远,依旧在外面守着他。
尉迟照扑地踹了一下他,厉声道:“又没问你!别这么抱着我大腿!”
曾劳只得讪讪的松开手,仰望着卫衍武。他知道,只有这个黑衣中年国字脸大汉,说话才算数。
“哼!”
卫衍武从鼻子里发出这种声音,接着说:“你刚才说错话了,知不知道?”
曾劳忙道:“我?官爷……”
扑!
尉迟照又是一脚踢过去:“又没问你!”
转而对卫衍武道:“卫头儿,不知道。”
“你有没有想过,这人到底是私藏矿晶,还是贩卖矿晶?如果是贩卖矿晶,那买家又是谁?有无可能是那五个人?而你就这么让他们速速离开!”
尉迟照皱了皱眉头:“可是……他说自己是私藏矿晶啊。”
曾劳立刻大声道:“是贩卖矿晶!贩卖!正是卖给他们的!快把他们几个抓起来!那人叫石海玄!他们的掌门老大叫周游!”
他忽然想到,万一要是把石海玄这几个人抓起来,和他一块儿关到监狱里,那自己岂不是又危险了?
想到这里,曾劳立刻道:“哦……我记错了。我没有贩卖矿晶的意思。跟他们没有关系……千万不要抓他们。”
尉迟照再踢一脚:“什么颠三倒四的?你真喝酒喝醉了?”
卫衍武沉声道:“先吃面。吃完再带回去审问,迟早能挖出来。”
曾劳心里道:“好好好!我只说自己是路上海边捡的,就这么一小块儿,也不至于定我大罪。今晚总算躲过一劫!”
卫衍武和尉迟照二人不再说话,只是低头大口吃面。
片刻吃完,卫衍武筷子啪地一放:“伙计,结账!”
伙计慌忙跑出来,躬身道:“二位官爷好,本店不收费。”
卫衍武大眼一翻:“哦?为何?”
伙计又看了一眼那衣襟上的白银徽章,战战兢兢的说:“世家保佑我们安稳,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哪里敢收费。”
卫衍武淡淡道:“我又不是世家,不用感激我,也不用免费。只要别在后厨朝碗里吐口水就是。”
说完啪地一声在桌上拍下几枚钱币,起身提了那碗打包好的黄鱼面,即出门而去。
黑衣年轻人尉迟照,连忙喝完最后一口汤,拽着曾劳,紧跟着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