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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平微微叹了口气,外面已经黄叶了,这个季节过的好快。
现在的大宋还没有看到任何的衰败,没多久夏国还派人过来称臣,和那北边的辽国也维持着和平的关系,而百姓们尚还安稳,一切都像是太平年代。
可是危险就潜伏在这里,这种危险是谁都没有看见的。
他此时把书合上,向那院子里望去,落叶遍地,触目惊心。
大宋便像此时的季节一般,过了那朝气蓬勃的春天,也过了那灿烂美丽的夏天,到了这样的一个季节,还将要迎来那枯木孤寒的冬天。
这个时候,如何来保护自己?如何来保护大宋呢?
章淳把期望留给了自己,可是自己又能如何来做?又是一年绵雨季。
秋雨不同于那柔柔的春雨,它带着一种凉凉的感觉,落下的时候被西风一卷,便打在那斑斑的墙上了。
兰亭之中,陆平正坐在这石凳上面,他的对面是一个中年人,此时正看着他。
外面的雨不大,绵绵的洒在地上,发出均匀的响声,却丝毫没有影响到这亭子之中的人。
陆平突然开口说道:“李大人,如今朝中真的不会针对我吧?”
他对面的中年人便是李格非,此时正看着秋雨,闻言摇头道:“此事不仅是皇上的意思,朝中诸官,还有普通百姓皆是如此的想,但陆平你却没什么事,皇上毕竟是和你知交,不会为难你的。”
陆平皱眉地道:“可是我被罢官后,便一直在家中闲着,也不知道朝中会怎么处置,心中一直都是惴惴不安的。”
李格非见他心事重重,不由叹了口气道:“那日我便与你说过,你如此年幼,便居于高位,定当会被拉下的,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什么,此事自有公断。”
陆平微微叹了口气,心中又慢慢想起这段时间朝中所发生的事情。
其实大多数官员在章淳被贬为越州知府的时候都有一种预感,就是现在言官们要开始与皇帝联手,把以前的朝中“奸邪之人”全部斗倒。
果然章淳被贬出去没几天,言官陈瓘立刻上书说章淳在绍圣之年所行之事,设立元祐诉理局,专门抓捕不听其言之人,并有剥皮、斩颈之酷刑,实在是天人共怒,如此之人,怎可只贬为知州,所以便直言皇帝再降下其罪。
赵佶果然连发一道诏书,再贬章淳为武昌节度副使,便安置在潭州,这一下子把曾经权倾朝野的章淳变成了一个闲职小官,连回家养老的机会都不给他。
章淳一倒,言官们顿时开始真正的崛起了,大宋有台谏两个言事之所,而御史台更是专门负责言事之职,但其长官御史中丞安淳却和前宰相章淳交往太密,外人皆称之为“大小淳”,说不除之不快,此时章淳倒台,顿时开始参奏起安淳和另一个大臣在章淳的元祐诉理局之中,经常污蔑忠义之臣,残害善良之辈,朝廷上下,莫不对其痛恨无比。
赵佶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但是这些人只是章淳的副手,为避免朝政风云突变,他立刻把安淳还有另外一个臣子直接摘掉了乌纱帽,然后让他们回家养老了,以后永不录用。
后面的事情就完全不在任何人的掌握之中了,言官陈瓘此时发挥了重要角色,想要动那个朝中的副宰相蔡卞,可是此时赵佶正准备起用蔡京入三省,他于是不敢轻易妄动了,只好秘密之中和赵佶商议一二,赵佶对这个帮他铲平章淳等“奸邪小人”的言官自然是满口答应。
过了几日,蔡卞就被陈瓘列了六大罪状:密谋废宣仁太后,促使贬朝中大臣,谗言污元祐皇后,编排元祐章疏而使士子蒙狱,诬陷前言官邹浩,又蒙害士子八百余家。
这些事情其实根本不用清查,陈瓘一出言,立刻台谏官诸人开始群谏了,陈师锡、陈此升、任伯雨等十数人皆是上疏弹劾,随即又遍布整个朝中,赵佶竟然在一日之内受到奏章、折子五百余份,皆是言及蔡卞之恶,甚至有的说起了蔡京兄弟二人,狼狈为奸,二蔡若在朝,则朝不安宁,民不安宁。
赵佶此时也不好直接降旨让蔡卞离朝,只是把这奏章扣押,而后又故意地让蔡卞看到,这可以算是保全蔡卞面子之举了。
果然蔡卞立刻请辞,赵佶照例不允,蔡卞又再上表请辞,言语之中颇多感动,赵佶这才赐了一个闲职让其修养,而后又贬其为江宁知州。
这事情还没有完,台谏官一直不停的弹劾,直言罚的太轻,于是第二人赵佶便把蔡卞改为提举杭州洞萧宫,随后又贬其职为秘书少监,池州居住。
朝廷动荡影响自然极大,蔡卞之兄蔡京早感觉到了,就连平日早朝也都是战战兢兢的,此时已经被罢为修史之职,本以为不干朝政,言官就会放过自己,可是这帮言官们现在却不是那么轻易的人了,御史陈师锡直接上疏,言及蔡京结交内侍,而后又有御史谈论起同文馆之狱,随后朝中诸臣便群起弹劾起蔡京了,疏章之多,让赵佶惊讶万分。
蔡京给赵佶的影响还是不错的,他也没有想过要把蔡京贬出朝政,但是众臣之意不可违,他便只好贬出蔡京,让其出任知永兴军军事,而后又在言官的压力之下,再下诏夺职,让他去杭州修养。
而后又开始清理一大帮人,这就像一个链子一般,顺着链子便可以摸索到另一个,所以到了后来刑恕、林希、叶祖洽、吴居厚、吕嘉问、徐铎诸人皆是被罢的罢、贬的贬,被朝官们认为是宵小奸邪的官员们全部被赶出朝廷了。
而这件事情终于牵涉到陆平了,原因还是由言官陈瓘提出来的,他向赵佶上疏,言及陆平曾与蔡京之子蔡攸有密切交往,而其居于太学之中,也是蔡京帮忙才被调任太学上舍生的,随即又言陆平和章淳私交过甚,显然也是宵小之人,让如此“奸邪”之辈来为皇帝讲书,臣子们心如何得安?故而第二日御史台便开始联合谏院上疏,弹劾经筵侍讲陆平。
赵佶本来对这个视而不见的,那日早朝之后回到崇政殿还对陆平笑着说此事,可是后来整天的弹劾让他不得不注意这事了,宰相韩忠彦此时也觉得少年侍讲太过荒唐,所以亦是要赵佶罢掉陆平的经筵之位。
陆平已经看出事情不太对劲了,这犹如暴风雨过来清理天地一般,自己不得不理会,他知道赵佶的难处,便主动辞去经筵之位,赵佶也只是有些可惜,然后便让他归家了。
本来以为闲着就闲着,却没有想到朝中还时不时地传出一个个官员被贬出的消息,陆平整日有些不安,这个时候等于是朝廷大清洗,自己属于划线中人,而且还留在京城,指不定过一段时间言官们缓过劲就开始来朝自己开火了。
他正想着,却听到李格非叹了口气道:“秋日之雨,真是漫长啊,这雨已经下了两三日还不见停,也不知道何日才能雨过天晴。”
陆平转过头来,亦是有些感慨地道:“是啊,也该是转晴之日了。”
李格非此时站了起来,呵呵笑道:“陆平,你在家中莫要多想,虽然是闲居,但亦是有好处,时间有了就该多看看书,这仕途之中谁没有进退?莫要失落。”
陆平忙道:“多谢李大人教诲,小子自然铭记。”
李格非点了点头道:“嗯,这样便好,那老夫也要回去了。”
陆平连忙道:“那我送李大人回府。”
他此时便跟在李格非身后,一直把他送往家门口,才轻轻抹了抹身上的雨水,擦了擦手。
李格非呵呵一笑道:“我便回去了,你也回家好好的修养吧。”
他正要走了进去,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说了一句道:“小女下月便要行订婚礼,虽是小事,亦要请知交好友一宴,陆平莫要忘了过来喝一杯薄酒。”
陆平一愣,然后呵呵笑道:“那在下要恭喜李大人了,即将有了一个乘龙快婿了。”
李格非哈哈笑了一笑道:“还早,待到明年之时方才行婚嫁之事,你现在便回去吧,下月我便过来请你。”
陆平连忙拱了拱手,然后就走了回去。
秋雨打在他的脸上,他穿的单薄,此时行来,竟然有些冷,便连忙走回家去,擦干身上和头上的水迹,然后换了一身衣服,这才重新站到走廊外面。
时间过的好快。
此时的自己确实什么都不能做了,他心中有些气馁起来,自己本来打算以文入武,进而能够控制兵权,实现自己的强兵之梦,可是现在却不得不闲居在家了,而且只要皇帝不召唤自己,那自己就什么都不能做,就等于是被软禁在家里,哪里也不能去。
他看着外面下着的秋雨,不由有些凉,这是一种挫败的感觉。
人生便若秋雨,总有心凉之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