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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明轩已是紧张得额头冒汗,程悠若可以看出,他的心里的确实在挣扎盘算着。毕竟这几乎关系到他这一生的仕途。帝宫里的太医,哪一个不是或主动、或不得已的与后宫的妃嫔结成一党?因而选择真正主子这一点,极为重要。
选对了,一生飞黄腾达,无灾无难;但是选错了,小则宦途告终,大则满门抄斩。
只不过,对于太医来说,有时候命运并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譬如现在的情况,一旦一个太医被宫里的哪一个小主选中,他便只有效忠的份儿。毕竟恩宠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一旦得罪了那位小主,待到这小主一朝飞上枝头,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程悠若倒也不催促他,只是给他时间考虑。她早就看出,这人聪明得很,而且虽是外表恭谨,但是心内自有自己的一番主意,敢作为的很。其实对这些太医而言,投靠她,就是在下一场赌注,赌赢了,赢得要比在别人处都大;赌输了,输得也要比别人都惨。
半晌,见张明轩擦了擦汗,坚决道:“多谢小主抬爱。下官,必定尽心尽力的为小主瞧病,不敢有丝毫怠慢。日后,只要小主看得起,也绝对不会假他人之手。”
程悠若满意点点头,道:“张大人是个聪明人,我见了便知道大人并非池中之物。日后荣苑少不了仰仗张大人的医术,大人快别见外了,且坐下说罢。”
“是。”
“我只觉着,近日乏得很,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怪病”,程悠若道,“按着位分,今晚也该轮到荣苑的恩宠了。但是我这身子,只怕是侍寝不得了。而且少说也要将养一个月,还望大人给开一个‘好好调理’的方子。至少也要调理一个月吧,之后看情况再做定夺。”
张明轩总不会认为程悠若是真的在说她的病症,因而自然也能听出她话里的深意。
但是并不马上应承下来,而是略带关切道:“这宫里谁人不知,小主乃是陛下心尖儿上的人,如今小主这一病,若是报与陛下,陛下必要合着举宫太医来瞧。届时,只怕扰了小主的清静。”
“这就要看大人的本事了”,程悠若一笑,道,“我总觉着,这一病来得太过蹊跷,好像是什么疫症呢,可是会传染给旁人的。前些日子我被误认为死了,被扔入乱葬岗去,许是就在哪里染来的。”
张太医仔细听着,已是了然,却还是道:“小主如今正得帝心,这一次恩宠之后,只怕不日便会加封,如今这一病,可真是可惜了呢。”
“譬如这杯茶”,程悠若看了眼几案上的茶盏,道,“热的时候喝下去,反而烫口;待到温的时候想喝,却又有事情耽搁了,喝不到嘴里去;忙得口渴,念起这杯茶,自是想念不已。届时只要有人悄悄将这杯茶暖温了,再送到他面前去,这茶,便是来之不易的人间美味。而不是烫口时,喝了一口便不想要再喝的;也不是最初那温着的,一口气喝完,就彻底忘了的。”
张明轩听在耳中,心里已是不住暗叫“痛快”,心想这女人果然不简单。难怪,等了一年,最后会是她进宫来。王爷向来都是箭出必中,从不会虚发。
“小主思虑非比常人,让下官叹服。”张太医说着,便欠身上前来,搭了一块白色帕子在程悠若的手腕上,像模像样的给她把脉。
半晌,皱眉道:“如今小主盛宠在即,却是忽而得了要命的疫症。小主切莫太过伤怀,虽是疫症,调理好了,也还是能活命的。是否能脱离性命之忧,也只看这一个月吧。只不过,这一个月虽是能够脱离危险,但是想要养好身子,还需要一段时间,这就要看小主的恢复情况了。这等大事,想必还是直接去请奏陛下的好,奴才这就去请奏陛下,不会惊动贵妃。”
程悠若心想,这人果然聪明,秀清还真是会挑人。若是她自己去办这件事情,估计也会在这些太医署太医之中,挑了这张明轩出来。在帝宫中,有了秀清这个膀臂,一切行事,可是要轻松得多了。
“如此,我的性命可就都交与大人了。”程悠若道。
“下官不敢”,张明轩忙道,“这荣苑上福星高照,小主又是天生贵相,自会化险为夷,步步高迁。下官只是略尽绵薄之力,做好自己分内之事罢了。”
程悠若点点头,略扬脸示意秀清。秀清便是拿了一包黄金出来,递给张明轩,道:“小主请大人喝茶。不想张明轩去是慌忙跪地,决然道:“无功不受禄,如今下官还未医好小主的病症,不敢收小主的赏赐。待到小主身子复原,光艳后宫之日,再打赏奴才也不迟。”
程悠若自是对他愈发看重,心想这人果然可用。只是这一切来得太过顺利了,反而让她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总觉得游戏诶奇怪,可是到底哪里奇怪,却又说不出来。
不到晚膳之时,宫内就已经传开了。说什么珍贵人福薄命薄,明明按着位分,今晚都能侍寝了,却是突发疫症,别说是侍寝了,就连见皇上一面都不能。
“陛下刚刚传了华贵妃去问话呢,据说贵妃出南书房之时,脸色比鬼还难看,许是受了陛下的训斥。”秀清将听来的消息正禀报给程悠若。话音刚落,便听门外起了响动。
“哎哎哎……你们这是干什么?难道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周留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小主,是内务府的人。”秀清道。
“来得到是快”,程悠若道,“封去吧,只要这宫门一封上,外面谁滑了胎,谁害了谁,可都与咱们无关了。而且,龙非然也进不来。”
进不来,看不到,不外乎两种结果。第一,就是愈发的牵念;第二,则是彻底遗忘。
若想要让日后的计划进行得顺利,这一次,她必须赌一把。
“小主,他们封宫呢!您快去瞧瞧吧!要不要奴才这就去禀报陛下?”周留福慌慌张张的站在门口请示道。
程悠若站到门口,并不让秀清给他们开门,而是道:“不必去请示陛下,这便是陛下下令封的宫。不信,你们大可去问内务府的人。”
“还请示陛下?请示什么啊?告诉你,这就是陛下让封得宫!都是要死的人了,要死就自己死,可别连累了别人!周留福,我劝你还是另攀高枝儿吧!这棵大树是靠不住啦!再待下去,你连命都没有了!”
内务府的人许是得到了华贵妃的授意,因而对她愈发的不客气,竟是连面上的规矩都不做了。
“小主,这人是内务府的总领内监,胡广福,也是华贵妃的心腹。”秀清低声道。
程悠若冷哼一声,道:“看出来了。”
“周留福,你去和内务府的人说,让他们等一会儿再封宫。也不必说是我说的,只要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给你们活路,你们就是死了,也不会放过他们的。”程悠若向门外的周留福道。
这太监可是个老滑头,怎能不知道程悠若话里的意思?况且看这封宫的阵势,也知道不是闹着玩儿的。
但是为人奸猾,即便此刻,还是硬着头皮对程悠若谄媚道:“小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他们怎么说什么死不死的话啊……小主这又是何意?难道是要赶走我们吗?奴才们生是小主的人,死是小主的鬼,誓死效忠小主!”
程悠若忽而一笑,道:“好啊,难得你们这么忠心,既如此,便任由他们封上吧。反正咱们主仆们死在一处,到得地下,也是个陪伴。不瞒你说,我得了要死的疫症,左右不过这一个月了。太医署的人已经奏请了陛下,陛下日后自不会到这荣院来了。好在有你们这些忠仆相伴。”
周留福一时懊悔非常,心想都是这生死关头了,干嘛还去奉承她啊?她爱怎么想怎么想去呗!不禁暗骂自己,真是老糊涂了!
也不答程悠若的话,便直接回身对胡广福道:“胡广福,我告诉你,你如果现在封宫,害得我们都死在里面,我们就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你要是个人,就等一会儿再封,等我们走了,你爱封上几道封几道,没人拦着你!”
胡广福听了,倒也乐得给他留一条活路,便道:“行,就等一会儿!”
程悠若一声冷笑,道:“怎么了?周公公,你不打算留下来了?”
“小主呦,天地为证,奴才就是死也是要死在荣苑的,这可是真真切切的。可是奴才家中还有个八十岁的老母要养,还有两个弟弟游手好闲,天天伸手要钱。奴才要是死了,这一家子人也都跟着死了。奴才怎能让小主担上如此罪孽啊!”
“奴才……奴才只求来世在侍奉小主了……小主,保重啊……”周留福声泪俱下,在地上粉粉叩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