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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非然先下了马,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了下来,动作之间,满是生怕她摔着的珍惜。
此时程悠若只是低着头,却并不是在他面前故作怯懦,而只是不想和他眼神交汇而已。她心中在挣扎,挣扎着到底要不要拦下龙非然,让他不要入林去。
如果自己撒娇撒泼非不让龙非然去的话,这些友国皇子们也不能说什么,估计也只能是笑笑了事。而龙非然即便再被龙陵夜激怒,若是自己非拉着他不让他上马,他还能如何?
她可以轻易地就出言救下他,可是,之后呢?她只是不想要让他葬身在狮子之口,只是想要留着他的性命,让自己亲手手刃。只是这个说辞,稍微一细细推敲,就连自己都不相信了。因为龙陵夜说过,不会在近期行事,所以这一次龙非然是绝对没有性命之忧的。那么她担心的到底是什么?
看到她低头不语,龙非然还以为是她是因为担忧才如此。便安慰道:“紫嫣,放心吧,朕绝对不会有事的。”
程悠若只好又点了点头,说不出阻止之语,却也无法说出催促他上马的话。龙非然摸了下她的脸颊,又道了声“放心”,便转身一跃跨上马背。
“驾——”马如利箭般冲出,却又在行了不多远之时,忽然勒马停住。回身来看向程悠若,扬声道,“紫嫣,倘若有一天朕不做这皇帝了,便带着你策马于天地间,看尽万水千山,做生生世世的神仙眷侣,可好?”
此言一出,自是吓得随行的禁卫和大臣们纷纷慌忙跪地,惶恐道:“吾皇万载千秋……吾皇万载千秋……”
此时随行众人,站着的就只有程悠若和龙陵夜了。身后那一片“人墙”忽然都矮了下来,程悠若只觉得一阵寒风瑟瑟吹入后心,好像是恰好找到了心里的一处漏洞、趁虚而入,冲击得她心内原本稳固的思绪一片混乱。
龙非然却是完全没看到这些跪了一地的大臣一般,仍旧是固执地追问道:“可好?”
程悠若只是看着他,此时他傲然于马背,冠带飞扬,神情间,竟然也有如龙陵夜那般让她熟悉的、睥睨天下的气势。
见她仍旧不回答,龙非然却还是不放弃,继续追问道:“紫嫣,可好?”
此时程悠若下意识地想要去看龙陵夜,好在头脑还是十分清醒的,因而及时控制住了自己下意识地举动人,让自己仍旧是保持着目视前方、看着龙非然的状态。
虽说以此距离,并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程悠若眼前却是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他殷切的眼神。好像只有这一双眼睛和这一副面容,在自己的面前,问着:“紫嫣,可好?”
倘若站在这里的是王紫嫣,能够有一个如此情深的佳公子、在天地之间、马背之上,不顾众人的目光,只想要和她许诺生生世世的话……她觉得,王紫嫣一定是愿意的。
而他问的是——紫嫣,可好?
紫嫣这一生短暂而乏味,匆匆十余载,都是在庭院之中、病榻之上度过的。紫嫣曾说过,她最遗憾的事情,是不能好好孝敬爹爹,还有,她还没有体会过男女之间的爱慕是什么……
或许这一刻,她就是王紫嫣……就做这一刻的王紫嫣吧!什么也不想,只看着面前之人、只听着面前之人的话……倘若是王紫嫣,她会脱口而出——好。
“好——”一声毫不犹豫地痛快应和脱口而出。
龙非然听了,开怀大笑着,策马扬鞭而去。只有一句更为有力的誓言随风飘扬回来,他说:“如此,便说好了,一诺永生!不得反悔——”
龙陵夜原本紧闭着的双眸,在听到她说这一声“好”的时候,猛然睁了开来。盯着龙非然的背影, 眼眸微微眯起,一分、两分、三分……直至七分……眼中狠厉的怒光从这仅剩三分的眼眸中迸射出来,更显得如同暗夜阿修罗般嗜血。
“呵呵……一诺永生,不得反悔?”
同样的话语,从龙陵夜的口中低低重复出来,听得程悠若心内一凛。
看向龙陵夜,然而这一刻,却又觉得没什么可解释的。他给她一世痴情,而她只还他这一刻的承诺,让他沉浸在这一刻的满足之中,又有何不可?还了他的情,才能踏踏实实的、只剩下恨。这样,在手刃他的时候,至少也能做到两不相欠了吧。
不过看到龙陵夜又紧闭的双目,她忽然觉得,连自己刚刚那一番解释的念头都是荒唐的。因为他根本就不需要她的解释。他认定的事情,谁说什么都是无用的。而倘若他因此而认定了什么……即便没有今日之事,早晚还会有其他的事情,让他的心一点点倾斜到他认定的这一处。
倘若一开始就是怀疑的,那么之后的所有事情,也只不过是印证这一份怀疑罢了。这就是先入为主的威力。就如同一开始的时候,她爱上了龙陵夜,所以便至此先入为主,再也无法接受任何人。
寒风呼啸,原本还是天朗气清,不多时竟然阴了下来。暗沉沉的天气,越发使得整个北郊猎场的气氛都沉闷起来。
俄顷大雪飘落,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雪花和着狂风飞舞在北郊猎场,吹拂在猎猎皇旗之上,使得皇旗被蒙上了一层白色的迷雾,越发的朦胧不清晰。就像是这飘摇不定的国祚,不知道最后会由谁来执掌百年一般。
“呜——”一声号角之声响起,却是并不是皇家禁卫军吹响的,而是从林中传来。
这一声号角之声方落,原本已经有些平静的林中,又是一片纷乱。好像是有千骑万骑踏入的马蹄声,还伴随着一阵阵胜利的欢呼。
与这个声音相反的,是一片慌乱的马蹄之声,向林中入口处返回。那一片欢呼着和整齐的马蹄声,自然是向林中深处、通往郾城的方向而去!
显然,一队是要离开北郊猎场,而一对正向天一众臣和皇家禁卫军这边仓皇逃回。
“九哥,九哥……”为首冲出树林的,是龙陵睿。
程悠若从未看过龙陵睿如此慌张失态之相。只见他匆匆驾马赶回,一路踉跄到得龙陵夜面前,上气儿不接下气儿的说着:“九哥、陛、陛……”
“十七弟,什么事这么慌张?”龙陵夜仍旧是一副悠然之相,好像并未听到刚刚那一声奇怪的号角和分为两队的震天马蹄声一般。
龙陵睿稍稍平复了些心绪,虽说也知道这事情是藏不住的,但是还是下意识地拉了龙陵夜稍稍上前,道:“陛下被西魏的人掳走了。西魏大军埋伏在郾城临近北郊猎场的方向。估计是陛下一入林,那边便有了动静,把守卫入口的禁卫军给杀了,都换上了他们西魏的人。苻狄太子和两个西魏使臣就一直引着陛下深入,越走越远……”
稍稍喘了口气,继续到:“后来直到听到那一声号角声,我们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四下搜寻陛下,便见西魏苻狄太子只身策马又回了林中,却是距离众人远远的。只是扔出了陛下的腰带,便狂笑着离去了……”
听了龙陵睿这一番话,与身后那些惊讶的大臣们不同的是,程悠若的面色是十分平静的。因为龙非然不在此处,她故作惊讶又给谁看?而这个结果,是她或多或少都料到几分的。难怪今天苻狄的举动这么反常,看来他们早有准备。
而看到龙陵夜只是不痛不痒地发出了一个带着问号的“哦”,便知道,这事情绝对和龙陵夜脱不了干系。
“九哥,现在可怎么办?”龙陵睿看到龙陵夜不紧不慢的态度,愈发着急,提醒道,“这毕竟是天一国的皇帝啊,如今这些臣服国的太子和皇子们都在这里,看到陛下被俘,难保不会借机生事啊!九哥,现在可不是斗个人恩怨的时候,还是快快想个办法吧。”
程悠若顺着龙陵睿的话,也看到了前方不远处,距离他们不远不近地停住的诸国皇子们。若说他们没有异心,鬼都不信!倘若他们没有异心,岂不是如同龙陵睿这般,极其紧张得回来禀报,一起商量对策了?
可是他们现在却只是不远不近地观望着,倒像是乐于看天一国出了这么大的动荡一般。
龙陵夜笑笑,道:“这些人,能掀起什么风浪?那西魏掳走陛下,也定然不敢真的将陛下杀了。不然他们何不直接在林中就动手,何必掳走?”
“九弟倒是对西魏的行事熟悉得很。”一直勒马停在龙陵睿身后,坐在马背上听着龙陵睿向龙陵夜禀报、却一言不发的龙陵玉,忽然以足够所有人都听到的声音对龙陵夜道。
龙陵夜只是笑笑,十分大度的样子,亦是扬声道:“这是自然——毕竟上次南巡之时,八哥你勾结西魏掳走珍贵妃的事情,可是由弟弟我亲自处理的!如果不是对西魏了如指掌,怎能如此轻易的就帮八哥你平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