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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芸和余沐儿还在小道上说着话儿,另一边,在巫学院鲜为人知的地牢里,白惊宇正被吊在铁环之上,苟延残喘。
那日他被两个老妇扔到这里之后,最开始还有人给他送来吃食和水,但过了半月之后,当那个一身黑袍的男人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
先是给他双手双脚都戴上了铁链,继而将他双手高高吊起在铁环之上,不给吃,也不给喝。而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在他遭受这一切的时候,那个男人总是在旁边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仿佛……他根本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早已没有灵魂的死尸。
他在这样的痛苦中苟活了三日,终于,那个男人走到了他的面前,一双深若幽潭的眼珠盯着他,然后,缓缓地说了三个字。
这三个字……他太久没有听见过了,竟让他蓦地生出了一丝恍惚。
他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是在多少光景以前呢?
是他在冰天雪地里差点死去的那年吧。是她丢下一块糕点,神色高傲得仿佛像给食给一条野狗。那他又是怎么就心甘情愿地跟随她呢?
是因为那一块糕点,还是因为在那片白茫茫的冰雪之中,她身上翻飞的紫色袴褶呢?
他苦笑。
从那之后,那三个字就像是一颗种子深深地埋在心底,慢慢地,长成参天大树。
树太大,太茂,被树撑大的心脏,已容不下其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终于缓缓摇头。
易秉谦冷哼一声:“你宁死不说?”
白惊宇淡笑着,只是摇头。
易秉谦感觉到一股幽幽的怒意爬了上来。容依将这人交与他的时候,他心中不屑,以为不过是那人手下一个普通的门徒,可这几日所见,才发现这人竟是死士!
死士,以死护主。
死士,虽死犹荣!
他凝了神色,大袖一挥,一把泛着冷光的银色权杖赫然出现。可就算这武器现形在这男人的面前,他也毫无所动,惨白的脸上,仍悬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淡笑。
易秉谦冷哼一声,高高地扬起了手臂。
“既然你如此护她,那我也要看看,她是不是也同样护你!”
权杖重重地挥下,幽暗的地牢里,响起一声沉重的闷响。
……
*
地底暗涌四起,地面却是一如往常。
晴空下,训练场的东北方向,一个方阵正在欢迎新加入的几名巫童。
他们这方阵总是会时不时的加入新人,但新人总会变成老人,老人再变成,那些永远都无法突破三级的老妇。
段凤君看着眼前端站着的两个巫童。一个柔弱娴静,巴掌大的脸上溢着浅浅的笑意;一个瘦弱高挑,一双黑眸里万物沉寂。段凤君认出来,后者就是那个持剑冲上祭坛的少女。
不过是个巫灵丙等,就这么莽撞冲动。
看来,这个新人也和大多数人一样,是一辈子都突破不了的命。
“轻身术,不仅是对身体极限的考验,更是步入巫女殿堂的最后一道关卡。你们应该也有所耳闻,上一位突破三级的巫童,用了整整三年时间!而你们,若是在十年之间无法突破,将再也没有修行的权利,只能搬出学院,自谋出路!”
这话一出,常芸心中一凛,指甲深深地陷入肉里。
三年……
她等不了那么久!
常芸和王晴柔入得队里,由段凤君带着,往巫学院南侧的后山走去。一路上,方阵里的少女并不似其他一级、二级方阵里的活泼多语,而是一片沉静。常芸心中了然,面色愈发严峻了。
来到后山,目即之处层峦叠嶂,郁郁葱葱,初秋多雨,山间雾气如纱似带地悬在丛山之中,给人缭绕仙境之感。
众人停留在一处开阔之地,地上还端放着数十个布袋。这布袋厚而结实,里面塞满了石块,重约数十斤。在布袋上,还有几根粗粗的绳子。
段凤君冷眼扫过众巫童,沉声说道:“如之前所说,轻身术的诀窍之一,不在于轻,而在于重。只有先重,才能逐渐忽略自身重量,做到真正的身轻如燕。规矩照旧,将两个石袋绑在双腿之上,绕山五回。”
话毕,她意念轻动,已腾飞升空,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下方的少女。
常芸在她的注视下,和其他巫童一样,用石袋上的绳子在腿上绑好系牢。山路崎岖,这石袋又何其沉重,常芸只尝试着迈开几步,便觉得似有千斤万斤之力压制着她的双腿,让她冷汗顿下。
抬眼间,身边的那些巫童虽然也是举步维艰,但好歹也在缓慢地行进,甚至那个巫灵甲等的吴莜已然小跑了起来,一马当先。
常芸看在眼里,一阵胸闷。
低下头,不再看向他人,她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
“啊!”突然,耳侧一声凄厉的尖叫,一个身影猛地向常芸砸来!余光扫过,原来是身旁的王晴柔因为不堪这石袋的折磨,脚下不稳,直直地朝常芸撞了过来。
这一撞,不仅带着的是王晴柔本身的重量,还有两个重达数十斤的石袋。毫无疑问,常芸定会被撞得一个趔趄,甚至滚下山崖。
在上方空中的段凤君看到了这一幕,凝神间,就要出手。
“砰!”
一声闷响,常芸面色不善地用手推开王晴柔,声音泛寒:“离我远点!”
她这一掌,看似寻常,王晴柔却觉得似有磅礴力道而来。根本招架不住,她往一旁一歪,跌倒在地。
“你……”王晴柔气急了,不扶着她就算了,居然还一掌把她推开?
常芸根本不看她一眼,咬着牙,抬腿便走。
段凤君在上方看着,一抹惊异在眼中闪过。这个丙等少女,居然有这样的怪力?
不,这不可能。她摇摇头,只当这是巧合。
王晴柔在后面挣扎着想要爬起,常芸却已抛下她走了百余尺。
此时,前方的巫童已然远去,狭窄崎岖的山路之上,只有常芸孤身一人。每走一步,腿上就泛起钻心的疼痛,似有把把尖刀在刮着她的肉躯,冷汗如瀑流下,她的下唇被她咬得失了血色。
她就这样走啊走,从巳时走到了申时,从申时走到了亥时。最初的时候还有巫童从她身边经过,到后来夜幕沉沉之时,就连王晴柔都灰溜溜地回了寝室,正座后山,就只余了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