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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肚子发出饥饿的抗议。
常芸重重地揉了两下,骂道:“你还有力气叫。”
她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终于第五次抵达出发的空旷之地,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呼哧、呼哧。”
她发出沉重的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呼吸才渐渐平复。她靠着树干,抬头看着夜空。
今天的夜里,星星很多。
以前的秋夜里,陆巡总是会邀着常知行对弈下棋。棋盘上厮杀激烈,他们神色却是自如,常芸坐在地上,也像现在一样,呆呆地看着头顶的星空。
“星星很美吧?”陆巡笑。
“嗯,很美!”小常芸重重地点头。
“那芸儿想不想要一颗?”
“陆大伯你胡说!星星那么远,想要也不可以呀!”
“哈哈,傻芸儿。星星,是可以摘的哦!”
陆巡刚说完,常知行也淡淡地笑了起来。常芸一愣,张牙舞爪地扑向陆巡:“陆大伯,你洗刷我……”
那个时候,多么快乐。
常芸伸出手来,张开五指,对着天空,蓦地一握。
“骗人,星星怎么可以摘……”
她想笑,眼睛却湿了。
深呼吸几口,她将石袋解下。四下无人,她将裙子卷了上来,在月光下,她白皙的双腿上肿胀如萝卜,上面是被绳子勒出的条条淤痕。
她用指尖轻轻刮过,淤痕泛起难捱的疼痛。常芸歪头想了一会儿,重新绑上了石袋。
既然想手摘星辰……
“那就再来一回吧。”她看着山路,轻轻地说道。
*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转瞬,就过了半月。
在这半月里,常芸一边跟着段凤君练习体术,一边在医术课堂上继续学习如何断病开身。
她从最开始的步履蹒跚、摇摇晃晃,慢慢地变成了能绑着石袋缓缓前行。虽然还无法超过那些研习已久的巫童,但她已比最初时进步神速。
至少,比王晴柔是好上了不少。
说起来,王晴柔这半月也被折磨得够呛。她从小就养尊处优,娇生惯养,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可她又不能轻易放弃,不仅是因为一直在她前方压制着她的常芸,更是因为她家里的那些女人。
在这种矛盾心理的驱使下,她一边咬牙坚持训练,一边和自己的心魔做着斗争。
那日,她被梦境里冰冷的池水弄得心烦意乱,早早地梳洗完毕,来到了后山之上。朝阳初上,深秋的后山上枫叶与骄阳比艳,美如画卷。
然而,这景看在王晴柔眼里,却觉得格外刺眼。这红让她想起了在幼时,她可怜的母亲将她护在怀里,惧怕地看着远处那个被众人簇拥的红色身影,簌簌地落下眼泪。
那个时候的她暗自起誓,总有一天她也要穿上那红如鲜血的袴褶。
可如今看来……
她却连这区区的体术都突破不了。
想到这里,她猛地将手中的石袋掷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就在这个时候,那方枫树微动,一个熟悉身影走了过来。
来的是常芸。
“你每天都来这么早?”王晴柔脱口而出,问向常芸。
常芸有些惊讶,这还是这么多天,王晴柔第一次主动与自己说话。她找到自己的石袋,一边往自己的腿上绑,一边说道:“睡不着,就来早了些。”
王晴柔一愣,没想到常芸的语气里毫无平日里的倨傲,而是平滑一片。她咬紧嘴唇,定定地看着常芸翻动的手指,良久,才闷哼道:“芸儿妹妹这么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
石袋绑好系牢,常芸挣扎着站了起来,回眸间,一丝笑意渗出眼角:“我说是为了摘星星,你信不信?”
什么?
王晴柔回过神来之时,常芸已经顺着山路,行远了。
摘星星……王晴柔皱起了眉头。
常芸咬紧牙关,艰难地在山间小道上走着。深秋的早晨凉意侵袭,一呼一吸之间都是清新的味道,但苦于双腿上绑的石袋,常芸无暇感受这自然,不消一会儿就大汗淋漓,薄薄的衣物全都湿了。
突然,一阵刺痒从她的双腿传来。
这刺痒好似有无数只蚂蚁在她的双腿上爬行、啃咬、打洞,她心中一惊,停下脚步,正欲低头察看,上方有呼呼破风之声传来,她抬头看去,却见到是一脸薄怒看着她的段凤君。
“就这么一会儿,你就不行了?”段凤君以仙人一姿飘在半空,声音里满是不屑。
常芸咬牙:“我这石袋似乎出了蹊跷。”
“每个人的石袋都是一样,就你的蹊跷,别人的不蹊跷?”
常芸心中升出怒气,抬眼间神情也冷淡了几分。时间宝贵,她不想再说,强忍住那折磨人的刺痒,蹒跚着继续前行。
但显然,段凤君并不想放过她。
“一月有余,你就只能鹅行鸭步?亏得你早出晚归,练的就这般成绩?”
“看来,巫灵丙等之人,也就是地里的泥巴,一辈子都扶不上墙了!”
段凤君鄙夷之声,如同一道道鞭子抽在常芸的心上。熊熊怒火在常芸心中滋生泛滥,她终于忍不住,咬牙吐出:“我尊你是我老师,你却不视我是你学生!我勤学苦练,就算进度慢些,又何错之有?!”
段凤君一惊,丰腴的脸上两条细目慢慢地眯了起来。
“你弱,这就是你的错,你难道不懂?”
“呵,”闻言,常芸桀桀冷笑,再也不看上面那道身影,用尽全力向前走去。慢慢的,她的缓步变成了疾走,疾走变成了慢跑,小脸上一片死灰之色,显然是到了极限!
终于,她逃脱掉了段凤君的视线范围,体力不支地重重跌在地上。
呵、呵呵……她慢慢地笑起来,整张脸狰狞得十分恐怖。
那女人说的对,自己是错了,错在向她解释石袋这种外因,也错在她实力不济的内因!
她解下石袋,凑到鼻子下嗅了嗅。一股刺鼻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
很显然,她这石袋是被人做了手脚。
毒液遇见汗液,便起了变化。痒及骨髓,坐立难安。
一时间,万千情绪涌上心头,饶是四周枫叶似火,鸟鸣呦呦,常芸心中却是惨淡一片。
自那夜命悬一线、灵力惊现,护她性命之后,她再也无法调动那么大规模的灵力。那夜的一切仿佛幻梦一场,是她渴求得太久,便受到梦境的嘲笑。
如若自己的灵力能再强大一些,自己能够控制灵力更多一些,自己也就不会如此受人轻视,不是吗?
想到这里,她苦笑一声。
自己……强撑了太久,终究是累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了地上一只托着绿豆的蚂蚁。蚂蚁不过丁点大小,却扛起比自身体重多数倍的绿豆,步步蹒跚,却一往无前。
似有一盆冷水浇来,让常芸浑身骤凉。
自己这是在想什么?
一只蚂蚁尚能如此,她却在这里自怨自艾?
羞愧之情袭来,她狠狠地抓住石袋绳子,面色终于从颓然转为坚毅。
既然做不了村鄙里悠然度日的野丫头,也没命做吃穿不愁的大小姐……
那她,就只能做冰冷的、奋力往前的常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