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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大汉被突然睁开眼睛的男人吓了个半死,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那男人毫无所觉,而是直直地看着头顶的天空。
“我……我好了?”
他不确定地发问。
眼珠一眨,他突然醒悟过来,一下子从地上爬起,动作之快哪像是被下了剧毒的将死之人,倒和那些身板硬朗的小伙子差不离了!
“神医,神医啊!”他大叫着,就朝着常芸跪了下来。
他这一嗓子,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倏地明白了过来——
这个女子,居然用那样的手段,将男人体内的毒素全部清除掉了!
这……这到底是什么诡谲的手法?
刚刚那些幸灾乐祸等着看她笑话的人,此时却又惊又惧地看着她。她们根本就无法想通,这个巫女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常芸收起权杖,看也不看跪着磕头的男人一眼,转身就走。
“芸儿姐姐……”
余沐儿连忙将男人扶起,跟随常芸的脚步往前走去。
一路上,不管她怎么询问常芸,常芸都是一言不发。她心中渐渐着急起来:“芸儿姐姐,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常芸突然顿住,转过头来看她。
此时她们刚好走到回巫学院的一条小巷上。
四周无人,唯有风声。
“沐儿,”常芸的声音极冷,“你告诉我,没有确切的把握,为什么就要贸然去救人?我们有资格去救吗?我们能承担后果吗?你有没有想过,若我刚刚将他治死,他家人找来,我们又将如何?”
余沐儿瞠目结舌地看着常芸。
她从来都不知道,常芸竟是这般想的。一时间,一股悲意从心底深处冒出来,打得她身形猛晃。
“他要死了,要死了……那可是一条命啊……”她嗫嚅着,只能发出破碎的句子来。
“是,他是要死了!”
常芸突然大喝。
常知行面对那个女人的时候,又何尝不是要死了!他也和刚刚那个男人一样,跪倒在众人面前,祈求能够留下一条命来。
然后呢?
有人来救吗?
别说那些看客,就算是素来和爹爹交好的陆大伯,都毫无动作,甚至强硬地阻止了自己的行动!
为什么?
她常常在问,为什么没有人出手相救!那可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是一个活生生的灵魂,为什么每个人都眼睁睁地看着它消散而去?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
也许不是不想救,而是没有能力救。
而她所能做的,只是快步离去,不做惺惺假意的看客。
她被冰冷的人性所伤,而从那以后,她也只能做冰冷的人。
这是让她痛苦、却不得不接受的现实。
余沐儿哪里见过这样的常芸,那浑身蓬勃的戾气和悲伤,让她怔怔地呆立原地,连反驳的话语都无法说出口来。
良久,她才抽噎几声,极小声地说道:“那、那我以后不救了……”
常芸看她一眼,落下最后一句话来。
“你以后,医术高超,能独当一面了,再救不迟。”
*
常芸回到巫学院,将行囊放回寝室,有些怔忡地想起之前巫女集市的那幕。
在黑雾凝成毒蛇之后,她的脑海里忽然起了茫然大雾,让她有短时间的失神。而当她重新清醒的时候,她已经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一把将那黑蛇握住。
在那之后,便是凉意和痛意从手掌传来。她的巫灵受到震动,然后,她下意识地就将其一把捏碎了。
她看看自己的双手。
这一次,她可没有忽略掉她发力时突然乍现的红光。
毫无疑问,这红光已出现数次。这红光的出现不仅伴随着体内热流的涌动,也兼有巫灵的震撼。
而最重要的,是它几乎每一次都在危险来临之际及时出现。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两次测灵,她都是巫灵丙等无疑;但是她这个巫灵丙等,却比他人看得更远,听得更细,不仅如此,她还有同一段位的巫女无法具备的磅礴灵力,在她心绪波动、或是面临危险之时,猛地爆发,再消散无痕。
陆大伯度给她的,到底是什么……
她思考不得,头一次觉得了有些烦躁。
*
阎金桃行了整整一日,终于在夜晚时分,赶到了那处宅邸面前。
她抬头看了看那扇斑驳的黑漆大门,心中微叹,自己这是有多久没有来过这里了。
曾经以为永远不会再踏入的地方,如今,却还是自个找上了门来……
她轻轻叩门,很快,门就开了。
她恭身进入。
穿过熟悉的走廊,所到之处皆是由光洁冰冷的大理石铺就而成,在左右两侧更是有身着盔甲、手执武器的巫女,神情严肃、而又略显呆滞地看着她。
她心里不由苦笑,谁会想到在天子脚下,竟有这么多私兵。还是由巫女组成的私兵!
她终于进得了那间大殿。
门刚打开,一股冰冷之气扑面而来,仿佛时下不是骄阳似火的盛夏,而是冰天雪地的寒冬。她被这寒意刺得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曾经来过数次的她,也是不由地在心中赞叹。
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方巨大的水池,里面碧水悠悠,上面几朵睡莲静静盛放。而在这碧水里,匐着几个裸着身子的女子,正安然趴在池沿,露出洁白优美的裸背。
而在这水池背后,有数十节阶陛,这些阶陛顶端的玉台上放着的,是一把用不知名的黑色材质制成的飞龙座椅,通体幽黑泛着冷光,上面雕着巨龙、骷髅、猛兽等奇珍异兽,尤其是那靠背上雕刻的鸟禽羽毛,根根直立,怒指苍穹。
而在这座椅上方,还盘踞着一条金色巨蟒,对着阎金桃嘶嘶地吐着信子。
然而,就算这座椅精美绝伦,却比不得上面悠然坐着的那个人。
那是个一身玄色长袍的男人。他身形高大,一面同色面具遮住了眼周与鼻梁,唯有一双冰冷眸子和犀薄嘴唇露在外面。尽管如此,他浑身散发出的慵然与凉薄之息,却如同寒月一般静静笼罩了整个大厅,那池里的碧水、微醺的***还有妙哉的座椅,在他面前都变得不值一提。
仿佛他就是这里天生的王者,而周遭的一切,都是他脚边卑躬屈膝的蝼蚁,为他服务。
只是,他的背脊稍弯,眼角,也有几丝深深的皱纹。
阎金桃苦笑。
这么多年过去,他也终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