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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持续了整整一日。
到午夜时分,常芸才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了一处被重兵把守的帐篷前。远处,是呼呼大睡的白犬,显然是累得极了。
见着常芸来了,守卫的两个橙带巫女恭敬地低下了头,给常芸让出一条道来。常芸伸手撩开帘子,走了进去。
昏暗的烛光下,一个精瘦的男人被铁链绑了全身,像一只弃犬被丢在角落。他浑身血污,黑色的长袍碎成褴褛。
在他一旁,还有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木偶娃娃,浑身泥泞,狼狈肮脏。
听闻响动,牧也抬起头来,一双幽深的眼睛里泛起寒光,讥笑道:“小姑娘,你来了。”
先前常芸使出的那条红蛇缠上他的腰身之后,他挣扎未果,自此就成了瓮中之鳖,被关到了这地方受尽凌辱。
常芸俯视着他:“说吧,时隔五十年之久,羯国为何再次入侵我国。”
“就你?”牧也哈哈大笑,也许是动作太大,一丝乌血从他的嘴角滑落,“就凭姑娘你,我就算是想说,又凭什么对你说?”
常芸平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有些疲倦地挥了挥手。此前一战,已经耗费她太多灵力,尽管那刚觉醒没多久的东西爆发出了无穷的威力,但,也终有暂时枯涸之时。
“我明日再来找你。”
她转身离去。
牧也微惊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帐帘重新垂下,他才收回目光,低头苦笑。
夜愈深了。
常芸去见了韩灵。
因为先前在羯军突袭中被倒下的帐篷压住了身子,韩灵的左手左脚被缠上了厚厚的纱布,微微一动,都是钻心的疼痛。先前的军医说得很明白,这手脚,几乎是全废了。
“常、常姑娘。”见着常芸来了,卧床不起的韩灵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常姑娘出手相救,多谢姑娘。”
常芸立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她,不发一语。
韩灵心头一跳,声音也冷了几分:“姑娘这是何意?”
“你可知你手脚废了?”常芸突然开口,声音里肃杀一片。
闻言,韩灵不禁苦笑:“军医是这么说的来着……其实就算他不说,我也是知道的。压在那帐篷底下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你丝毫不觉着可惜?”
“可惜什么呢……”韩灵叹一口气,“好歹捡了一条命来。”
“咣!”
常芸猛地一脚将身侧的一个短凳踢得粉碎,怒道:“你为什么要去救那个伤兵?他是你的谁吗值得你这样?!我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当你能独当一面了,再救不迟吗?!”
什、什么?
韩灵瞪大了眼睛,就连苍白的嘴唇都在发起抖来。
常芸继续怒道:“你没那两把刷子,就不要去多管闲事!不但救不了别人,还只会害了你自己!你为什么这么傻,这么蠢!”
“嘭”的一声,又一个木凳被震成齑粉。木屑袭来,在韩灵惨白的脸上划出血痕。
满地碎片,一室狼藉。
“呵、呵呵……”
韩灵突然笑了起来,起初声音不大,但渐渐的,越来越急,越来越响。等到笑停了,她的脸上已是冰冷一片。
“我一直都知道,我是窝囊废,我什么事都做不成,是一辈子都扶不上墙的阿斗。这样,你满意了吗?”
常芸面色铁青:“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你就是这个意思。从以前开始,我就什么事都做不好,什么事都要你帮忙。就算这样,我这个人还空有一腔热心肠,什么人都想帮,什么人都想救。结果到头来,还不是落得了这家破人亡、半身不遂的下场。我现在变成这样,都是我自找的。”
常芸咬牙:“我会治好你。”
“不劳驾了,”韩灵冷笑,“你走吧,我不需要你可怜我。”
说完,她别过头去,显然是不想再谈。
常芸看着她,感觉一直撑着自己的那股气,也幽幽地逃离了自己的身子。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自己的右脚隐隐作痛。
刚刚盛怒的她,甚至忘了使用灵力。
她转身,默默向门口走去。
“等等,”身后,韩灵突然唤住了她,“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她易了容,性子也和之前有很大不同,甚至跟随在曾经最厌恶的人身后。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马脚,暴露了自己。
常芸闭上了眼睛。
五年前,自己刚入得暮云府里,是这个人笑颜盈盈地来到自己面前,对自己说云深不知处;
那个时候她不懂得收敛自己的性子,处处和别人争锋相对,是这个人明明心里害怕得要死,还咬牙护在自己的前面;
是这个人以为自己囊中羞涩,从家里拿来了权杖偷偷地交与自己;
是这个人见自己迟迟没有突破被老师奚落,拿来了双灵丹哄骗自己吞下;
也是这个人,会因她巫灵枯萎而哭泣,会带她去到淮阳郡里,将身后的家族势力不求回报地放在她的面前。
是这样一个人……
是她从十三岁到十八岁,从来不曾怀疑过,也不曾怀疑过她的人。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就算变了样子,变了性格,她又如何认不出呢?
可是,就算心中千转百回,眼眶微湿,她却还是用硬邦邦的声音,看似云淡风轻地说道:
“那日段凤君让我和你比试射箭,我认出了你射箭的动作。”
说完,她掀帘离去,消失在浓稠的黑夜里。
韩灵呆呆地坐在床上。
她想起来,很多年前,那个时候的她无论如何努力,也一直没有突破体术一级。是那个瘦削而冷漠的人,发现了自己的姿势不对,开始拉着她一遍又一遍地练习。
那个时候的她们从未知道,多年后,当初温暖的回忆,竟成了日后相认的利刺。
芸儿姐姐啊……
她在心里呢喃。
若你知道你我的相识,本来就不是那么单纯,那你还会奋不顾身地穿过千军万马,来救我于囹圄吗?
她抬起唯一能动的右手,死死地捂住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