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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过往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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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韩堃制止二人的争执。

    “在下失礼了。”宁千亦口吻恭敬了些,“不过韩员外若有顾虑,可自去命人捉两只老鼠来,将我的药水溶后喂给它们,观察几日看是否有恙。”

    “嗯。”韩堃应了一声,不置可否,“可为何要用两株药莲?”

    “这个……”千亦眼波一转,“其实试药的只有一株,但是,我总得拿一株来做对照吧?一旦是因为药莲离开了莲池而导致三长两短,也请员外不要将账算在在下苦心调制的药品头上才好。”

    “哈哈。”他爽朗一笑,双手合拢微作了一揖,“未请教?”

    因着韩员外以礼相待,家丁总算放开了对她的钳制,连同清寒那边也松了手。

    千亦展展衣袖,准备像模像样地行个礼,结果手臂刚伸到前面去,突然哗啦两道水流自两边袖口里甩出,那是方才蓄在她袖中的莲池水。

    千亦尴尬地咳了一声,发现脚下也已积起了一片水洼,她连忙小碎步向前挪了两下,用衣摆将水渍遮住。

    “家世姓名,讲出来怕辱没了家族,还是不提的好,请韩员外不要怪罪。”

    这时她眼角余光瞥见清寒在悄悄朝她使眼色,那目光所指……

    千亦茫然地伸手去抚头发,果然摸到了什么,拿下来一看,囧Orz!她将才落水时一场狼狈,此刻发顶居然还插着一段枯了的莲蓬!

    圣母玛利亚啊,她请求韩员外动手,将她杀人埋尸后花园吧!

    “好吧,”韩堃隐去眼中的不悦,点了点头,“不过公子的药起效恐需时日,这段时间就委屈公子暂住韩府,正好韩某也有些莲株种植的问题要讨教,公子不会拒绝吧?”

    都被瓮中捉……杜笼抓……关门打——啊呸,都什么比喻!

    横竖落人家手上了,她还敢说半个不字吗?

    “在下遵命。”她低头将莲蓬隐进袖子里,转而吩咐清寒,“你先回家去,告诉奶奶我在朋友这里住几日,让她老人家不要挂念。”

    “主子……”清寒犹豫,有些不放心。

    “无妨的,相信韩员外会善待我,”她有意看向韩堃,口吻仍是对清寒,“回去吧。”

    如果她长久未归,清寒知道该怎么做的。

    “请。”两侧面目不善的家丁已经半具威胁地逐客。

    清寒心下权衡,当前已是困象,硬拼是半点便宜都讨不到的,想来韩家名门大户,也不会故意为难小姐,他咬了咬牙,“主子务必小心。”

    清寒离去,韩员外吩咐下人按照千亦的指示去准备,夜风过处,千亦不禁抱起了手臂,此时方才觉出侵体的冷意,漫极而深。

    “丞相大人,刚刚多有惊扰怠慢,今晚且在寒舍暂住一宿,明日再行打算吧。”前一秒还威力值max的韩员外此时面对郁惟摄真是无比的谦恭尊敬。

    闻言,郁惟摄身后的护卫正要开口,却见主上薄睑微扬,“也好。”

    这是宁千亦第一次听到这位郁丞相的声音,就像千尺寒潭之上,平素如镜的水面,无风无澜,却见张力。

    韩堃无比荣幸,当即微微欠身,手臂高抬,“请。”顺便不忘回头提及一下宁千亦,“也为公子备下了客房,请自便。”

    请自便什么的,大抵是请你好自为之不要太随便的意思。

    千亦对着离去的身影道了声谢。

    *

    是夜,韩府南阁。

    “主上,查明了,是宁家,宁宿远的大公子宁倾寻。”护卫躬身禀报。

    郁惟摄单手负立,背伫于几案前的身影仿佛遮下了屋内华灯遍布的大片光亮,他另一手撷着张薄薄的纸片,伸进跳跃的烛火中引燃,火焰愈近,他却好像不在意烫人的热度,直至烧到尽头,才被他指尖一错,飘然而落。

    “主上,属下不解。”他盯着地上的余烬,忽而道。

    他不明白郁惟摄今夜留宿韩府的用意。

    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可他人之榻,又岂可安睡?

    是以多少年来,郁惟摄从不在别人的地方入寝,即使所处早已被私下掌控、全然渗透,他还是无法多片刻停留。

    可今晚——他不明白主人为何会临时改意。其实当那两人甫一进入宅邸,在假山的另一面弄出动静时,他就察觉到他们了,他暗示郁惟摄是否需要采取措施,郁惟摄只是不动声色,要他静观其变。

    而之后,他们笨手笨脚地坠入莲池,郁惟摄同韩堃去看,这一看却令郁丞相起了疑。

    他们不是惯偷,言谈之下倒像某个大家族的少爷公子,不似别有目的,竟也非准备缜密的样子,想来就是一时兴起偷窃玩乐罢了。

    到这里,郁惟摄理应乏味无趣,拂袖告辞了,然而他还是留了下来。

    这姑苏城里举止反应如此镇定自若,连随从也临危不惧的世家,除去顾氏就当是宁氏了,顾家的子嗣常年在外,却听闻宁家大公子近来回了江南,莫不是他?

    不够,这些还不够。

    郁惟摄舒了衣袖,转身出门。

    再说这一夜七上八下的宁千亦,在韩府至尊豪华的客房里一番梳洗更衣,说来韩堃对她虽有敌意,却绝不会寒酸小气,这一袭锦绣华服加身,翠玉束冠,令她看上去恍如十五入目生光的银月。

    但是红烛暖帐,她却睡不下的。

    天亮以后她还要给韩员外调“波尔多液”,对于这款由硫酸铜和生石灰配成的现代农药,宁千亦也不是很有把握,杀菌除虫没问题,化学原理也完全对得上,可谁知他的药莲经不经得起折腾啊,万一一个不小心施药过重把好好的药莲弄得死翘翘了,她这下过堂都不用,直接可以随它而去了。

    可今晚逃是逃不掉的,韩堃岂会不防着她?

    不过随处走走还是可以,就当探探路。

    她于是拢了衣衫,启步走出去。

    韩堃的宅邸大得惊人,连片的楼阁富丽堂皇彷如金玉妆成,宁千亦走了很久,竟又到了药莲池。

    这晌脚步也觉得累了,她停在池边,饮了一口荷香,远远览尽一塘水光轻漪。姝莲凝月,姣姣卓妍,许久以来喧嚣的心神忽而宁静下来。

    ‘你直觉它盛开的模样,是什么。’

    ‘我第一眼看见它,像荷叶上聚起露珠。’

    ‘原来宁小姐的邂逅,是莲。’

    不知为何,脑海里倏地闪回这些字句,过往如是,拂过心头。

    她伸手进衣襟里,拿出挂在颈上的吊坠,粉玉将淡淡的冰凉抵进她指尖,蕾。

    她出口一声低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