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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牛之战(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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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歌……”

    “嗯?”

    “别犯傻。”

    林少歌微怔,片刻,笑了。

    “我以为你会劝我投降。”

    “真当我傻啊。”挽月翻了翻白眼,“就算我们投降,她也会把这里的人杀光的,而且杀得更方便更顺手。”

    “聪明。”

    被他表扬,挽月却沉默了。片刻,自语一般低声道:“因为,我能感受到她此刻的想法……”

    红三娘见这二人一牛依然在缓缓靠近,稍微有些慌了。

    她从人群中拉出一个小女孩,摸出把匕首压在女孩脸上。

    “再向前一步,我就挖她眼睛!”

    少歌勒停了牛。

    红三娘得意一笑:“我数三声。三!”

    少歌抬了抬手,阻止她说话。

    他略略沉吟:“我果然是见不得这样的事情。”

    红三娘听他这样说,得意的笑容慢慢在唇边成形,然而,不待她将这个笑完全绽放,他已牵着牛调了个头:“完事了告诉我,我双倍奉还。”

    众人愣了半天才想明白他是个什么意思。

    “大侠”竟然是这副做派!“大侠”怎么能是这副做派?!

    他们慌了,望望整片被同伴鲜血染红的土地,心中开始转起其他念头。

    恰在此时,不知何处响起一声痛呼:“乡亲们哪!贼人杀了我们那么多亲人,这位英雄在替他们报仇啊!他们的在天之灵看着我们哪!跟这群狗娘养的拼啦!”

    原来是那老里正。刚才被红三娘随手一推,脑袋磕在石子上,当即一动不动,女匪以为他死了就没再理会。

    不想他只是昏迷了,此刻悠悠醒转,正好赶上这一幕。他本就是个有血性的,扯开嗓门喊完,又晕死过去。

    红三娘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人在哪里。

    而盗匪们见到林少歌根本不在意村民们死活,早已心生惧意,突然听到这么一声大吼,只觉得大势已去,若不是红三娘的积威犹在,恐怕已经各自逃命去了。

    他们这一缩,倒叫村民钻了空子。

    村民们是被一条大麻绳捆作一堆,本来绑的就不结实,此刻盗匪心神不宁,那条麻绳被悄悄解开扔在地上,竟也没有人察觉。

    村民们虽然挣脱了束缚,却也不敢妄动,因为钢刀还架在脖子上呢。

    但场中的气氛已经悄然转变。

    此消彼长之间,盗匪们愈发显得气势全无。红三娘再怎样挺胸,也提不起众人瘪下去的那股子精神气。

    她决定杀鸡儆猴。

    自然是拿这个多嘴的里正开刀。

    她气冲冲握着匕首扑向一旁的老里正,却没有注意到自己已在不经意间踏进了绡剑的攻击范围。

    林少歌的站位,可谓刁钻阴险。

    他仿佛后背有眼,红三娘堪堪踏进攻击范围时,只见青光一闪,血箭飚射,两条黑瘦的胳膊离开了红三娘身躯。

    她果然是个狠角色。一时不察,被林少歌斩去了双臂,竟然能咬了牙一声不吭。她飞快地退回安全距离,喘着粗气命令众匪:“通通给我杀了!”

    她唤过一人,让他撕了自己上衣,替她扎住喷血的断臂。

    然而此时正是场内形势急转直下之时。

    村民们听了里正那声怒吼,于迷茫恐惧中重拾了几分心神,为亲人报仇的念头重新占据了脑海,只是缺少一个契机。

    女匪首的鲜血刺激了他们!这个邪恶的、不可战胜的女魔头被轻易地斩断了双臂!就在他们眼前!她没了手,没了武器,再也不可能伤害到他们了!

    人群虽未发声,却仿佛有一股气冲天而起。他们重新找回了曾经短暂燃起过的信念,那是上一次听到老里正慷慨激昂的话语时,从血液最深处沸腾起来的、一种叫做无畏的气势。

    当勇气重新回到他们的身躯,他们先是迷茫——自己之前在做什么?为什么会像待宰的羔羊一样,静静等待屠刀落下?他们有人、有武器、有防御工事,再不济,还可以退到附近的山上,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将这些恶徒引进山中的陷阱、沼泽。不论选择哪一种方式来反抗,损失都不可能比现在更大。现在,他们毫不抵抗,就失去了一切,在这两个人降临之前,敌人甚至可以算是毫发无伤。就连那死掉的唯一一个匪徒,都是自己摔死的,然后被女匪首算到了他们的头上。

    迷茫之后,是悔恨——悔恨轻易就扔下武器,放弃了抵抗。悔恨自己的无能懦弱,让一个一个熟悉的人惨死在眼前。悔恨不该听到第一个人喊出“打不过了,快投降”时,就丧失了全部的勇气,将自己和亲人的性命全部交付到恶魔手上。悔恨歹徒步步紧逼时,自己步步后退,终于退到了无路可退!

    悔恨之后,是愤怒——同样是人,这些人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就连对待牲畜,也做不出这样灭绝人性的事情啊!那些惨烈的情景一幕一幕开始在他们眼前重新回放,在他们的意念之中,想像之中,在命运的转折点一个接一个到来之时,他们重新做出了选择。

    匪徒爬过他们垒起的墙时,他们用锄头、犁耙迎接他们的到来;匪徒要他们交出“凶手”时,他们一拥而上,将那几个人就地拿下,不错,当时冲过来的盗匪的确只有十来个;匪徒要剜乌里正儿子的心和眼,要吊死他儿媳妇,要摔死他孙儿的时候,他们奋起反抗,夺过匪徒们的刀,和他们杀个两败俱伤;匪徒要他们每户选出一个人来活的时候……哦不,如果他们做了之前那些事,那到了此时,他们已经和匪徒两败俱伤了,匪徒们已经失去了让他们选择的权力,要么同归于尽,要么落荒而逃。

    女匪首有什么可怕的?!村西皮狗子他媳妇不也是个和她一样黑、一样瘦、一样凶的妇人?!再恶又怎么样,惹毛了皮狗子,还不是被揍得几天下不来地?!这个女人,和皮狗子他媳妇有什么区别?怕她干蛋!

    这股气势冲天而起,虽未动手,但已足够让盗匪们变得色厉内荏,握住钢刀的手轻轻颤抖。

    盗匪们产生了错觉,这些村民的脖子外面好像套了一圈铁壳子,他们的刀是砍不进去的。所以听到女匪首要他们将村民全部杀掉的命令时,他们心慌气短,一时不敢妄动。

    而村民们也产生了同样的错觉——自己仿佛已经刀枪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