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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延疯了一样,像是处在崩溃的边缘,往前迈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宁绾就是颜倾城,这个事实给他的冲击太大,他一时间接受不了。
不,不是一时,是永远,永远都接受不了。
“你骗人!”李延扯着嗓子嘶吼了一声,他握着宁绾的肩膀道,“你不是宁绾,你分明和她长得不一样,完完全全不一样的!你们是两个人,是两个人呀。”
宁绾因为李延突如其来的失控,面上一怔。
待反应过来李延因什么而失控。
她满脸的错愕都化为平静。
平静得有些可怕。
她缓缓的撕下脸上那张薄如蝉翼的面皮,在李延惊恐的目光中,展露了笑容。
她问,“我是宁绾还是颜倾城,这很重要吗?”
声音平缓,没有一丝的起伏。
她确实也是淡定。
只微微有些不解,有些茫然。
她不懂,为什么李延的反应会这么大。
宁绾也好,颜倾城也好,陪在他身边的时候,她都是将整颗心都倾注了的。
哦。
大概是这样的。
“颜倾城是你的朋友,清清白白的,所有的都是好的,所以她可以得到你的真心对待。而宁绾,她是别人的女人,要接受别人的禁锢与束缚,甚至,并不是那么清白,所以,你介意?”
宁绾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心好像被人撕裂成两瓣,血流如注,疼痛难忍。
她却是没有想过她会问出这些话的。
真的,她从来都不愿意让李延难堪。
李延伪装也好,因为介意她的身份而不愿意靠近她也好,她都可以默默的接受的。
她想着,没关系,错了就错了,事情发生了就发生了,只要能守护着他,记着他的好,记着他对待颜神医时候的柔软,就好了。
却原来,心里早就是不太平了。
她都讶然,她竟然是如此的在意,如此的在意李延队宁绾和对颜神医时截然不同的态度。
宁绾也没想到,她每多说一个字,李延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更没有想到,她说到最后时,李延的身子狠狠的哆嗦了一下。
那模样,似乎不是她道出真相后他的尴尬与窘迫,更像是小心翼翼捧着的梦境突然间碎了。
事发突然,手足无措。
狼狈得无处遁形。
宁绾轻笑,果然,她在李延心中最后的一点美好都不复存在了。
开诚布公之后,远离的不止一个宁绾,还有颜神医。
这两个人,必须彻底的从他的眼里消失了。
“真是狠心呐。”宁绾苦笑。
李洹真是狠心,这么狠心的就把她和李延间的最后一层窗户纸都捅破了。
从今以后,难道要两个人都忘记这一幕,再像从前那样毫无芥蒂的谈天说地吗?
她能吗?
她能。
李延能吗?
李延没办法做到的。
宁绾对李洹的控诉让李延面色血色骤然消失。
他踉跄着身子往后退了一步,双手狠狠的攥住袖口。
他好像听到了,宁绾言语中对他毫不掩饰的怨恨,不算是怨恨,最多就只是埋怨。
宁绾不会恨他的,哪怕是他把她推进那泥潭之中,她也舍不得恨他的。
真是狠心呐。
他也觉得他真是狠心呐。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宁绾就是颜神医呢?
如果他早点知道了这是同一个人,他会不会心软一下下,不将宁绾逼到死胡同。
如今,宁绾退无可退,李洹退无可退,他,亦是退无可退了。
他还记得在洛城,在文国公府的门口,他四处找寻颜神医身影的时候。
李洹问他,“如玉,你在想什么。”
他在想什么?
他忘了他当时在想什么。
此刻,也不想纠结那时候的他在想什么了。
一切都成为了定局了不是吗?
“我们,还能做朋友吗?”李延沙哑着声音问宁绾。
宁绾惊讶的抬眸。
似是不信李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眨眼间,李延就改变了说法。
“朋友也别做了吧。”他说,“我们不是一路人,没理由再往来了。之前开钱庄时你出的银两,已经提出来了,本来也是想找个机会送到你手上的。”
就知道,就知道会是这样的。
到底是介意了。
说什么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都是看她可怜,无心的安慰罢了。
他的眼里,何曾有过她。
今生没有。
前世,也是没有的吧。
她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梦境,哐当一声,也是碎了,面目全非,再也拼凑不回原来的样子了。
重新活了一次又怎么样,她以为躲避掉了的狼狈,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来到她的面前。
梦,醒了。
彻底的醒了。
半分自欺欺人的恍惚都没有了。
“如玉啊……”她笑着,用最温柔的语气唤着他的名字,她问他,“你为什么要伤了云胜呢?”
如果只是探清她的虚实,如果只是缺钱了钱财或棋子,她不用大费周章的,只要他一句话,总是面前是熊熊烈火,她也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去的。
“其实,你想要这盛世河山是不是?”她又问。
既然喜欢,何必遮遮掩掩,让她豁出所有的去猜。
她因为他和李洹之间血浓于水的关系,尚且可以毫不犹豫的帮助李洹去争去抢,何况是他?
“答应你的,我会做好的,我保证,会将你想要的东西,都捧到你面前。”她说。
成全了他,也算成全了她自己。
既然她不是他想要的,那就将他想要的给他吧,也算是报答了他前世的恩情,报答他愿意给她一个名分,给她片刻温暖的恩情。
李延看着宁绾,嘴唇苍白。
他还是看不懂宁绾。
宁绾还是那么难懂。
他不知道宁绾对他的那分偏执和拼了命的守护从何而来。
看到宁绾清澈眸子里的笑意和决然,他竟有些怕了。
他似乎亲手把什么东西生生的捏碎了。
却又不知道他失去了什么。
宁绾那么郑重的和他说,会一如既往的帮他,甚至更卖命的帮他,他应该放心,应该满足的。
却总也高兴不起来。
像是什么东西把他的喉咙掐住了,让他的呼吸不顺畅了。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他要压制住这样莫名的感觉。
所以,他说,“哥哥不愿意帮我了,没有哥哥,我没办法成功的,可我又怕,哥哥一气之下,会夺了我的所有。”
李延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这么坦诚过。
包括在李洹面前。
他都没有这样的直白过。
他藏在心里的,遮遮掩掩的情绪,全都暴露在了宁绾的面前。
他说了,他需要李洹的帮助。
他说了,他怕李洹抢走他想要的。
他说了,他想要宁绾用浑身解数去解决他的困难与不安。
英雄难过美人关。
李洹既然对宁绾感兴趣,那么宁绾就有办法控制住李洹的。
美人计,大家心知肚明的计策,却也是无能为力只能深陷的计策。
“我知道了。”宁绾笑了笑,眸中一片氤氲。
这身子既给了李洹,能物尽其用也好啊。
反正,不过是一具躯体,除了她,没有人会在意的。
“都是假的是吗?”她笑着问李延,“说喜欢我,说让我等你,说会和我远走天涯,都是假的是吗?”
她就指望着这么一点希冀过活,到头来,这星星之火也是假的。
她当做全部的爱情与温暖,不过是海市蜃楼,都是她一厢情愿的迷离幻象罢了。
李延并不说话,目光一刻也不愿意落在宁绾身上。
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他从未喜欢她,何来的想和她远走天涯。
“允王爷说,你永远都不会喜欢我……”宁绾说着说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她再也藏不住自己的狼狈,眸中全是支离破碎。
她颤抖着声音问李延,“如玉,那你爱的是谁?”
就算是千刀万剐,也给她个明白。
他爱的是谁?
原以为李洹才是个看不透的人,如今才恍然,真正看不透的,是面前这个她想托付所有的人。
她说爱他,她心甘情愿守护他,却连他爱谁都不知道。
当然,他表态了。
他说,“我谁也不爱,普天之下,芸芸众生,我从来都只爱我自己。”
一瞬间,宁绾泪流满面。
哭着哭着,她又笑了。
不改方才的狼狈,依旧狼狈,狼狈中,仍旧是支离破碎。
她将手中的面皮抚平,在李延复杂的目光中覆盖在脸上。
手在哆嗦,却还算淡定。
“我走了。”她说。
粲然一笑,她挥挥衣袖便走了。
明了了,她再也不用想尽办法的欺骗自己了。
宁绾走得平静,也走得决然,看背影,仿佛什么事儿都没有经历一般。
若不是亲眼见了那些眼泪,李延甚至都觉得她淡定得不似人。
他弯腰,捡起地上被甩到一边的折扇,紧紧的握在了手里。
他重复着宁绾的问题,悲哀的问自己,“如玉,你爱的人是谁?”
片刻之后,他笑着回答,“我爱的是你,却也不是你。”
也许,他真的只爱自己。
从前,当下,往后,只要爱自己就够了。
他只能爱自己,他没有余力爱别人。
爱自己,只要能将自己爱好就好。
旁的,他从没有奢求过的。
真是幸运,这世间竟然能有女子能爱他,虽然,是用了飞蛾扑火的方式。
宁绾一路跌跌撞撞,总算一步步的走到了玉王府的后门。
看到越来越近的后门,她仓皇的步伐又加快了。
拐角处,与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穿着大红的长袍,血一样的颜色,妖冶得让人移不开眼。
宁绾忘了此刻她不是宁绾。
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便笑着喊,“大表哥。”
姚曦微皱的眉头瞬间紧皱。
“颜神医”三个字生生吞入腹中。
明目微张,带着骇然又恐惧的不可置信。
“阿绾?”姚曦问。
目光在宁绾的面上游走,似是要看穿宁绾的每一寸肌肤。
宁绾拼命的笑着,可那眼泪还是不争气的只是往下掉。
她抹了眼泪,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瞥见姚曦腰带上的香囊,不由得大笑,“怨不得舅母总是提起,原来大表哥和芙蕖当真是两心欢喜的,定情信物都送了。怎么样,表哥要我帮忙吗?要不要当一回红娘,为你们牵一条红线?”
姚曦眸子里一片怔忪。
许久了,在宁绾狼狈得即将无地自容的时候,他才捏着那香囊,笑着回了句,
“好啊,那就……多谢表妹成全了。”
言语僵硬,冰冷晦涩。
宁绾小手一挥,落荒而逃。
这个时候,她只想找个安静的角落待着,谁也不见,谁也不理,谁也不管,就安安静静的待在那个角落里,让自己哭成泪人儿。
哭够了,就不难过了。
难过了,就能松开手了。
李洹便是眼睁睁的看着宁绾从玉王府出去,进去朝颜记的,这一进去,许久许久都没有出来。
李洹便站在朝颜记对面的楼上,目不转睛盯着朝颜记的门口。
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绝于耳的欢声笑语,掩盖了那压抑的情绪。
他知道,她一定在哭。
他知道,她一定很难过。
他知道,她一定恨惨了他。
可他不后悔这样的抉择。
说他自私也好,说他冷血也好,他只是想用这个方式,将他在意的人保护得好一点。
若伤害是在所难免的,那便让伤害少一点。
若眼泪是在所难免的,那今天流得多了,往后流得便少了。
他只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让他们看清彼此,看清自己,难过也好,绝望也好,只要死心了,痛苦就没有了。
李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看着杯子里升腾起的袅袅烟雾,他费力扯出一个寡淡的笑容。
“思官……”他问,“你爱的又是谁?”
爱的是真真切切的李延这个人?
爱的是脑海里存有幻想,生了根发了芽,割舍不得也不愿意割舍的那抹泡影?
他也茫然了。
在这些解释不清的错综复杂的感情里,他也失去了落脚点。
分不清谁是真谁是假,分不清深情是一分还是十分。
“我们都好好的吧。”他说,“只要我们都好好的,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单着只是梦想,只是期望。
如果大家都能好好的,那是再好不过的。
如果没办法都好好的,那么进退维谷也好,绝地逢生也好,情深不寿也好,要生要死,都一块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