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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墙缝处有一个老鼠洞，周蕙娅恨不得就这么钻进去。
血液里的自卑，令她不敢面对方卓。
每一次自己的落魄和凄凉，为什么都被方卓撞见；每一次无助和孤独时，为什么出现在眼前的都是方卓？
她想把自己有尊严的一面展现给方卓，可到了最后，却总是让对方看见了自己血淋淋的伤口。
昨天夜里的谎言借口，只隔了十几个小时就被彻底拆穿，她觉得就像是被老天爷捉弄了似的，羞愧而无力。
可是，尽管大多数不安的情绪在充斥着自己，当她看到方卓为自己出手拦住了想占她便宜的人时，当方卓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时，她觉得她的人生并没有从此失去色彩。
就好像有一个人始终站在她的后面，在电闪雷鸣、狂风呼作时，为她遮风挡雨。
“方老板，谢谢你。”
周蕙娅把散在眼前的碎发拨到了耳后，面对一个比她小两岁的大男孩，她却一直不敢抬起头。
方卓静静地看着周蕙娅。
早在他刚才在市场里看到周蕙娅的时候，就已经猜出周蕙娅没了工作。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仔细回想糖糖昨天的话，恐怕这种情况已经延续了许久了。
方卓不知道上一世周蕙娅有没有经历相同的情况，如果有的话，不知道会不会经历刚才一样的事儿，又吃过多少亏。
两世为人，方卓清楚地知道当撞见一个人的窘境时，最好的方法就是不点破，并且给予适当的关心。
“周姐，早上很早就送糖糖去幼儿园了吧，现在也快中午了，我请你去吃点东西？”
方卓指了指街对面的小店，看着周蕙娅因营养不良而显得苍白的脸孔，轻描淡写地说道。
谁没有困难的时候，如果顺手能帮上点忙，又何必眼睁睁地看着别人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没等周蕙娅答应，方卓就伸出手作出请的姿势，微笑着看着周蕙娅。
原以为方卓会问她在这里做什么，原以为方卓会问她工作上的事，原以为方卓会问她为什么骗他说在工厂加班。
可这些都没有发生，方卓只是问她肚子饿不饿。
这真的只是一个20冒尖的大男孩么，为什么在他身上，看不到年轻人的骄傲放纵，反倒像是经历过风风雨雨，被岁月沉浸过的入定老僧？
周蕙娅偷偷看方卓的侧脸，举足不定，但在这一刻，她的心，不经意地被拨动了一下。
周蕙娅拗不过方卓，若是从心理年龄上来讲，方卓比现在的她大了快10岁了。
在他眼中，周蕙娅只不过是个碍不开面子又故作坚强的女人，有时候需要必要的强硬，才能令对方承了自己的好意。
两人在一家小饭馆坐下，方卓给周蕙娅点了一份饺子，给自己叫了份馄饨，他倒还不是很饿。
“方老板，你怎么会在人才市场？”
周蕙娅被小饭馆里的空调一吹，心情平静了下来。
“面馆的厨师小黄要回老家一段时间，怕换了别的厨师味道会变，所以我要顶他一段时间。这样一来，人手就不够了，寻思着今天来看看，招到了明天就上班。”
周蕙娅认真地听着，在方卓说到这话时候，她的眼前一亮，可紧接着又黯淡了下来。
“那你找到了吗？”
周蕙娅抬起头，双手放在桌下紧张地较着劲儿。
方卓仔细地观察着周蕙娅的表情，他知道周蕙娅在想些什么。
先前在市场大厅的时候，方卓看到了周蕙娅在面试一家工厂的车间工，也就是普通的流水线工人，只需要学习一天，基本上就上手，十分简单。
之后又在市场外面瞧见周蕙娅为了一份烧菜的活儿心动，方卓便知道周蕙娅不是那种挑工作的人。
为了生活，再脏再累，周蕙娅都愿意去做。
在拦下工程队的中年男人时，方卓就有了想法，与其去招一个不了解的人，不如就用一个知根知底的人。
既帮助周蕙娅解决了困境，也为自己的面馆招到了可以信任的人，这是两全其美的事儿。
方卓想了想，便说：“周姐，服务员不太好找，这工也不太容易，有些人毛手毛脚经常砸坏东西，有些人脾气不好，惹的客人不满意，想要找一个信得过的人，需要时间去考验，这还是需要花精力的。”
“小黄明天就要走了，我这里又急，去市场转了两圈，都没合适的人，要不就嫌薪水低，要不就嫌我面馆太远，我也挺愁的。”
方卓挠了挠头，表现出一副忧虑的样子。
他不想用一种施舍的方式叫周蕙娅来帮忙，人总是有尊严的。
他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让周蕙娅有一个认识——并非是周蕙娅需要方卓，而是方卓需要周蕙娅。
周蕙娅内心作着斗争，当知道方卓需要招服务员的时候，她确实很想去。
第一是方卓面馆就在楼下，没有一个工作地方比方卓面馆更近了，方便她照顾糖糖；第二，方卓是帮助过她的人，人品上她信得过；第三，服务员的工作虽然辛苦要看客人脸色，但至少稳定，不需要她东奔西跑。
还有一点隐藏在她心中深处，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就是每天都能看到方卓。
然而，方卓从刚才到现在都没有问过她的工作情况，要是她突然开口，不知道会不会显得唐突。
两人一个吃着饺子，一个吃着馄饨，都各怀心思，没有开口。
当吃了差不多时候，方卓好想忽然想起了什么，略带惊喜的模样。
“对了周姐，你今天到人才市场来，是不是想换份工作啊。我说也是，你上份工作天天加班加点，都没时间照顾糖糖了，早就该换了。你要是不嫌弃我面馆小，要不就过来帮帮我，帮我解决一下困难？”
周蕙娅愣愣地看着方卓的眼睛，对方的表现太过自然，她这一刻完全没看出来对方是不是在装傻。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是丢了工作，怎么到方卓那里，反倒是觉得她是因为工作太忙没时间照顾糖糖，才主动换的呢？
看着方卓闪闪发亮的眼睛，周蕙娅转眼就想明白了。
这个大男孩是在照顾她的想法，是在给予她足够的尊严。
周蕙娅半个月以来受的委屈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在这个一而再再而三为自己考虑的人面前，她终于忍不住湿了眼眶。
周蕙娅撇过头去，用手背抹了一下。
再次转过头来时已是充满了笑容。
“谢谢你，方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