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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接前文,不多啰嗦。
话说那老者自称见过赵贵,并让自己的老仆说说遇见经过。赵瑜一听之下,几乎完全对版,当然更是错愕不已。心想坏了,没想到官府竟会直接抓人。
“敢问小哥,贵府管家要办之事,是否与他说有所相合?”老者大概嫌老仆絮絮叨叨,打断了他。尽管语气变化不大,但在赵瑜听着还是比较冷然。
“这个……”赵瑜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坦陈吧,觉得昨晚父亲与缘参他们商量的事情未免诡谲,怎么说也算机密。否认吧,人家说的几乎跟真相一模一样,不容抵赖,除非自己成心睁着眼睛说瞎话,于是之感模棱两可地答道。
“管家乃是受命于家父……”
“若真这样,小哥那只能去请令尊出面了,”老者似乎看出了赵瑜的搪塞,愈见不快。“但愿舍下看走了眼,这样吧,老朽也不敢耽误小哥的正事……”
“……”赵瑜这一下倒拿不定主意了,总觉得一走了之确实有点不识抬举,然而不走,却又不敢袒露心怀。至少到现在,人家对自己可不见一点恶意。
还有一点,那位老仆的声音听起来总有点别扭,苍老里面带着一种异常的尖细,仿佛老爹元配那种老妪的腔调。太监?阉人?赵瑜心道,不禁再看了一眼,无髯无须,眉毛疏淡,满脸都是特别细碎的皱纹,不是阉人又是什么?
能以阉人为仆的级别至少也在王公以上,只是眼前这位自称姓黄,本朝封王,除非国姓,国姓是萧,就不该是王公。外姓能与王公比肩的该是郡公,哪位郡公姓黄呢,他想不起来,赵贵老在外跑,应该说得上来,可惜此时不在。
“小哥,还有什么吩咐?”听语气,锦衣老者似乎在下逐客令了。
“还想请教老伯,若是敝管家真叫衙门抓走了,可有什么法子再能见到他?”
“这倒不难,杨乃武这会儿该是午饭午休,”老者瞟了一眼天色,又说:“如果没啥羁绊,一般到了未正就又该升堂了,老朽也就是想等着瞧一个热闹……”
“敢问那位杨乃武何人?”一事不烦二主,赵瑜只想趁着人家耐心还没消退之前弄明白。
“正是该县父母官,如若不差,贵管家现在就正好落在他的手里……”
“再问老伯,本县衙门离此多远?”
“那不正是……”
原来这间茶肆的正门正对着县衙门,一街之隔就是衙前的校场,校场尽头,两个佩刀衙役正在门前台阶上巡弋。
只可惜现在衙门紧闭,两头石狮子各一边,冲外雄峙,鸣冤大鼓倒是新近漆过。
赵瑜适才从后门进来,自是看不到。
“老伯,晚生再有一个不情之请!”
“还请直言!”
“能否再容晚生叨扰一阵,直到对面升堂……”
“老朽本就想找个话伴,一起消磨时光……”
“多谢老伯!”
然而毕竟有过一点曲折,这一老一少再也不如从前融洽,气氛自就有点沉闷。有一句,没一句,却也不如先前那么有趣了。
约摸半个时辰过去,赵瑜再也坐不住了。心想我不能尽听人言,趁着这个空档应该去灯照巷落实一下。
“老伯,晚生觉得还是先行禀报家父为好,先告辞了!”
“小哥请便!”
合着所谓茶多冲,味就淡,老者这次不再挽留,赵瑜一揖之后,便穿过一张张茶桌,往南向的正门走,他计划先去灯照巷打听一下,时间如果宽裕,便再回客栈一趟,知会父亲。说实话,他越坐越没底气,不仅替赵贵捏一把汗,替自家也捏一把汗,毕竟以他的阅历,自家似乎还没跟官府如此纠葛过。
“这杨乃武就是仗着跟灵山的关系,想跟景山寺较劲,明眼人谁看不出来……”
“谁叫景山寺不甩乎杨县令?毕竟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吗……”
“得得,你先搞清谁是强龙,谁是地头蛇……”
“可景山寺也不是泥捏的,再说这法山和尚也经营了好多年……”
“还有健康同泰寺,他们沙门同气连枝……”
“哪里?光建康就不下五百家,得多少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灵山淹死……”
“对了,今上午那汉子到底是咋回事?”
“杨乃武布的套呗,谁想弄事谁往里钻……”
“我说也是,灯照巷啥个地方?前后左右,哪一家不是端的六扇门的饭碗……”
“是啊,那汉子看上去倒不像个愣头青,咋就直愣愣地往里钻呢?”
本来有一句,没一句,茶客们的议论权当耳旁风让它吹着,蓦然后面几句让他走不动了。
赵瑜收住脚步,借着欣赏墙上的雕花字画,多磨蹭了片刻。
“关键还是皇上的态度……”
“你说皇上咋整啊,皇上都出过家,也算同门了,能把板子打到自家人身上?”
“可和尚们也太嚣张了,不少地方官都没法当了……”
“喂喂,你说下午会升堂吗?”
“难说,那女子出首之后,不一直捂着吗?说不定杨县令只怕事情搞不大……”
茶客们根本不会知道赵瑜的身份,自然这些话也不是说给他听的,但他已经明白,缘参他们想请赵家帮的这个忙,绝对不好帮,也许缘参他们早已明白其中关窍,只是没对他们明说而已,估计是怕他们全然明白了就会知难而退。
然而不管怎么说,赵贵已经栽进去了,就是想退,赵家也已经脱不了干系。
现在怨天尤人,为时已晚。
灯照巷也不用去了,再把自己栽进去,只怕爹爹还依旧蒙在鼓里。若是那个杨乃武啥的成心设局,一意捂着,那就会像一个无底洞,只怕连爹爹也一道栽进来,要是这三个统统栽进去,外面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家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还不得急死?
尤其自己的亲娘,能干是能干,却是没用,典型的头发长见识短,受点刺激就会抹脖子。依他的想象,真是越想越可怕,必须尽快拿一个主意出来。
灯照巷是不能去了,一出茶肆,立刻往东紧走,可没走几步,却又停住。心说现在回去干什么?把父亲叫出来,又能干什么?或者最终究竟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难道一个赵贵卷进去还不够,真的非要让父亲也陷身其中?
一个束发少年,要让他对突如其来并且生死攸关的事情做一个准确判断,真是勉为其难,在街上彷徨,徘徊,却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逃走当然不行,既然赵贵已被执获,那么赵家已是俎上鱼肉,听人宰割已然不可避免。
思来想去,全是绝望。他甚至把本朝刑名全书《大嘉律疏》也在脑子里统统滤了一遍,希望能够从中了解,倘若赵家因此获罪,该以何种罪名定谳。
就在这时,他眼睛突然一亮。
“是啊!他杨乃武凭什么抓我贵哥?”
至于这县令杨乃武究竟为什么要抓赵贵,还真得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