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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接前文,不再啰嗦。
且说县令杨乃武的指谪,赵瑜竟是出人意料地都认了,堂上堂下也就一片哗然,都觉得这个少年确实有罪,只是不知天高地厚,凭着一身莽胆在硬撑了。
“那你还不知罪?!”杨乃武心说这是小子你不打自招,休得怨我心狠手辣。
“何罪?!”
“你不是自诩熟读《大嘉律疏》?”此子乳臭未干,是不是真的不知死活?杨乃武不禁有点怀疑:“难道还用本官来提醒?共犯,大不敬,哪一条不够拘你?”
“嘿嘿,这共犯会不会傻到来自投罗网暂且不说……”赵瑜笑道,他已有好几次与门口的锦衣老者目光交汇,看到了不少赞许,心里愈发自如起来。他也注意到杨乃武对那个老者有所顾忌,几次偷眼去瞥,显然跟自己一样摸不清老者的来头,否则几次发作,都不会那么容易遏制下来。这时,赵瑜也想到了传说之中的察囚钦差,莫非老爹这么多年的佛真的没白信了?“只怕这大不敬一罪大人先是难逃……”
“狂妄小子,你说什么?!”赵瑜的揶揄,让县太爷简直怒不可遏。
“大人,少安毋躁,草民先不问大人的大不敬一事,先说说出首女子如何?”
“什么意思?”
“请问大人,该女为何出首?”
“自然是告云心和尚始乱终弃,失养无靠……”
“请问大人,那么该女算是戴罪之身,还是自由之身?”
“她是原告,当然自由……”杨乃武突然意识到对方话里有骨头,猛地收住口。
“既是自由之身……”赵瑜不会让他逃脱,立刻接上。“敝府管家上门求亲,有何不当?”
“她有失节之过!”
“若是没有失节,从何谈起出首?”
“那是当然……”明显的因果,无从辩驳。
“请问大人,《大嘉律疏》第四篇《户婚律》有关失节如何规定?”
“没有专条规定……”
“为何?”
“嘿嘿,《大嘉律疏》非我所纂,本官无可奉告……”
“大人容禀:女子失贞,宗法所关,只要不带刑罪告发,当由氏族内自理……”
“可她现在已由本衙监临……”
所谓监临,便是监督居住,怪不得赵贵一脚踩在陷阱里。但是循例来看,对于一个并非人犯实施监临已属滥法过当,硬扯失节,更有逾制越权之嫌。
“呵呵,既然县衙不是宗庙祠堂,大人也不可能是该女的族长,究竟是监临一个失节女子,还是监临一个出首之女,不知大人将来如何面对察囚大员?”
“哼!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俨然已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讼师……”
“大人莫急,草民自愿立供,还请书吏老爷记录在案,然后画押,直送建康大理寺如何?”
“好!本官还怕了你不成?”
“大人可敢保证一字不改?”
“只要不是诬告……”
“好!大人请听:草民赵瑜代父赵无求出首:因闻景口县县令杨乃武立有民妇出首景山寺僧人云心弃养一案,拖宕未结,只推请示朝廷,实则挟案自重,借案干政,变相党同伐异,留难当今天子,是为大不敬。家父素性仁和,不欲旧友罹难,更替朝廷分谤,意图一举解决出首弃妇后顾之忧,因此冒犯杨姓县令……”
“嗨嗨嗨,你小子是在说古卖嘴呢?”杨乃武越听越不是味儿,立刻打断。
就这一打岔,堂下也是议论纷纷。
“嚯,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
“只怕对面茶肆里的说三分也没他这般精彩……”
“莫非祖上就是说三分的出身吧?”
“哪里话?说三分的哪有这等文采?”
众人口里的说三分,后世就叫说书,或者评话,当时多为魏蜀吴的三国故事,故而叫说三分。
赵瑜可不管这些,他只希望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逼那苛官不敢胡乱断案,任意判罚。再则少年心性,一听众人嘴里不无赞赏吹捧之意,不免意气更加风发。
“大人,若是草民诬告,又是直指大人,自然只有上峰可裁。如若查明大人并无此事,亦无此心,岂不更好?草民罪加一等,大人不正想置草民于死地而后快吗?”
“哼!你做梦吧!”
“只怕是大人在做梦吧,你以为你如此留难皇上,你这个官还能当得太平?”
“狂妄小子,胡说八道,本官所为,无愧天地……”杨乃武越想越不对头,一介少年,如此狂妄,若是后面无人指使,绝对不可能。“说!你究竟受何人指使?”
说时,又忍不住睃了门口一眼。那个锦衣老者已然不见,倒是出乎他的意料。然而面前这位少年毕竟说着了自己的痛处,自请朝廷大员代奏此案之后,心里亦是不安。尽管这是一个博名的大好机会,但也怕真的惹翻天颜。
“大人,请听草民一言。”赵瑜这会儿倒没注意门口,看到杨乃武有点怅然,只以为自己已经对他有所触动,便缓缓语气说道。“其实如此处理弃妇出首一案,草民以为有百利而无一弊,不论是对朝廷,还是对景山寺,具体如皇上,如云心大师,即便如大人您,也是只有好处,没有一点害处……”
“嚯!我说你们赵家遗臭史册,却不耽误一代代高官频出,好一张利嘴啊……”杨乃武尽管心情纠结,但是嘴上依然不肯服软。
“大人!”赵瑜又被激怒了,情不自禁提高了声调:“还请莫逞口舌之能!当今皇上并非一味佞佛,只是遭人误解,要么为人所乘而已,你当真不知?”
“你说什么?皇上为人所乘?就凭这一句,难道还不够治你的大不敬罪吗?”
“大人,当今天子倡茹素,兴布施,戒杀生,诸般沙门内治之议,你难道真的一点也看不懂?”赵瑜心里真是有点哭笑不得了,皇上这点用心自己都能猜到,一个号称为官多年的能吏居然还是木知木觉?同时也有一股豪气油然而生:若是当了官都与这种货色为伍,那仕途不要也罢,何必再委屈自家?
“你说什么?”
“当今天子倡茹素,兴布施,戒杀生,诸般沙门内治之议,可谓治佛三大良策……”
“这朝政也是你能妄议的吗?哼!真是不自量力,本官没工夫陪你伶牙俐齿,花言巧语!快说!究竟是谁指使的你?”杨乃武也是第一次听到所谓治佛三策,也不知如何接口。但也非常清楚,堂辩不是廷辩,大凡朝政最忌随处就议,合着当官莫私议朝廷,为民莫乱论国是之理,赶紧转过了话锋。
“大人!”
“不说是吧?好!来人,拿下,本官就不信没正主儿来认领……”
“大人!”
“快快拿下!”杨乃武恼羞成怒,抓了一把令牌扔下。
“且慢!”门口有人喝道,一看正是那个锦衣老者。声音不高,但是威严自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杨爱卿非要找个指使之人,那只好由朕来吧……”
“皇皇皇……皇上?!”杨乃武傻了,没想到皇上早在门口站着。要说当年外放陛辞,虽然远了一点,还算见过一面,怎么就一下子没能认出来呢?
“皇上驾临,还不跪下?!”跟在萧炎后面的当然是贴身随侍,内常侍汪溥,他见杨乃武呆着不动,当即断喝一声。
要说今上主动现身,到底如何处置,还得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