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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025):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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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接前文,不再啰嗦。

    却说那队巡兵沿着花园的抄手廊兜了一圈,又出去了。

    芷子暗自庆幸,适才要不是及时挪窝,只怕又是一番纠缠难免。

    再看地势,这假山位于花园当中没错,但是四面有水,俨然是一座小小的湖心岛,加之花木树丛几乎环绕,倒也不失为一个隐秘场所。而且假山是用震泽特产的瘦石堆垒而成,不仅里面有洞可以通达,而且可窥之隙不少。

    听刚才弁目所言,这里应该是一座官邸,大概有一位使持节头衔的大官在此落脚,将来要到扬子江对面的南兖上任。芷子知道,使持节这种代行天子敕令的特殊官职照理该由皇子担任,换句话说,她误打误撞闯到自家亲戚的行在来了?芷子不由得暗中好笑,假如老夫人想得不错,这世界真也忒小一点了。

    大概那位皇亲在此逗留久了,底下人都有点抱怨。只缘为他,城里需要特别加强防范,守城兵弁大热天都不得安生。连带自己甫一进城,就遇上了一番惊险。

    饭香菜味,并没有被那队巡兵冲散,相反随着夜幕的降临,似乎越来越浓。芷子读到过一种名叫饕鬄的怪兽,据说只要闻到食物的香味,它会不请自来,打死它也不走。从前总觉得是传奇者言不可信,这一会儿却也不敢怀疑了。

    为啥?只为两个人再也按捺不住,开始循着香味往前摸去。

    藉着夜色掩护,过了百把步路,隐约听到觥筹交错的声响,只远不如饭菜之香明显。

    辨方向,似乎应该隔着一两间屋子。芳儿还想前冲,却叫芷子一把拉住了。

    顺着努嘴方向,原来廊口有两个哨兵在游弋。看似无聊透顶,但是那条必经的廊道却都在人家的眼皮底下。

    左右一看,唯一能够越过哨兵而不被发现,只有从廊顶上越过。她们两人一会眼神,立刻悄然退后。到得五十步外,估计哨兵觉察不到,便纵身上了廊顶。

    居高临下,这下看得更清了。

    前面好大一片房舍,好像几个套院相衔。最前面一幢像是大殿,挑檐很高。不少院落里都亮起了灯火,只是有的地方密集,有的地方稀疏。那觥筹交错的声音,像是从最近的一个套院之中传出,那儿的灯火最为明亮醒目。

    那个套院要比别的都大点,屋宇也都高了不少。

    芷子一挥手,两个人便沿着屋脊直奔那里。

    临得近了,斜斜里望去,筵席看来应该摆在居中的大堂里,不时有婢女小厮穿进穿出,送酒上菜。厨房离开大堂不远,是几间紧靠着院墙的罩披屋。

    芳儿指指,芷子点点头表示看到了。芳儿正要过去,芷子却轻轻地拉住了她。原来芷子又有发现,正在偷听底下大堂里说话,只是有一点听不太清。

    芳儿不禁皱了皱眉。到处都是饭菜的香气,惹得肚子里一个劲儿咕咕直叫。然而没办法,既然小姐有兴趣,也只好停下身形,陪着小姐一块儿凝神谛听。

    “道长,您说这法竟是出自谢承?”像是一个苍老得有点嘶哑的声音在问。

    “正是谢承《会稽先贤录》上所载……”一个浑厚的有点让人感觉拿腔拿调的声音在回答,又说:“也就是纂撰一百五十三卷《后汉书》的那一位……”

    一百五十三卷?芷子记得《后汉书》好像没那么多卷帙。算了,这会儿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还是那个苍老的声音:“上次敝上亲上灵山,老朽因故不能随行,故而无缘得觐令师尊颜,心中实在抱憾得紧,只是没想到令师大德,一力襄助敝上,虽说血缘不可忽略,但总是深明大义,匡扶正宗之举,现派贵立真人亲临指点,真是感佩之至。只是兹事体大,还请饶恕老朽啰嗦,正好敝上也在,所以老朽意欲再就此事劈砸劈砸,力求万无一失,也无非再牢靠一下而已……”

    劈砸劈砸,本是龙山一地方言,意即商量商量,看来这个老声音还是同乡。

    “甄老师所言极是。”只听那个浑厚的声音接着说,然而语气中却是不无揶揄。“甄老师之所以能受到殿下如此敬重,贫道早有耳闻,只是百闻不如一见。至于秘法,家师曾经亲自试验。出家人不打诳语,您老人家也知道,玄门中人擅长的就是炼丹制药,所以这点秘法印证,绝对难不倒家师……”

    “听说令师还有生死两法之分?”

    “不错,所谓死法便是滴骨,所谓生法便是和血……”

    又是滴骨,又是和血,芷子虽也不懂,听得倒是认真。只是芳儿一头雾水,兼之肚皮饿得实在不行,都有点头昏眼花了,恨不能立即拉上芷子就走。

    “可否再请详教?”底下那个雌鸡声又开腔了,一听就是不肯善罢甘休的那号,也许是小姐对他的龙山口音有兴趣吧?芳儿只好强捺着性子继续等。

    “这……”那浑厚的声音凝滞了一下,才说:“全凭殿下吩咐……”

    “甄老师既然想听!”这一回接口的明确是一个年轻的声音。芷子觉得这个人的年纪不会太大,只是听上去多少有一点阴冷。“那就再有劳道长了……”

    “遵命,殿下!”

    就在这时,忽听咕噜咕噜几声。原来是芳儿饿得受不住了,肚皮里突起折腾。尽管自己也饿得不轻,然而芷子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尤其想到老夫人说自己可能是金枝玉叶,那么这底下所谓的主公也该是自己的亲戚喽?不是舅佬,至少也是姑表兄弟。声音听上去那么年轻,更是让人感到诱惑。

    “厨房这会儿忙着呢,咱们得等一会儿才能去……”芷子知道芳儿饿极了,咬着耳朵安抚她一下。心说这趟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对辛辛苦苦抚育了自己十数年的养母不辞而别,为的就是彻底弄清自己的身世,岂能错过任何机会?

    正寻思着,忽然发现面前一处屋脊有点透光。脑子一闪,连忙蹑手蹑脚爬到那里。

    原来有块瓦松了,对应的盲砖竟也不见。再一细看,就全明白了。原来底下的人很会享受,盲砖顶下悬着一根横杆,杆上绑着几把掌扇,底下有人在用绳子牵动横杆,于是那些大扇子一起扇动,风在头顶吹,席上自然凉快。

    而眼前缺失的这块盲砖,正是那根横杆在这一头的系绳之处。轻轻抽掉那片浮瓦,稍稍转下角度,就能把桌上的情形尽收自己的眼底了。

    只见当中主位上坐着一位年轻公子,年岁要比赵瑜大些,或者说更老成些。此人莫非就是刚才弁目口中的使持节?那么他就该是一位正宗的皇子喽?

    他长得没有赵瑜那么柔美,但是更显得英挺,甚至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俊,圣旨可以说是阴戾,而不像赵瑜,谁一见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去亲近。

    右首主宾位上,端坐一位老道,看年纪应该比吴福大点。一个道髻绾得有点蓬松,满脸卷须,虬髯里面只看得见一个大鼻子。几绺长发搭在额前,微微翘起,正随着顶上的风扇飘动,大概也有点烦,只见他不时用手去捋。刚才他们提及灵山,那说不定与老夫人以及罗璧师叔还是同门师兄妹呢。

    左面首陪之人正是一个老头,简直就是赵瑜他爹的孪生兄弟,秃顶陷在紫涨的脸皮里。只要一想到那个差点成为自己公公的人,芷子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如此俊美的一个少年,怎么会摊上一个奇丑无比的老爹?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堆上。

    要说芷子她们接下来究竟偷听到了一点什么,还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