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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045):萧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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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接前文,不多重复。

    要说一旦打定主意,便要付诸行动。不过,也不能贸贸然,最为关键的一点,简而言之,他到底是谁的子嗣?萧宝卷,还是萧炎?这倒不是不相信自己的母亲,兹事体大,必须有足够的证据才能最后决定,免得闹出天大的笑话。

    为家族而战,那种传承必须明确无误。既不能找当今天子对质,也不能仅凭母亲一面之词,必须有一个确证的方法。外公擅长炼丹制药,据说他也熟谙认亲之术。故而这一次借着赴任之机,便想好要在平江逗留一段时间。

    平江遥对灵山,灵山上住着他的外公,难得拜访一趟,他有很多问题要请教。表面上是顺路去替母亲尽孝,实际上更想讨教一下认亲之术如何施行。

    他已经制定好了计划,平江完事之后,即到南兖走马上任。然后轻装简从,偷偷返回建康。他回建康是假,偷偷拜谒东昏侯陵是真——他的皇考已被谥为东昏侯,意思是跟汉朝海昏侯一样昏聩无端之人,连个谥号也是恶贬,身后还得蒙羞。他准备在那秘密开挖,找到东昏侯的骸骨,滴血认亲。

    按照外公的说法,只要是东昏侯的亲生,那么他的鲜血将会毫无阻碍融入墓中的骸骨。

    外公也劝他不要冒险,当今天子并不是省油的灯。尤其他的内监首领汪溥,天下侦骑密布,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难以逃过他的耳目。偷挖陵墓不会是一个小工程,倘若传到皇上的耳朵,你不想反也只能反了,务必三思而行。

    他却不以为然,甚至不怕当今天子知道。只缘宫中有关他不是皇上亲生的谣传已有多年,倘若皇上问起来,那完全可以说是纯粹为这种传言所困,听说世有滴血认亲之术,故想亲身一试,以杜悠悠众口,力维宗室清誉。至于夜半潜回,则是对于此法把握不大,不成前不想大张旗鼓,徒惹闲话。

    当然能隐秘尽量隐秘,不到紧要关头不会主动摊牌。外公见他主意已定,也就不再加以阻拦,反而派了爱徒贵立真人一同前往相助。并说就算皇上知道了降罪,他这个外公哪怕是拼着老命也要把他的性命保回来。不管萧综的生父是谁,他终归都是他的亲外甥,就凭这一点,他也当是义不容辞。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是盼儿那个丫头有点碍手碍脚,他不想让她参与秘密。

    盼儿尚在襁褓之中,就被送入玉寿宫,那时候他刚出生不久,宫里还多雇了一个奶妈。他们两个的生日之差,只能按日计算,满打满算两个月不到。

    几乎同生,几乎同长,不折不扣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然而只是没人告诉盼儿她从哪儿来,她只知道自己是一个孤儿,父母在一次战乱之中双亡,好心的古贵妃收留了她,将她抚养成人。而她从小就跟着这位二哥玩,尤其是其他皇子公主开始疏远他之后。孩提的世界,几乎就是他们的两人世界。

    耳鬓厮磨,日生情愫,自是难免,大凡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盼儿是非他不嫁了,所以在他身边,全无顾忌。说个大实话,他何尝不希望自己的枕边人是她,只是人伦所在。盼儿尚且蒙在鼓里,但自己的礼防绝对不可轻废。

    大概古贵妃也是怕乱了纲常,便在他十六岁那年赶紧让当今皇上给他指了一门亲事,尚书省右仆射之女,未等他满十八岁就过门完婚,以杜天下之口。

    虽然中选之人不是自己,然而盼儿也只是伤心一阵,只当是自己出身太低,无缘正配,反正只要跟着他,不会计较名分,为奴为婢也愿意,完全秉承了她母亲的那种心性。包括这次赴任,本不带她,她却偷偷地跑出宫来。

    但是挖墓认亲一事,绝对不能让她知道。八年前,母亲在告诉他真相之前,就让他发誓,永远不得告诉盼儿这些秘密。母亲没有告诉他任何理由,他猜想一定是母亲与小姨之间有着某种约定,其实他也不愿让她卷得太深。

    盼儿身上天生就有一种娇痴无邪的气质,这是他的最爱,绝对不会亲手破坏。本来这次渡江赴任,他不想带着盼儿,然而她还是跟来了,甩也甩不掉。更没料到,她会爬到屋顶上去偷听他们的聚商,也不知道她到底听到什么。

    他知道自己选择的道路有多少风险,早已抱了必死的决心。然而最放不下的人中,除了母亲,便是这位盼儿了。他对盼儿的心态很矛盾,总希望她尽早离开自己,然而真的分别一时三刻,他又会变得焦躁起来,难以自抑。

    那日在景山寺小歇,一转眼不见了盼儿,他就大发雷霆,嚷嚷着只要找到非把她押回玉寿宫不可。但是当看到盼儿正被僧侣们追逐,便第一个跳上岸去援救。

    他知道这种感情很危险,可是他又实在找不到超然之计。只怕他真的摆脱了,人家一样会找上来,除非你真的把她杀了。然而与其杀了,还不如告诉她真相。

    青铜滴漏上的浮箭已经指向卯时,窗外的天光已经亮得像回事了。晨起的一个时辰,竟在不知不觉中走完了。八年下来,尽管脚底的血泡还是不绝,却已不够刺激。甄融曾说走在海盐上会让人更难受,是该派人去找点试试。

    一如往常,房门口已见两个小太监候着,一个托着一只漆盘,盘中有两块浸过油的麻布,另一个则端着整套梳洗用具,就等他出来,为他更衣梳妆。

    等他坐下,两人先分别在他脚底敷上油布,然后一人一只脚,都用长长的包布裹紧。这样一来,不管新旧伤口,都不会粘连,并且还能保证他在白天的活动自如无碍,不知道的人,根本看不出他每晚都在如此的折磨自己。

    “她昨晚怎么样?”

    “应该没事,没见别的动静……”

    这是他专门挑选的小太监,这次赴任,近身随侍他都挑了些十四五岁的小太监。四个,两个签押房,两个内室,这点年纪的太监不会太坏,或者至少还没来得及学坏。

    至于盼儿,只要一提她字,不用指名道姓,他们就知道是谁,答得也顺溜。

    “起来了吗?”

    “好像还没呢……”

    “二哥……”

    不料那个小太监话音没落,就有人在后面叫了。

    只见盼儿顺着回廊盈盈而来,还是那种堪称无俦的娇媚。

    “嘿!说曹操,曹操到,你起这么早干嘛?”萧综立刻想到昨晚爬屋顶偷听的事,气还没顺,心说这么早来准没好事,不知又想出啥花样来折腾了。

    “我来陪二哥练功啊……”

    在建康,萧综还要参加朝廷早会,所以也得起早,盼儿一般这时候也跟着起来。反正这习惯由来已久,只要能跟他多呆一会就多呆一会,有时候还会跑到他的房里侍候他梳洗更衣,当然前提是那天他恰好不在夫人房里歇。

    上朝她当然是不能去了,送走萧综之后,她会开始练功。现在离了建康,不用上朝,但她还会找萧综一起练功。只不过不是每天,而是看她的心情。

    “不为别的?”尽管内心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但嘴上始终还是一腔不屑。

    “二哥,我就那么让您讨厌吗?”

    “那好!走吧!”小太监已帮他穿好千层底练功鞋,他蹬了几脚,让足底的油布更加熨帖。

    “二哥,今天能不能准我出去一趟?”

    “有什么事?”萧综心说你不是高来高去惯了,怎么今天变得循规蹈矩了?

    “我想一个人出去转转,听说平江的小妮子最适合当丫鬟……”

    至于这萧综到底准没准盼儿出去自找丫鬟,还听后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