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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大的袍服拖在地上,似乎将地面上的垃圾全部扫了干净。养渊在家中的装备都是如此模样,尽管这身衣服很重,但他却视之如宝,比皇帝穿冕服还频繁。
杜汶山傲然站在下面,这次拉拢神之子他自我感觉良好,甚至说是居功至伟,可以在养渊面前抬起头来了。
宽大的木屋之中,烟云袅绕,熏香满屋,养渊来回踱步着,说道:“依你之见,神子落逃,能跑到哪个地方去?”
杜汶山思虑片刻,说道:“神子常年居住族中,并无外族友人,想来也无处可以投靠。不过依我来看,他若不死,必然在其部落附近游荡,观察部落的变化。”
“此言有理。”养渊点了点头,“我看他并非冷血之人,定然惦记着部落,时常勘察。”
杜汶山问道:“蜀山侯提起此事是为何?”
养渊缓缓坐下,细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案,缓缓道:“若是念旧……那他父母受刑,想必他不会置之不理。”
杜汶山连忙惊喜的问道:“蜀山侯的意思是,怂恿他们部落的人害死神子父母,这样神子就会彻底断绝与他们的往来,转而投靠我们部落?”
养渊似乎很不满杜汶山抢了自己的台词,好像自己想出的计谋被他剽窃了一般,脸上却并未表露,说道:“正是如此,此人重情重义,为了父母定然会拜托我们出兵报仇……我看湔邱罗他不爽很久了,正好趁此机会拔除这眼中钉!”
四大部落的互相牵制只是表面上的,若是真打起来,养渊的部落可以说是势如破竹,最多在羌族遇上少数抵抗。
杜汶山又泛起了愁:“只是让湔邱罗杀死泰甲父母……可能不太容易啊!”
“哼,昨日会晤,你可觉得少了些许人?”养渊点播道。
“少了个人?”杜汶山冥思苦想,忽一拍手,“蜀山侯是说……湔邱罗的长子湔常棣?”
“自氐族造纸以来,湔常棣的地位每况日下,湔毕崖更是有夺大位的可能!在他眼中,罪魁祸首自然便是造纸术的发明者……若是知道我们的良苦用心,肯定会乐意出手,也算是为自己报仇!”
杜汶山也道:“而且湔常棣头脑简单,只要是熟人提议,定然接受!”
养渊略一点头,手指在手背上来回游动,似乎在酝酿着什么阴谋……
“老五!”
……
自从杜汶山走后,郫击手握部落大权,再也不用看杜汶山的眼色。不过他的报仇并不局限于此,儿子双臂尽失,主要责任是两个外族人,但杜汶山却也有或多或少的问题,郫击恨不得杀了他们三个!
不过郫击现在对湔毕崖二人无可奈何,只能收拾杜汶山。要知道这家伙整日为非作歹,贪污不断,自己手中可有他不少的犯罪证据!
而今新王初立不到两年,势必要做些大事,正准备整顿朝纲,进行一番大换血,换上自己的亲信。这杜汶山的罪状若是被自己呈上去……开明王定然派人来查抄他!
“来人……”
随着郫击一声传唤,穿着长袍的管家缓缓进屋,拱手问道:“族长,可有何要事?”
郫击拿起桌案上的一干绢帛,并取出一卷竹简,简单的写上了一句话裹了起来交给管家,说道:“遣一可信之人,将此物迅速送往蜀都,找到一个名叫苴伏的人——他现在是苴国人质,就任臣正(管理奴隶的小官),让他将此物呈报给开明王,不得有误!”
“诺。”
管家应下,取了东西便准备离开,忽然想起什么,转头说道:“族长,听说氐族已将神子泰甲赶出部落,这正是杀他的良机啊!”
郫击一愣,想起自己依旧躺在床上不肯起床的儿子,心中滴血,却意识到那家伙力量恐怖,只得沉声问道:“此人力扛千人,寻何人去杀他?”
“族长智略过人,怎的今日糊涂了?”管家笑道,“若要杀人,自是……”
他在郫击耳边附耳几句,郫击听罢大喜,连道:“你速去库中取黄金十斤,命人前去联络,切不可失败!若这些人能杀得泰甲,我再请他们去杀湔毕崖!”
“诺!”
……
泰甲现在根本不知道有一系列的阴谋围绕着他展开了,更不知道龚长秋因他大发雷霆,禁止了部落的造纸活动,使得湔邱罗的钱包赔的惨不忍睹。
十日之后,伤势刚刚痊愈,泰甲便走下了床榻,经常带着萤月去四处游玩。萤月一开始很怕他,但却从贼通天口中得知他想当自己的大兄,便开始尝试性的接触他。萤月并不是怕生,只是在这种鄙视的眼光中长大,对别人很难产生信任。
经过几日的接触,萤月越发喜欢这个大兄,并不是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单单是他将自己看作是家人,便让她受宠若惊。尤其是他和煦善意的笑容,更让封闭的萤月敞开了心扉。
尤其是在她阿母死后,他从来没见到过这种笑容。
她决定接受这个大兄。
“大兄,你再给我讲讲丑小鸭的故事吧!”
正如贼通天所说,她很喜欢听故事,尤其是关于小动物的故事,自从听泰甲说过一次丑小鸭,他就特别喜欢这个故事,总觉得自己就是丑小鸭,迟早有一天会变成白天鹅。
泰甲享受般的躺在山坡上,望着枝叶抖动的银杏,任由萤月晃着自己的肩膀,轻笑一声道:“躺下来,大兄给你讲!”
“嗯嗯!”
萤月乖乖的躺在山坡上,这里是他和泰甲最喜欢的地方,只有在这里,她才不会被寨子里那些道德婊辱骂。
“美丽的乡间农舍,一只母鸭寂寞地卧在它的窝里,孵化自已的孩子……”
“……他感到非常难为情。他把头藏到翅膀里面去,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感到太幸福了,但他一点也不骄傲,因为一颗好的心是永远不会骄傲的。他想起他曾经怎样被人迫害和讥笑过,而他现在却听到大家说他是美丽的鸟中最美丽的一只鸟儿……”
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又讲了一次丑小鸭的故事,萤月蹲在地上托着香腮,听得如痴如醉。萤月总觉得这个丑小鸭和自己很像,从小便被人看不起,结果最后却成了高傲美丽的白天鹅,难免会很喜欢。
但这故事听上去虽然很励志,如果丑小鸭天生不是天鹅,他怎么可能变成天鹅?说白了,一个人的出生才是最重要的,不然一只丑陋的小鸭,怎么可能变成天鹅?
但泰甲并不忍心戳穿。
“大兄,你说我会变成天鹅吗?”萤月昂着脑袋,若有所思的问道。
泰甲摸着他脑袋笑道:“你本来就是白天鹅,只不过运气不太好而已。”
萤月眼中闪起一缕光,但瞬息而散:“大兄,那你说我以后会不会变成贼?”
泰甲知道他是受了部落里许多人的言语刺激,便安抚道:“没有人知道你将来会变成什么样,那些人义正言辞,谁知道他们将来会不会变成强盗?今天的爱国者,明天可能就变成卖国者;今天的道德,明天可能就变成犯罪!这是不会有定数的。”
“可是……我阿翁是贼,阿翁的阿父也是贼……阿父虽然不让我晓得,但我早就知道了——他也是个贼,但他是个好贼!他偷来的钱都帮寨民钔缴了赋税,我想告诉寨民,让他们不要骂我阿父……”
泰甲一窒,他现在方才知道,原来贼通天偷来的东西全部交了赋税!
各部落各村庄都有族长、村长帮忙缴纳赋税的习俗,不过大部落因为有钱,所以缴纳赋税不在话下;而像贼通天的这种小寨子,他哪里来的钱?
所以只能偷了。
而且让这些人抓着萤月不放的原因,就是贼通天他爹、他爷爷也是贼!所以他们就想当然的认为萤月也是贼。
说不定贼通天变成贼的原因,就是这些道德婊站着说话不腰疼,舆论害的贼通天走投无路,落草为寇。
想起寨子里庶民的态度,泰甲不由得同情起了这对父女,明明帮助他们,却一直被当做贼痛骂……
他果然做了正确的选择,若萤月在这种环境中习惯了,将来说不定真的会变成贼——他要打破这个定数!
泰甲又叹了口气,小女孩太过天真,这贼通天家徒四壁,自己也就罢了,这些人常年与他一个寨子,心里岂会没数?但他们就只片面的看待此事,单纯认为他是贼,毕竟钱又没到他们手上,他们凭什么相信贼通天?
“这种事情还是先别与他们说,他们只会觉得你往自己脸上贴金……”泰甲喃喃道。
“不行……吗?”萤月呜咽一声,泪水缓缓流了出来。
泰甲却笑了笑,捏了捏她粉嘟嘟的笑脸,等她不满的别过头去,方才说道:“小妹,大兄明白你,所以宁肯抱着被别人责骂的风险,也乐意当你的大兄。但大兄理解,并不代表所有的人都会理解……”
萤月闷闷的低下脑袋,嘟囔道:“但他们要骂我……”
“以后他们骂你,大兄帮你,看他们还敢不敢骂?”
“大兄你要打人?”萤月连忙摆手,“千万不要!阿父说,打人是不好的!”
“谁说要打人?”泰甲一时竟哭笑不得,“你骂他们啊!他们骂你,你为什么不能骂回去?真当自己好欺负啊!”
“可是阿父说,骂人也不好……”萤月又说道。
泰甲苦笑一声,摸着她的脑袋:“中原有个大智慧的人叫孔丘,有个人问他:‘我想以德报怨,怎么样?’,孔丘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别人骂你,你不回击他们,他们只会觉得你怯懦,然后变本加厉的辱骂你!既然如此,那何必以德报怨?”
萤月虽然不知道那个叫孔丘的人是谁,但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过了良久,她方才嘟囔道:“其实我好几次都想回击过去,但他们都是长辈,而且我……我不会骂人。”
“他们那是倚老卖老,为长不尊!你别怕,回头大兄给你骂回去!”
萤月怯懦的抓着泰甲的衣角,却不住用力的点头。
“回去吧。”泰甲站起身,宠爱的玩弄着萤月的头发,“这几天他们骂我,我都没理他们;如果这次他们再骂,看大兄怎么收拾他们!”
泰甲说着便蹲了下来,萤月会意,一个小跳便跳在了肩膀上。他特别喜欢骑大马,贼通天比较瘦弱承受不住,而今泰甲来了,赶路的时候基本都骑着大马。
“将军,我们去哪里?”泰甲起身笑道。
骑在泰甲肩膀上的萤月瞬间判若两人,喝道:“打道回府!”
“遵令!”
泰甲飞也般跑了起来,萤月在背上咯咯笑着,心中幸福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