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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之后,西九条琉璃脸上的神色慢慢坚定了下来,再也没有看那电话一眼,而是扶着茶几缓缓站起了身,径直向着室外走去。
麻衣正胜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而桂美子讶然道:“琉璃,你要去做什么?”
西九条琉璃握紧了手里的资料,手上暴起了几根青筋,低声道:“外婆,我要去问问他……问问他过去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情报有可能作假,就算是真的其中也有可能有什么误会。这不是在拍八流狗血水木剧,西九条琉璃不想因为什么阴差阳错的误会把一切弄成了不可收拾——虽然有很多细节看起来特别相符,但世界大了,什么奇事没有?
她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不会相信一面之词,她要亲眼看着吉原直人的眼睛,问问他一切是不是真的,问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地方。
麻衣正胜脸色更难看了,厉声道:“琉璃,那是个危险分子!”当面去揭穿那个凶人的真实身份,万一他突然暴起伤人,那岂不是将本身陷入危境之中?这想法真是愚蠢之极!
西九条琉璃回首看了麻衣正胜一眼,低头致歉,语气十分黯然:“对不起,外公,请让我最后再任性一次吧!在我回来之前,请您什么也不要做,拜托了!”
哪怕为了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也愿意冒这个风险。更何况,她真狠不下心杀掉吉原直人……无论怎么说,喜欢过,哪怕是可能喜欢过他伪装出来的样子。
“你……”麻衣正胜猛然站起身来,但身子一阵摇晃,也不知道是起身太猛还是被外孙女气的,而西九条琉璃狠了狠心疾步向着副楼走去。
她一路走到房间门前,拿着钥匙几次没有塞进锁眼里,闭上眼缓了缓呼吸,平静了大约一分钟的时间这才打开了门,只见吉原直人正一脸疑惑的斜倚在床头,手里还捧着一本书。
西九条琉璃慢慢进了屋,将门关严了反锁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问他——她有一肚子话要问,但真见了吉原直人躺在她床上,就像一直在等着她回来的样子,反而嗓子眼儿堵住了。
是该严厉质问他吗?但要是一切都是真的该怎么办?若要最后是假的,会不会伤害到两个人刚刚回暖了的感情?
吉原直人更是奇怪了,合上书将手枪重新塞回了枕头下面,关切地问道:“怎么了,琉璃?为什么在门口站那么久,你脸色不太好,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西九条琉璃愣愣看着他,午间温暖的阳光散在了他的侧脸上,让他看起来五官更加鲜明立体了,一双眼睛中全是关心之意,笑容也是往日的样儿,温和之极,而斜倚在床头的姿式让他看起来更是有些懒散——她无法把吉原直人和照片中那个脸色紧绷,一身凶煞气的家伙联系到一起去。
也许……只是凑巧长得特别像?
只要是人,就会有侥幸心理,西九条琉璃也不例外。
吉原直人看西九条琉璃只是愣在门口欲言又止,脸色更是苍白毫无血色,顿时神情也紧张起来,直接挺直了腰,面色严肃地轻声问道:“是不是出事了,琉璃?是星野那边出什么问题了吗?”
西九条琉璃恍然回神,轻摇了摇头:“没有,星野酱很懂事,一直躲在公寓里不出门。她那里十分平静,没有任何事发生,我确认过了。”
吉原直人长出了口气,笑道:“那就好,这一时没办法盯着她,总担心她了出什么事……”
听着他由心而发的话,西九条琉璃想起了吉原直人这个“二十四孝”型的老爹,就算现在心中像是压着一块巨石也微微放松了一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已经握成了一团的的资料——他是有感情的,情报应该是哪里搞错了,或是传言夸大了,绝对不可能说的是一个人。但平日里有那么多细节可以印证,确定还是要确定一下的,不然这就成了一块巨石,日日夜夜压在自己心头。
她缓步走到床前坐下了,扫了一眼吉原直人压在手下的书,轻声问道:“在读什么?”
吉原直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给她看了看封面,是一本关于动物的科普读物,“我就是无聊随便看看。”他平时也不读书,就是星野菜菜口中的那种不学无术的人,而东瀛书籍排版是习惯竖排的,这让他看起来更是有些别扭。他基本上是因为闲着无聊在看插图,西九条琉璃书橱里就这本书里图画多。
西九条琉璃扫了一眼封面,指着其中一条蛇问道:“这是什么蛇?”
吉原直人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平时西九条琉璃是不怎么爱闲谈的,神情寡淡之极,今天这是怎么了?但他还是答道:“这是黑曼巴,一种眼镜蛇,爬得非常快,见了它别犹豫,直接拐着弯跑就行了。这种蛇有巨毒,挨了咬你连摸血清都来不及。”
“你见过?”这书就是西九条琉璃的,她自然是看过的,而黑曼巴蛇是非洲特产。
吉原直人迟疑了一下,笑道:“见过,好多动物园里的爬行馆里都有。”
见他回答的游移不定,看似承认了但后边偏偏跟着一句误导的话,西九条琉璃心中一沉,脸色缓缓变了,牢牢盯住他,一对剑眉扬起,眼睛一眨也不眨,轻声问道:“你去过非洲?”
吉原直人觉查出了情况有些不对了,困惑中带上了三分警惕,笑着问道:“怎么又问起以前的事了?”
西九条琉璃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点头道:“看样子是去过了……然后又去了法南?”
这以前吉原直人自己说过,没什么好抵赖的,笑着答道:“是,以前和你母亲提过一次,你忘了吗?”
西九条琉璃摇了摇头,低声回答了一句:“没忘,然后你又去了俄罗斯?”
吉原直人笑不太动了,脸上的笑容开始慢慢消失,耳朵也轻轻抖动了起来,细心听着房外有什么动静没有。西九条琉璃对他的警惕恍若未见,只是再次轻声问道:“你参加了三角翼训练营?”
吉原直人声音干涩:“你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西九条琉璃手撑在床上,感觉自己比吉原直人还像伤号,像是失血过多有些坐不住了。她轻轻展开了手里的资料,一个一个读着名字,“滋那卡?”
吉原直人呆愣了一下,低头道:“是我。”
“菲洛祖尔?”
“也是我。”
……
西九条琉璃念了一圈,除了有两个吉原直人否认了之外,其它的名字他都老实认帐了,也承认了自己是华夏人。西九条琉璃感觉更无力了,但心中还有一线希望,轻声问道:“关于你在天使之矛最后一次行动,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吉原直人脸色猛然阴沉起来,沉默了半晌后冷冷答道:“那件事没什么好说的,已经过去了。”他是极不喜欢有人提那件事的,就算是他少年时期的好友兼大恩人上杉香说起他也会拍着桌子发怒,而上杉香那种人也会赶紧闭嘴,不敢触动这块逆鳞。
这是吉原直人心底的一根刺,是他绝对不愿意提起的隐私。多亏了西九条琉璃现在是个孕妇,而吉原直人好歹还有三分理智。
西九条琉璃终于把眼前这个男人和只存在于过去照片上的男人对上号了——脸色紧绷,目光中毫无感情,混身冒着浓浓的腐臭味,那种在粪坑里打过滚后一辈子也洗不掉的臭味——这是她曾经最厌恶的那种人,人世间之所以丑陋,全都是因为有这种人存在。
吃人吗?
真吃过人吗?
真吃过并肩作战的同伴吗?
西九条琉璃再也忍不住了,低头干呕起来——她孕前期反应症严重,本来就胃部不适,略有刺激就有很大反应。
吉原直人一愣,身上阴沉气大减,连忙伸手轻拍她后背,而西九条琉璃猛然一肘捣在他脸上,大叫道:“别碰我!”
吉原直人捂着鼻子一个后仰,脑袋重重碰到了床头上。找个习武的女朋友就这点不好,别人家的女朋友用猫猫拳,扑上来打几下不疼不痒,这种练过的女朋友一招一式快准狠,真是防不胜防。
吉原直人给捣出了鼻血,但他不敢还手——他再生气也没发疯到打孕妇,他捂着鼻子躲到了一边,怂成了蛋一样。
西九条琉璃半趴在床上喘着粗气,而吉原直人捂着鼻子离她远远的站了一会儿,忍着痛轻声道:“琉璃,那些都过去了……我当时也是迫不得已,我不想死在那里,我要活着回去讨个公道!”
西九条琉璃低着头不看他,只是冷冷问道:“这就是你吃掉同伴的理由?”
吉原直人抹了抹鼻血缓缓盘腿坐到了地上,扶着膝低声道:“你没去过北西伯利亚,那里气温零下四十多度,巴掌大的雪花没落到地就冻成碎粒了,风一刮打在脸上就像是酷刑一样,人要想活下去必须吃东西,必须保持身体内有足够的热量……当时接应的飞机没来,等我们明白被背叛了,追兵已经死死咬住我们了,连场战斗后就我和切尔德两个人逃进了冰原。我们身上没有多少给养,不多的东西很快吃完了,而那里除了石头就是雪,连苔藓都没有……切尔德受了重伤,那里气温太低了,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他说让我吃了他,活着走出冰原,去帮他转移一下他的家小……我也犹豫过,但我不甘心就那么死在那里顺了那些人的心意,不想死了以后还要被人嘲笑成了傻瓜……琉璃,我不是想说明我做的是正确的,但人有时就是没有选择,如果让你感到了不适,我很抱歉。”
西九条琉璃抬起了头,冷冷望着他问道:“你怎么证明是你的同伴要求你吃掉他的,而不是你想活下来杀了他?”
吉原直人目光没什么变化,只是平静说道:“我证明不了。”
“那接下来呢?这些怎么解释?”西九条琉璃展平了窝成一团的资料,指着尾页最后的一串统计数据,“七次灭门惨案,最多的一次二十多人,从老到幼一个也没放过,这你怎么解释?”
这真是满手的血腥,而且严重触及到了西九条琉璃的底线——这其中包含了大量的未成年人,而西九条琉璃是亲眼看过吉原直人如何宠爱星野菜菜的,觉得他对孩子非常好,真是无法相信他有够做出这样的事!
如果不是已经和吉原直人交往日久,只凭看过这份资料,这会儿她怕是已经掏枪准备将吉原直人绳之以法了。
吉原直人默默看了一眼资料,轻声道:“切尔德的家人等我找到他们时,他们已经被灭口了……他儿子只有五岁,妻子死得极惨,生前被……他妻子也为天使之矛效力,是名很普通的后勤人员,根本和我们的事无关。”
说着说着,吉原直人面色难看起来,仿佛回忆起了过去那段时间那些让人厌恶的场景,但继续说着没停,“琉璃,我是个普通人,不是圣人,我也会愤怒也会失去理智……我们就是吃那碗饭的,如果在任务中失手被人干掉了,我们不会有什么怨言,但仅仅是因为我们这一队人惹怒了某个大人物,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就要弄死我们,还要牵连家小,你觉得我不该报复吗?是的,我们是些小人物,但我们这些小人物遵守着约定,并没有背叛组织,而组织却背叛了我们……华夏有句古话叫做‘匹夫一怒,血溅五步’,我当时硬要从冰原上活着回来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背叛者该死!哪怕背叛的是个小人物,那也要做好心理准备接受小人物的愤怒一击!”
吉原直人似乎从没有和别人说起过这些,也有可能这些话在他心里堵了很久,也不管西九条琉璃的反应,自顾自的继续说着:“我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当时我只有一个人,没人支援我,没人接应我,每时每刻都要警惕着,和所有人捉着迷藏,夜里睡觉都不敢闭上眼睛,那时我压力极大和神经病没什么区别……我有些行为是过激了,那时我就考虑着怎么在被杀死之前尽可能的杀掉那些敌人——下毒、寄炸弹、挖天燃气管道、夜里用机枪扫射别墅碰运气、制造车祸、抛投油桶纵火,当时除了怎么杀掉那些人我什么也不考虑,确实伤及了很多无辜,包括孩子——这是大错,我后来冷静下来也十分后悔,但我已经挽回不了了。如果你要因为这个指责我,我没什么可以辩解的。”
吉原直人没文化,表达能力不佳,心情激荡之下说着说着脑子里记忆绞织,堵的脑子不会转了,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最后苦笑一声,“其实我早就该死了,我也没想到运气够好能活到今天……你接受不了我的过去我能理解,毕竟站在人性的角度上考虑,我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他说到了最后,看了看身上的睡衣,也不指望西九条琉璃这个样子还能给他找能外出的衣服了,站起来说道:“我这就走,琉璃,你好好照顾着自己……孩子的事,等你冷静冷静我们再讨论。我知道我这样的人是不配当父亲的,但事情一码是一码,这孩子我至少有一半的。”
他迈步向着阳台慢慢走去,希望西九条琉璃能够挽留他一下——西九条琉璃是说过不计较他的过去的,希望他能和她及孩子一起开始新生活,而这个提议他也确实有些心动了。
那几乎是他梦想中的生活,有个家,有个孩子,有一些可以让他觉得世间美好的东西……
但他走了几步,西九条琉璃只是呆愣在床上,完全没有挽留的意思,吉原直人也不想回头求她,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这么做,心里暗叹了一声,准备回香子以前准备的安全屋。
西九条琉璃望着吉原直人的背影心情复杂,吉原直人说的一切听起来似乎是情有可原的,但……他说的话值得相信吗?
是的,这个男人似乎是没怎么说过谎的,他身上有着小人物特有的那种狭隘道德底线,讲求诚实守信,恩偿仇报,这使他平时接触起来显得有些呆傻蠢慢笨,但这能代表他现在说的一切就是真实的吗?
他其实不是不说谎,而是说的很技巧,用避实就虚之类的话儿虚应其事,但其实能瞒则瞒。虽然不欺骗,但他也不说实话!
这样的人,自己该相信他吗?
西九条琉璃看着吉原直人走到了阳台门前,忍不住微微抬起了手,想把他叫回来——也许他现在变了呢?但万一他没变呢?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现在他是不是在伪装?内心深处是不是藏着一个冷漠无情的人,会不会某一天也把自己吃下肚中?
她在迟疑着下不了决心,而吉原直人刚走到玻璃门前的身子突然抖了一下,马上快速晃动了起来,目光在外快速扫了一圈,伸手拉上了窗帘的同时一个撤步弹回了床前,反手从枕下摸出了枪上了膛,平静望着西九条琉璃问道:“琉璃,你是要杀我吗?”
他声音平静但身体紧绷着。他现在有伤在身,没有久战之力,而西九条琉璃这女人身手也不弱,若是不能一击将她放倒,那恐怕就是他被西九条琉璃按在地上暴捶了。
但如何将她放倒又别伤到孩子,这是个很大的难题。
吉原直人戒备着,看着少有呆愣着的西九条琉璃,谨慎的再次问道:“外面的人是怎么回事?房间对面楼上的狙击手是你安排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