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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岑伯早起备好醒酒汤, 亲自送到竹里馆时,温羡正好打开书房的门从里面走出来。
见他眉头紧皱,一手按着额角, 明显一副宿醉难受的模样, 岑伯连忙上前道:“大人,这是醒酒汤,您快点喝下吧。”
“岑伯……我昨晚,可有失态?”饮了半碗醒酒汤,稍稍缓解了些许头疼,温羡忽而偏首问道。
他一早醒来歇在竹里馆书房的软榻,向来不许踏足书房的小不点竟然趴睡在榻边,这让他不由回想昨天从虞城伯府饮宴回来发生的事, 但最终也没有半点儿印象。
岑伯的脸色忽然变得古怪起来,接过碗, 眼神飘忽,嘴角却有压也压不下去的笑意。
“说罢。”温羡自认是个善于自控的人,从前虽然鲜少醉过酒, 但是此番应该不至于闹出什么登不上台面的事情……吧?
岑伯这才娓娓将昨夜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等老奴备了醒酒汤来, 大人您已经不在书房, 连耳房里的小不点也一起不见了……据常信说,您昨儿个是往隔壁走了一遭。”抬了眼皮, 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端坐在桌旁的温羡, 岑伯顿了顿, 才又添了一句,“不过,大人只呆了半柱香就回来了。”语气里还有一丁点儿的失望。
“……”
听了岑伯的话,温羡仿佛看到一些零星的画面在眼前闪过,俊脸慢慢绷起,眉头也蹙作一堆……
一连过去了四五日,温府一直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儿动静。这日,颜姝坐在窗前,看着府里的下人忙忙碌碌地清扫整理、张贴新桃符,忽而凝眉,轻轻地低叹了一声。
翠喜听见动静,停下手里的活计,道:“姑娘,好端端的你怎么叹起气来了,若是叫陈嬷嬷听见了,可又该念叨了。”
日子一日一日地临近除夕,陈嬷嬷忌讳多,再不许人说不吉利的话,连唉声叹气都听不得。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多少都被陈嬷嬷念叨过,一时都有些谈之色变了。
颜姝抬头望向窗外杏树枝头不知何时冒出的一叶新绿,半晌才轻声似低喃般开口道,“难道说,真的是我错把梦境当成……”忆及那晚发生的事情,莹白的小脸爬上一抹红晕,她伸手,轻轻地抚了一下,心里满是羞意。
那梦委实荒唐了些……
然而,就在颜姝要把那晚之事当成南柯一梦时,长公主又一次郑重地登门造访了。
“娘,你说什么?”颜姝惊得从绣凳上站起来,一手拈针,一手握着绣了一半的绣帕,一脸震惊地望向满面喜色的苏氏,语气里满是错愕。
见她一副被惊到的模样,苏氏掩唇轻笑,示意一旁的翠喜取走颜姝手里的东西后,才握了她的手牵她走到湘妃榻边坐下,“长公主今日来是为了定下你和时慕的婚期,说道三月初三是个黄道吉日,便将日子定在了那一天。”
三月初三……岂不是将将剩下三个月?
“姝儿,我们成亲可好?”
“你答应和我成亲,我就走。”
“不答应我就不走了。”
原来那一晚发生的事情竟是真的?那么,他究竟是真醉,还是……装醉?
苏氏见颜姝低着头俏脸绯红,只当她是不好意思了,轻轻地拍拍她的手,柔声道:“虽然你阿爹觉得太早,只娘觉得啊,你早些嫁过去也安心些。”温羡如今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儿不提,便是人物模样也极俊俏,这满信陵城不知有多少人眼巴巴地盯着他的后院呢。
“娘~”颜姝软软地唤了一声,手里的绢帕被扭得皱巴巴。
苏氏见状,笑着摇了摇头,反而打趣道,“娘的小阿姝这是害羞了?”说着,又轻叹道,“一晃眼,娘的小阿姝也长成大姑娘要嫁人了呢。娘啊这心里说起来还真有些舍不得呢。”
颜姝将头倚在苏氏的肩膀上,双手抱着她的胳膊,闻言只道:“娘舍不得,女儿便不嫁,天天陪着娘。”
“说什么胡话呢傻丫头。”苏氏无奈一笑,点了点颜姝的额头,道,“你爹像时慕这般年岁时,你都会念《千字文》了,再让他等下去,只怕人家要直接凿了西墙。”
前些天夜里,因着青虎营兵务繁忙,颜桁夜里回来得迟,苏氏便亲自下厨为他准备宵夜。在颜妙出嫁那一晚,苏氏照常在小厨房做宵夜,听到外面翠喜追狗的动静,心下生疑,到了云落居时恰好见到某个有些眼熟的身影抱着雪白一团从西墙跳走。若不是检查了颜姝屋里没有异常,苏氏早提了长缨枪打上隔壁门了。
见苏氏早就知晓那事,颜姝心虚地低下头,这一回连着耳根子都滚烫起来了。
……
婚期正式定下以后,一墙之隔的两府便各自筹备起来。到了三月初三这一日,春光明媚,和风徐徐送暖,桃李竞芳的信陵城格外热闹起来,满城的百姓都齐聚到大街上,想要一睹堂堂丞相大人迎娶武安侯掌上明珠的十里红妆盛况。
温府里,千里迢迢从北漠赶回来的万俟燮咬了一口手里的果子以后,看向难得喜形于色的温羡,桃花眼里闪过一丝兴味,笑着打趣:“从这里到武安侯府不过百步远的距离,待会儿颜家大公子背了新娘子出来可就到门口了啊。”说着又咬了一口果子,含含糊糊地道,“要我说,花轿都是多余的。”
一身大红锦袍衬得温羡愈发玉面俊朗,他淡淡地瞥了一眼万俟燮,又看向门外,没有说话。
“咱俩也就大半年没见,你咋就成了锯了嘴的葫芦?也不怕回头吓跑……”见温羡突然抬步往外走,万俟燮连忙吃完最后一口果子跟上去,“这是要去迎亲了?我跟你一道啊……”
武安侯府云落居里,身穿绣牡丹大红嫁衣的颜姝静静地看向菱花镜中俏脸绯红的自己,一双明亮的杏眼扑闪扑闪,蕴着罕见的神采。全福嬷嬷手里握着桃木梳替她绾好满头青丝,之后方将精巧雅致的镂空金缕凤冠轻轻地压在青丝发上,用金簪固定。
青丝绾,红妆梳,镜中女儿俏。
屋外,鞭炮声接天响起,掺杂着阵阵笑语嬉闹声,交织在一起,谱就一支欢快的乐章。大红的喜帕缓缓落下,遮住满室热闹,颜姝才回过神,就听到喜娘一声高唱,却是吉时已到。
颜姝轻轻地趴在颜书安的背上,一双缀着璀璨明珠的红绣鞋在锦绣嫁衣下微微露出半尖,一晃一晃。
颜书安背着颜姝往外走,出了武安侯府的大门,他脚下的步子顿住,立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向早已候在花轿前的温羡,面上神色一肃,缓缓开口道:“温大人,我颜家兄弟虽然没什么大出息,但是绝不会让自家妹子受半点儿委屈。”
温羡抬手作了一个揖礼,俊面微微含笑,语气沉稳地道:“请大舅兄宽心。”
颜书安的面上终于露出笑容,抬步下了台阶,将颜姝稳稳地送进花轿里,转身路过温羡身旁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好好待她。”
“自然。”
此时,站在门前的颜书宁与颜书宣接过小厮手里的火折子,一齐点燃了悬挂在门口两边的鞭炮。
震天响的鞭炮声中,温羡翻身上马,朝依旧站在门口颜家三兄弟拱了拱手,右手一抬,喜乐声起,花轿也随之稳稳抬起。
温府和武安侯府只一墙之隔,出门不过百余步,但花轿却是绕了整座信陵城一圈才转回温府正门前。一路上,十里红妆的盛况惹得众人唏嘘不已,便是随着迎亲队伍一道而行的万俟燮也是咋舌不已。
“花轿来了!快放鞭炮,快!”在门口不住张望的岑伯瞧见由远及近的队伍,立即兴奋地喊了一声,紧接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就欢快地响了起来。
一片热闹声中,花轿落了地,温羡下马,接过常信递过来的喜弓喜箭,稳稳当当将三箭射中轿顶,而后才按着喜娘的提示走到花轿前踢了轿门。
花轿里,颜姝听着外面的喧闹声,一颗心砰砰直跳,顿生些许紧张。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要低头下轿,一只白皙的大掌就伸到了眼前,连着那低沉中微含清冷的声音也一道响起。
“娘子,请下轿。”
轰——
颜姝的脸红了个彻底。
这人怎么这会儿就改了口?
温羡这一句果然立即就惹来了周围围观众人的打趣,只他不顾众人笑他心急,大掌固执地停在颜姝的面前。
颜姝轻轻地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缓缓地抬起手搭了上去。
大红色的毡毯铺在地上,一路绵延进府。颜姝踩着脚下的绵软,感受那包裹小手的温热,才念及这样不合礼制,那温热便撤了去,取而代之是喜娘递过来的大红喜牵。
“新人迈步跨马鞍,幸福平安万年长。”
喜娘的高唱声,众人的叫好声,一声声传来,颜姝攥紧了手里的红绸,抬步落步间,恍恍惚惚,往昔一幕幕又在眼前一一浮现。
春江碧波萍水相逢,白水镇惊鸿一顾,鹊山桃林笛声旧,兰舟湖畔踏春相遇……
-姝儿,我们成亲可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