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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嫣跟着锦瑟姑姑入了后宫, 转了几条宫巷,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被带到了何处。
入了间两进的院子, 锦瑟引她去了前殿次间, 道了句“虞夫人请稍侯, 娘娘在歇晌, 醒了奴婢便来请您。”说罢, 离开了。然而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直到夕阳西垂, 钟鼓声响彻皇城,她也没见到太后, 包括锦瑟。
小宫女一问三不知,她想出去却又被拦了下来。其实也是,大内禁地,她能去哪呢?怕是连绕都没绕出去便被当贼人捉了。
对于今天的事,容嫣有心里准备。从太后留她那刻,她便清明了。自己有何值得她筹谋的,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虞墨戈。她不清楚丈夫到底和太后之间有何纠葛,但太后能想到用自己来威胁, 手段如此不堪, 想必这事定然小不了。于她,她得镇定。
入夜,宫女来伺候时, 容嫣已经放弃追问了。自己只是个筹码, 太后没必要对她多言什么。当然, 在虞墨戈没做出决定前,她也不会将自己如何。躺在床上,容嫣叹息,也不知道这场拉锯战要持续多久。
她阖目,想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然却发现根本没那么简单。从来没与孩子分开这么久,容嫣想他们想得如百爪挠心,躁得很,连身体都开始不受控制。
越是想象小宝哭闹的模样,胸越是胀得慌。自从开始喂奶,她奶水通畅多了,今儿一天没喂奶,摸一摸都已经硬了。伺候入寝的老嬷嬷瞧她中衣胸口处隐约湿了,犹豫再三,瞧不过去还是开口道:“夫人,您揉一揉吧,不然您伤了不说,奶若回去便没了。”
一个下晌,这还是第一个主动和她说话的人,容嫣心里活泛了起来,面上却赧颜道:“谢谢嬷嬷关心,可我不会啊……”
嬷嬷瞧她脸红了,想来是没遇到这种情况。于是朝外看看,见只有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宫女在,唤她去打热水来,嬷嬷站在容嫣身边给她讲了起来。
容嫣按她方法揉着,颦眉忍痛。嬷嬷道了声“恕罪”便伸手碰了碰,“嘶”了一声。不怪她难忍,都硬得发烫了。
“夫人,您这样可不行,奶水得挤出来,不然如此下去不出今夜您定会烧起来的。”
容嫣勉强一笑,为难道:“……下不去手啊。”
嬷嬷纠结,终了心一横坐在她身边道。“您若不忌讳,奴婢帮您吧。”
等的便是她这句,只要她肯接近自己便好。容嫣莞尔点头,脸不禁又红了。嬷嬷打量这位虞夫人,长得明艳绝色,性格又温柔乖巧,好不招人喜欢。于是心也软了,陪她坐在床榻上。
嬷嬷帮她疏通,可二人如此靠近总是这么沉默着也颇为尴尬,容嫣开了话:“嬷嬷,谢谢您。”
“夫人客气了,奴婢被遣来便是要伺候您的,您若出了何事,奴婢也逃不过责罚。”
容嫣点头,又问:“瞧样子,嬷嬷可是照顾过有孕的娘娘?”
“没有。”嬷嬷摇头。“宫里贵人哪有自己喂养的,我是招进宫的乳母,因为伺候小公主便留下来了。”
容嫣记得陈祐祯没有女儿,倒是先帝陈祐祁有个小女儿。陈祐祁驾崩时她也不过两岁,父亲离世,母亲一病不起没多久也去了,于是陈祐祯继位后,皇后齐娀瑶主动将她养在身边,视如己出。其实想想齐娀瑶也没有那么狠心,她也有她良善的一面,只是人生的大起大落和权势的诱惑让她执念太深,迷失了心智……
见容嫣想得出神,嬷嬷叹道:“夫人,何事都不要往心里去,哺乳最怕的便是心火太盛,内火一盛必然会导致乳痈。对你不好,对孩子也是。”
容嫣笑笑。“我倒是也想心宽,可眼下这状况容不得啊。”
想来也是,被软禁于此,那个邪火不得腾腾地起啊。嬷嬷叹了一声,“都说嫁个富贵高门享荣华一生,岂知高门也有高门的苦,夫人若嫁的不是英国公府,岂会招这般劫难。可想想,天下哪有那太平的人家,就连高高在上的皇后也有她的不得意,太后更是有太后的。”
“连九五之尊的皇帝都要敬畏太后,她能有何不得意。”容嫣佯做无奈道。
嬷嬷摇头,叹息更深。“太后若果真那般顺意,岂还能有今儿这事。”
容嫣看了嬷嬷一眼,问道:“嬷嬷何意?难不成我被困和皇帝有关?”
“不提了,不提了。”嬷嬷噤声,认真地给容嫣揉着。容嫣则一把握住了嬷嬷的手,恳求道:“嬷嬷,我已经被困这了,见不着外人。您便与我说说太后到底因何困我于此。”
嬷嬷苦笑。“我一奴才,如何知道这么些。我方才那话也只是想说陛下和太后并没有看上去那般融洽罢了,便是亲母子也有闹矛盾的时候不是。”
这话倒是给容嫣提了醒,她稳了语气又问:“嬷嬷说得也是,怕我今儿被困,皇帝都不知道吧。”
“这我便不清楚了,我只知下晌皇后陪陛下去见太上皇了,倒是没去见太后。明个是祭祖日,陛下要代太上皇去登山祭祖。”
祭祖?容嫣突然反应出什么……
以陈湛对虞墨戈的态度,他不可能容忍太后威胁他的,况且他也用不着威胁,所以这件事只怕陈湛是一无所知。然同在宫中,太后瞒得住一时,不可能一直瞒下去,虞墨戈随时都可以将此事告之皇帝。除非,他见不着皇帝,而且有一段日子见不着——
所以太后才利用了这次出宫祭祖的机会。可祭祖多说也不过三日,期间皇帝会留宿行宫,那么让虞墨戈见不着皇帝的办法便是不让他出行宫……
想到这,容嫣脊梁骨一阵发寒,看来太后要软禁的人可不仅仅是自己——
到底是何事能让齐娀瑶下如此大的决心,连皇帝都要控制起来?
容嫣顾不得再想其他,她得让虞墨戈提早知道这个消息……
小宫女端来热水,嬷嬷用巾帕帮容嫣热敷。容嫣推开,接过巾帕道:“今儿多亏嬷嬷了,我自己来便好。”
“夫人另侧淤堵还没开,我帮您吧。”嬷嬷道。
“一直劳烦您怪过意不去的,您带她们歇下吧,我大致懂该如何做了。”
见容嫣赧颜而笑,嬷嬷道她是不好意思了,便含笑作罢,带着小宫女退出了寝室,候在房间门外。见众人走了,容嫣把巾帕扔回了盆了。她从床上下来,忍着胸口胀痛连件衣服都没披便坐在了窗下。
天已入秋,夜里寒凉。她便这么挺着,为了产奶她不停地喝水,胸胀得发烫,她连碰都不碰,到了后半夜她开始冷得发颤,四肢无力,去斟水的时候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一阵乒乓声将门外人惊醒,连忙奔了进来。见容嫣俯撑在地,嬷嬷赶紧上去搀扶,这一扶不要紧,容嫣栽在她怀里整个人都在打摆子。嬷嬷伸手摸摸,她竟热得发烫,低头看了眼她胸口,肿胀是一点没消。
嬷嬷急死了,一面悔怨自己就该留下帮她,一面赶紧找人去禀告太后请太医来……
……
容嫣在宫里虞墨戈不可能放心,他一夜未睡,派人盯着宫里的动静。天色刚由墨黑转为青黛,东边那条界限越来越清晰时,九羽匆匆来报,宫里有动静了。
未时末宫里不停地请御医进宫,听说是太后病了,可他打听来太医开的都是与妇人哺乳相关的方子。宫里最近哪有新生儿,连乳母都不需要,想来病的许是三少夫人。
虞墨戈本就忐忑的心揪了起来,如被刀剐着。曾经娶容嫣时他便担心过,她许会成为自己的软肋,许会受己所累,于她于己都不是最佳的选择。可终了一切理智都没抵过他对她的感情,他还是决心娶了他。他努力保护她,小心翼翼,几次提心吊胆,几次劫后余生……可生在这个环境中,他根本防不胜防,百密一疏,她还是被牵连进去。
她若是有事,怕今生的恨比前世更加强烈!
想到这,虞墨戈突然愣了,这个潜意识的想法让他惶恐!这个念头不是已经给他做出选择了吗?说到底竟然是容嫣比复仇更重要……
生者尚存,逝者已矣。
他想用这个念头给自己壮底气,义无反顾地去救妻子……可,那是五千壮士的英魂啊!
虞墨戈久久未语。眉心笼着阴霾,眸色越来越深……
忽而,他反应出什么。眼神顿亮,盯着九羽道:“今儿太医院谁当值?”
九羽蹙眉,恍然道:“陈有生,陈院判——”
……
寅时,虞墨戈带着九羽暗访太医院时,天已微微亮了。二人从太医院侧门而入,悄声经过署内大堂,直入南厅。
南厅次间的灯还亮着,陈院判正伏案书着什么,见了虞墨戈先是一怔,随即长出了口气。
“您来便不用我去了。”陈院判书完最后一笔道。
虞墨戈眉心紧蹙,看来自己揣测得没错。“陈院判可见到我夫人了,她眼下如何?”
陈院判摇头。“太后唤的不是我,是刘御医。您且放心,尊夫人是着了凉,又因乳痈而引起高烧,已经用了清热散结的药,刘御医也会一直监护着,不会有事的。”
虞墨戈一颗心算落下了,然还没待他言语,陈院判又接着道:“刘御医出诊,尊夫人道她暂时回不来,又记挂着家中幼儿。提及令公子生口疮而不能吮乳,烦刘御医给开个方子,我瞧刘御医忙着,便由我代为了。”
说着,他把方写好的纸笺递了过去,淡定道:“……此药磨为末,新汲水调贴于小儿手心脚心,效即洗去便可。”
虞墨戈心忽地一沉,接过了纸笺。
药方只有两字:“硫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