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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一缕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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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际上也只过了十几秒而已。

    车里的程遇风不知说了什么,刚好有对年轻情侣大声吵着架从陈年身后走过, 她没听清,不过依稀感觉他是让她上车的意思, 她再确认一遍他的眼神,拉开车门爬了上去。

    她的感觉是对的。

    程遇风和叶明远刚去了一趟警察局, 回医院的路上,程遇风观察路况时,偶然间发现了一个徘徊在站牌下的熟悉身影, 小姑娘抱着书包,眼神带着迷茫,四处张望。

    他记得她说过会来市一中上学,没想到会是这么快, 又看她神色微微不安, 猜想可能是迷路了, 初来乍到, 人生路不熟的,也是在所难免。

    程遇风几乎都没怎么考虑, 就产生了把她送回学校的念头。

    陈年坐在副驾上, 刚想和程遇风说话, 猛地发现后面还坐了一个人,更让陈年吃惊的是, 这男人她是认识的, 在飞机上她曾经紧紧握过他的手, 报纸上也见过,他是昭远航空公司的总裁,不过她记不得名字了,只记得是姓叶。

    “叶……伯伯。”

    叶明远当然也记得她,紧皱的眉头松了松,眼纹浮现出来:“真巧啊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陈年看到他那双仿佛看尽一切沧桑、和年龄极不相符的眼睛,不知怎么又想到他那个三岁就失踪的女儿,紧接着连他在飞机剧烈颠簸时,说“我在想,我的女儿”的温柔神情也好像历历在目……

    “陈年,”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她的失神,“系好安全带。”

    “哦哦好。”

    陈年手忙脚乱去扯安全带,不过她以前并没有什么机会坐私人汽车,极度缺乏系安全带的经验,所以安全带长度没拉够,怎么也扣不上,急得鼻尖冒汗。

    倏地,有一股陌生的温热气息靠过来,夹杂着淡淡的清香,陈年一动不动,任他的气息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飘,最后却汇集到一处,烫红了她耳朵。

    闻着不像香水,那么,是沐浴露的香气,还是他衣服上的?

    “哒”一声,程遇风准确无误地帮她扣好了安全带,又重新坐直身体,陈年这才注意到他系安全带时,眼睛还是专注看着前面的,好像他很顺手很自然就做了这么一件事。

    没有揭开她的窘迫,也不曾发觉这不经意的举动,在她心底掠起了怎样的波澜。

    陈年小声说:“谢谢。”

    程遇风听见了,勾起唇角算是回应。

    “陈年?”后座的叶明远问,“陈年往事?”

    陈年点点头:“是的。”

    叶明远说:“这名字不错。”

    他心里有太多翻晒不得的陈年往事,藏在最深的角落,用一根微弱的线串连着,现在这根线断了,心也如荒野,杂草丛生。

    叶明远看着小姑娘如初春般生机勃勃的面孔,仿佛透过这张鲜活的脸看到了另一个人,蹒跚学步的小女孩,踉跄着摔进他怀里,奶声奶气地喊他爸爸……

    他的目光越发黯淡。

    这时,陈年回过头,“叶伯伯,那次在飞机上,真的非常感谢您。”如果不是他的安慰,还和她握着手,她当时肯定就心理崩溃了。

    叶明远笑笑,也回想起来当时的一幕幕,“我也要谢谢你,你非常勇敢。”

    甚至那时他觉得,就算要死了,握着那样温暖的体温死去,幻想着好像女儿又回到了身边一样,14年前他没有紧握住她的手,在那生死相依的一刻,他用另一种方式如愿以偿,弥补上了生命中的一处缺憾。

    陈年摸着头笑了。

    程遇风又问她:“吃饭了吗?”

    陈年从车内后视镜上飞快扫了一眼,叶明远正用手揉着眉心,看起来疲倦不堪,她感觉他非常需要休息,于是摇摇头说:“我和同学约好一起去饭堂吃。”

    程遇风也意识到了,她正值和同学培养关系的关键时期,小女生间感情纯粹,一起吃饭、逛街很容易就能融成一片。

    “也好。你在学校还适应吗?”

    陈年没有正面回答:“慢慢来就好了。”

    程遇风淡淡“嗯”一声,把车稳稳停在了路边。

    陈年这才后知后觉,市一中到了,她解开安全带,把东西拿好,打开车门下车。

    “叶伯伯,机长,谢谢你们送我回来。”她笑着挥挥手,“再见。”

    此时,太阳将落,暮色还只是很薄的一层,校门口聚了一堆返校的学生,欢声笑语,很是热闹,陈年朝他们走过去,就算不回头,她也知道身后有两道目光在送自己,晚风凉凉,吹得全身都舒展开了,她的步伐变得轻快许多,坚定地朝着未知的未来走去。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程遇风这才启动车子,往学校左侧的林荫小路开去,开了十分钟左右,车子在江边停了下来。

    两人下车,沿着江边走。

    容昭的病情才刚有起色,医生反复叮嘱千万不能让她再受刺激,因而他们这次去警察局也是瞒着她的。

    这几天陪在妻子身边,叶明远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连夜里都不敢入睡,一闭眼就浮现女儿发着高烧奄奄一息的样子……

    根据警方那边了解的消息,方德平信誓旦旦称当初丢弃的就是叶慕昭,因为这个小女孩他印象太深刻了,粉雕玉琢的,模样顶好,是最上等的“货”,说来那次真是连天都帮着他,恰逢六一儿童节,海洋公园里人山人海,他趁保姆不注意,借着拥挤的人流就把孩子弄出来了。

    方德平自认为这是生涯中干得最漂亮最利落的一笔,却想不到,没过多久,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

    叶慕昭就是被他带着慌忙逃窜的过程中发了高烧的,那时车里还有另一个小男孩,也是他拐来的孩子,在他屡次拳打脚踢下温顺得像一条小狗。

    男孩哭哭啼啼地说:“妹妹的头好烫。”

    “妹妹喝不进水了。”

    “妹妹没气了。”

    一点好处没捞着不说,还惹了满城的通缉令,现在人也没了,真是晦气!方德平就随便在S市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把不省人事的叶慕昭丢掉了。

    自那以后,他隐没了一段时间,直到换了另一张脸另一个新身份……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江畔人家陆续亮起了灯火,叶明远微佝偻着腰,姿态看起来万分落寞,“我也一定要把我的小叶子找回来。”

    不管最后找回来的是什么,不管她变成了什么样子。

    程遇风点了点头。

    尽管他清醒地知道,按照方德平的描述,小叶子还活着的几率不大,但又怎么忍心去戳破叶叔仅剩的渺茫希望呢?

    ***

    陈年回到宿舍,见门开着,隐约听到女孩子的说笑声,她走进去,笑声停了,几道视线齐刷刷落到她身上:“你就是我们宿舍的新成员吗?”

    “你们好,”陈年落落大方地打招呼,“我是陈年。”

    其他三人也纷纷做自我介绍。

    睡陈年下铺的女生叫张艺可,长得很小只,顶着一张苹果脸,笑起来时眯得眼睛都看不见,“听说你是理科生哦?”

    陈年疑惑:“难道你们不是吗?”

    大家一同笑起来:“不是啊。”

    有个高个头女生从床上探出头:“我们是杂种宿舍。”

    陈年被这种闻所未闻的说法惊到了,什么意思?

    “我没有在骂人啊,”赵胜男解释,“杂种就是混杂而成的宿舍。你是理科生,而我是体育生,艺可是文科生,菲菲是学美术的……”

    还真挺杂的。

    “不过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点,”看起来很文静的菲菲说,“都是插班生。”

    “对对对!”张艺可又问,“陈年,你要空降到哪个班啊?”

    应该是重点班吧?

    不是张艺可拿异样眼光看人,而是在市一中,学生基本就分三种,要么家里有钱有权有势,要么就是自身特别优秀,陈年怎么看都不像第一种,那么就应该是学习超级厉害的!

    “我不知道会去哪个班,”陈年老实说,“老师只是让我明天早上七点半到理科楼303教室。”

    “303?”赵胜男奇怪极了,“怎么会去那里?”

    “陈年你不会记错了吧,”菲菲也说,“那个教室平时并没有用来上课啊。”

    陈年摇摇头:“确实是303。”

    她对数字特别敏感,过目过耳都不忘。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个女生的夜谈会就围绕着这个问题展开,然而直到睡前也没得到答案,陈年躺在床上,刚晒过的床单被单散发着阳光的味道,把她从头到脚裹住,她的心情彻底放松下来,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又闻到了某种独特气息,像清晨花叶上的露珠,又像夏夜从林间吹来的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