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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五缕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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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半夜, 月浅灯深。

    卫生院没有设家属陪护床, 程遇风只好拉了张椅子将就一宿, 可他长手长脚,怎么摆弄都不舒服,合眼许久还是没有睡意。

    他捋了捋这几天发生的事。

    6月16日, 昭航1303因特情紧急返航迫降。

    当晚,民航局组织的包括飞行运行、适航维修、航空医学、机场保障及记录器译码等业务部门人员在内的事故调查小组连夜包机抵达S市。

    次日早上八点, 他和副驾驶林和平等机组人员接受调查小组的访谈。

    对方有两个人, 例行公事地询问了几个问题:机长和副驾驶的技术状况, 身体健康状况和执勤、休息时间。

    他和林和平一一作答。

    调查小组手上已经有他们的基本资料和体检报告,没有在上面浪费太多时间,直入重点——

    “说说飞行过程中的情况。”

    “特情处置情况和驾驶舱情况。”

    这边访谈还在继续, 负责调查航空器各系统及发动机工作状况的适航维修小组、空管小组和飞行记录器小组的工作也在有序进行中。

    ……

    配合调查结束, 终于可以脱开身已经是几天后了,他听到爷爷受伤住院的消息,又马不停蹄赶到这个偏僻小镇。

    窗外进来的凉风吹得桌上的袋子窸窣作响, 程遇风的思绪被中断, 慢慢睁开眼。

    老爷子睡得还算安稳,只是脚踝仍旧肿着,听说是下山时不小心扭到的,幸好遇到采蜂人, 把他送到了卫生院。

    程遇风大概猜到爷爷来这个地方的原因, 也没多问, 然而,对他隐瞒伤情这件事还是忍不住说了几句,老爷子不占理,一声不吭,只顾埋头吃饭。

    程遇风一记拳头打入棉花,最后只能闷声收场。

    “再来一碗水饺。”隔壁床的男人突然梦呓,“好吃啊……”

    接着是一段兴奋的磨牙声,持续半个小时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程遇风无声叹息,打开门出去了。

    乡间夏夜天色干净,星星显得十分明亮,一路虫鸣声不断,程遇风环着卫生院不知走了多久,短发被露水沾湿,搭在额前,衬得双眼格外深邃。

    他看看时间,凌晨两点多了,这才开始往回走。

    他回到卫生院,睡了个囫囵觉。

    渐渐地,天边已经隐隐露出鱼肚白,一团朦胧亮光将周围渲染出淡淡的蓝灰色,看起来格外瑰丽。

    当清晨的第一缕微光破云而出时,陈年披头散发打着呵欠从屋里出来,她穿着清凉的背心短裤,脚踩一双人字拖,三两步走到水井边,打上一桶水,半闭着眼刷牙。

    她昨晚没睡好,连着做了几个噩梦,又是跳河又是被仇家追杀,最后实在跑不动了,就坐在大雨中,抱着一棵树嚎啕大哭。

    做梦做得比跑三千米还累。

    陈年刷好牙,捧起一把清水胡乱洗了脸,又进屋去看外婆。外婆还沉沉睡着,她轻轻把蚊帐合好,拿了药出去熬。

    堆在屋檐下的木柴因前几天的一场雨受了潮,陈年捣鼓了好一会儿也没点着,倒是把院子弄得烟雾萦绕,自己也呛得咳了几下。

    饥肠辘辘的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她揉了两下,决定先去找点吃的。

    两分钟后,陈年鼓着腮子蹲在地上继续生火,等橘红的火苗跃起来时,天已经全亮了,隔壁也开始有了人声。

    是舅妈苗凤花夹枪带棒在骂:“路吉祥你这个窝囊废,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嫁给你!……唉我怎么就这么命苦!”

    用舅妈的话说,她嫁到路家从来没有过过顺心日子,心里憋着气,一天不骂人就浑身不舒服,老公女儿肯定首当其冲,有时连邻居家过来串门觅食的鸡都会惹到她,不是被她骂得鸡毛倒竖“咯咯咯”叫着落荒而逃,就是当头一棍子敲晕,鸡魂被敲进阴曹地府,肥美的肉体则成为当晚餐桌上的佳肴。

    丢了鸡的邻居摸着线索找上门,可苦于没有证据,每每也被骂回去。

    因为她,阴间不知多了多少只含冤而死的鸡魂。

    陈年没有听到舅舅的声音,想来依照他唯唯诺诺的性子,肯定任老婆数落,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敢反驳。

    “你这死丫头!给我站住!衣服洗了吗?地板扫了吗?昨晚我放桌上的寿桃包少了两个,你偷吃了?成天除了吃吃吃你还会干什么……”

    听到这里,陈年动作一滞,她看着手里吃了大半的寿桃包,有些吃不下去了。

    她还以为这是舅舅让路招弟拿过来的,没想到……

    中午吃完饭,路招弟带着作业偷偷溜过来,陈年跟她说起寿桃包的事,她摆摆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咳!没事,我妈只是说了我两句。”

    “味道怎么样?”

    陈年点头:“好吃。”

    “那就好,”路招弟又问,“奶奶醒了吗?”

    “刚吃过饭,又睡了。”

    路招弟进屋看完奶奶又出来:“那我们开始做作业吧。”

    陈年:“……”

    路招弟认真翻看一遍陈年的语文单元测试卷子,尽量忽视总分栏的数字“36”,心里还是忍不住想,到底怎么考出来的,我写个作文也比这高啊。

    她觉得很有必要让陈年意识到——语文其实是很容易学的。

    “你知道这次语文单科最高分多少吗?”

    陈年摇摇头。

    “128分。我们班的冯薇薇。”

    说起这个冯薇薇,她不仅长得漂亮,成绩也很好,每次都能进文科年级前十,身边总围绕着许多男生,众星拱月一样,平时放学还有护花使者保驾护航。

    相比之下,同是美女的陈年这边就有些冷清了,虽然在阳盛阴衰的理科班,但她很少会和男生打成一片,大多时候都是独来独往,上学来得晚,一放学就溜个没影儿,男生能和她说得上一句和物化数生无关的话,在自己的小圈子里那都是倍有面子的事。

    “128分……”

    在陈年发表意见前,路招弟毫不留情地打击她:“是你的3倍多。”

    陈年认了:“我们开始吧。”

    路招弟满意地点点头,把资料书打开,陈年目光一偏,落在她书底下垫着的报纸上,“咦这不是……”

    这是三天前的报纸,某个版面大标题很是突出:昭远航空公司叶明远总裁出席记者会,就“616”事件答记者问。

    陈年盯着照片看了又看,非常确定这位叶明远总裁就是那天坐她旁边的中年男人,惊讶过后,她简单把内容看了一遍,注意力被右下方的小框吸引住。

    上面写着:应叶明远总裁的私人请求,刊登一则寻人启事。叶总裁的4岁独女叶慕昭于1999年6月1日在港城海洋公园走失,走失时身穿粉色蕾丝裙,背着淡蓝色小书包……这14年来,叶总裁和他夫人从未停止过寻找……

    怎么会?!

    陈年简直不敢相信,在飞机上时,他说起自己的女儿,神色是那么的柔和,她当时还想,那个女生多幸福啊。

    “年年你怎么了?”

    路招弟见她把报纸揪成一团,着急地问。

    陈年心情复杂:“我没事。”

    路招弟给她递纸巾:“你出了好多汗。”

    “嗯,”陈年抹了一把脸,“我先去洗洗。”

    路招弟也看一眼报纸,原来是“616”航班迫降事件的报道,她暗自懊恼怎么把这份带来了,这不是要勾起陈年那些不好的回忆吗?真是猪脑子啊!她在自己头上敲了几下。

    陈年洗脸回来,神色恢复如常,路招弟这才放下心来,开始教她写作文。

    “张老师说,高中作文要写议论文,它有固定模板的,开头要亮出中心论点,然后就是三个分论点,最后再总结一下。”

    “张老师还说,引用名人名言可以为文章增色……”

    “哎!”路招弟指着她作文的某个地方,拔高声音,“你这里怎么把喜马拉雅山写成喜雅拉马山了?”

    老师居然也没看出来,估计是没有想到居然有人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吧。

    陈年想到什么,头皮发麻,抱着一丝微弱希望问:“确定是喜马拉雅山吗?”

    “非常确定及肯定。”

    陈年顿时面如火烧。

    “你好厉害,开飞机的水平简直就是喜雅拉马山水平。”

    “哦?”

    “就是很高很高的水平,像喜雅拉马山那样高!”

    “你是……理科生?”

    “你怎么知道的!?”

    “你猜?”

    “看面相?”

    “唔……”陈年越想越窘,两只耳朵都红扑扑的,“我在别人那里丢脸了。”

    简直是丢大发了!

    “放心,”路招弟同情地看着她,安慰道,“不会有人因为这个笑你的。”

    不。陈年心想,他笑了。

    而且笑得特别好看。

    非常确定及肯定。

    ***

    桃源镇沿河而建,家家户户都有独立院子,由纵横交错的小巷子连通,由于初来乍到,路况不熟,纵然方向感很好,程遇风还是花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找到养蜂人的家,送上答谢的礼品和水果。

    他办完事往回走,看到一户人家院子有棵挂满红果的荔枝树探出来,想到老爷子好些年没有吃到新鲜的岭南荔枝了,刚好狗吠声把主人引了出来,于是他跟对方商量买几斤荔枝。

    年轻的老板娘见程遇风相貌穿着都不凡,想来是大城市过来旅游的,她直直地看着他,说出了个价钱,顺手摘了一串荔枝给他尝味道,然后跑进去拿袋子。

    程遇风站在墙外等。

    陈年从巷子出来就看到一道不算陌生的挺拔背影,见他抬头盯着院里的荔枝树,还抬起手来……她连忙走过去,压低声音:“不要摘,快走快走。”

    她边说边四处张望。

    程遇风回头,看到是她,有些意外:“怎么?”

    “你别看外面挂的牌子上写着欢迎品尝,”陈年说,“这都是专门骗外地人的,等你摘了以后……”

    她看到他手里的荔枝,吞了吞口水,后面的话也全吞回去了。

    木已成舟,为时已晚。

    程遇风把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存心逗她:“那现在该怎么办?”

    陈年严肃着一张小脸,还能怎么办?

    趁着没人发现,赶紧跑吧。

    虽然这不符合他的形象,但好汉不吃眼前亏,总比留下来当肥羊任人宰割的好。

    这时,里面传来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出来了!

    陈年急得不行。

    程遇风倒像个局外人,看她一眼,然后非常淡定地把荔枝塞到她手里。

    嗯嗯嗯????

    陈年惊得目瞪口呆,小心脏也跟着颤了颤。

    救命恩人这是要……嫁祸给她吗?

    反正她也对攻克难度很大的题目有着极大的兴趣。

    “陈年,”程遇风站在落地窗边,抬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粒扣子,衣领往两边一拨,清晰分明的锁骨若隐若现,做完这些,他也把后面的话组织好了,“如果你以后遇到了自己不能解决的问题,可以来找我。”

    他又看了看不远处一直关注这边的爷爷,尽量把语调放平稳,“以后可能还会有题目要麻烦你,所以,你也不要怕麻烦我。”

    程遇风在工作上向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虽然私底下偶尔也会开无伤大雅的玩笑,但他从来没有用这样柔和的语气和人说过话,尤其对方还是个只有18岁的小姑娘。

    或许他也知道,陈年并不希望自己给别人添麻烦,所以尽可能地先卸下她的心理负担。

    陈年好几秒都没有说话,呼吸不自觉变缓了,从小妈妈就教她,如果事情是自己能解决的,那么就不要去麻烦别人。就像她第一次给外婆熬药,因为没掌握住要领,不仅打翻药炉,还烫得手指起了好几个水泡,当时疼得两眼泛泪,愣是一滴都没让它掉下来,又重新生火熬了一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