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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项臻第二次听这话, 却不敢隐瞒自己亲妈,“我和梁老师不算熟, 以前他住咱那边的时候我碰到过几次, 说过话。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今天他过来送安安, 结果给你爸带了盒海参。”张主任说, “上次我在你大姨那看到过, 这么一盒少说也得一两千吧。你说他都带来了,不收不是个事, 这收了……”
“我明白,”项臻笑了笑安慰她, “等有机会我会适当回礼的。”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张主任说完停顿了两秒,又问, “你那里钱够吗?那点工资又要吃饭又要给安安找阿姨,再应付这些人情往来什么的, 我跟你爸上个月发的退休金还有剩, 要不给你点?”
“我自己有数,”项臻说,“我这都工作几年了哪能还跟家里要钱, 你放心吧妈, 我去洗衣服了。”
张主任应下, 项臻挂了电话,把手机往茶几上一丢,看了自己这蜗居一眼。
四十平的学区房,他买的时候熟人介绍,人情价一平米两万七,总价一零八,房主又大发善心给抹了零,这才紧紧巴巴一百万拿下。当时科室里的同事还羡慕,说他全款买房没压力,项臻笑笑没解释,心里却道哪里是不想贷,是房子太老贷不成。
而且压力也不是没有,房款中除了他们家的全部积蓄外,还有一部分是借的亲戚。因此张主任平时特别注意,尽量避免大的花销和各项人情往来,今天送东西的如果不是安安老师,她可能宁愿得罪人也要把东西还给人家。
为此宋也经常慨叹,说项臻:“你们这一家子是慈善家吧,安安到底是别人的孩子,给他一个家,安安稳稳健健康康长大就行了,怎么还能为了个学区房背债呢?亲生的也就这样了吧?”
项臻当时刚值完班,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说:“背就背吧,我爸跟我们那边的小学校长有点过节,怕安安吃亏……再说了,吃吃苦狠狠心,这点债早晚能还上。”
“就你这点工资,可得了把,”宋也连连叹气,“你一个人的话还行,以后呢,不谈恋爱了?要不然总得出门吃个饭吧,约会看电影,过节送礼物,你把安安带过来,是有钱还是有时间?”
项臻闭目不言,过了会儿才慢吞吞道:“今天我在住院部看到一个小姑娘,跟安安差不多大小,穿着校服,她妈妈肺部感染住院,小孩来陪护还不忘带着作业,娘俩每天就从医院食堂打一份饭分着吃。我现在带着安安是有点压力,但这日子怎么着都是过,大人孩子都艰苦一点,至于个人感情,有合适的就看看,没合适的就算了。”
宋也消化了半天:“你这是打算当个老光棍啊?”又一琢磨,“什么小姑娘,你没吃饱撑的再去当雷锋吧?”项臻往病人的卡上垫钱不是一两次了。
项臻没说话,只弯唇笑了笑,宋也恨铁不成钢地在一边埋汰他:“你厉害,感动天感动地,看老天爷能不能一感动给你从天上扔下个林妹妹来。”
项臻哈哈一笑没当回事,哪想到时隔不久,好像还……真给扔下来了。
就是这“林妹妹”似乎对他没什么感觉,出手还有些阔气。项臻叹了口气,拿过手机把梁鸿说的一串零食名字记到记事本里,转身去打扫卫生去了。
梁鸿并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上了,一想到明天出去玩整个人都高兴的不行。梁妈妈傍晚的时候电话催他去喂猫,梁鸿乐滋滋地给她显摆,还被追问了一下。
“从哪儿约的啊?人怎么样?多高啊?靠谱吗?”
梁鸿盘腿坐着,呸呸呸往外吐猫毛,末了才回答:“我学生家长,人挺好的,比我高,太平洋大宽肩,特别能扛东西。我准备一会儿再买点东西去。”
“有啥好买的啊,里面又不是没吃的。”梁妈妈一听是学生家长就没兴趣了,在那边叮嘱道,“那你悠着点啊,别总去小鸡快跑了,给学生丢人。”
梁鸿:“……”
梁鸿个高胆小,每次去玩连个大摆锤都不敢坐,可是他看着刺激的项目又眼馋,动不动就动员他亲爹。爷俩一个比一个怂,他妈却只嘲笑他。梁鸿很不服气,又想了想,单身狗要什么狗权,哼哼两声挂了电话,研究第二天的路线去了。
第二天一早项臻准时把车开到了梁鸿楼下,梁鸿正好收拾妥当,瞅见他的小黑车,一蹦三跳得往下跑。
项臻原本靠着车门站着,看他从楼道冲出来地时候吓了一跳,刚刚站直,再一看梁鸿那衣服忍不住又笑了。
梁鸿看他别开脸,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怎么了?有问题吗?”
“没问题,挺可爱的。”项臻原以为他会爱美穿很少,特意多带了一件厚外套,谁知道梁鸿倒实在,头上戴着针织帽,身上裹着超厚的羽绒服,从脖子一直护到膝盖。就是这羽绒服的颜色有点鲜艳,嫩黄色,乍一看像是从楼道里跑出一个180的海绵宝宝。
项臻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突然伸手把梁鸿的帽子往前一拉。那帽子的毛边儿厚的夸张,梁鸿的脸顿时被遮住了。
“你怎么手这么欠呢!”梁鸿在帽子里抗议。自己伸手扯开帽子一看,眼前哪还有人影,项臻早坏笑着绕回驾驶座了。
车上放着两个食品袋,一个里面装着紫薯包肉松包和一罐八宝粥,另一个装着鲜玉米和酸奶。梁鸿把羽绒服脱下来放在后面,挑着鲜玉米和酸奶吃了,舒服地眯着眼揉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项臻一直没怎么说话,等他吃完才惊讶地挑了挑眉毛:“你就吃这么点?跟小猫似的。”
“早上不饿,”梁鸿说完看他一眼,纠正道,“猫吃的才不少呢,我们家猫一天吃半斤肉,吃的比我多多了。”
“怪不得瘦得脸都尖了,吃的还没猫多。”项臻笑了笑,又看了眼路况,“要不你睡会儿,等到了我叫你。”
梁鸿道:“不困,聊会儿天得了。”
“聊什么?”项臻以为他要聊江安安。
谁知道梁鸿却问他:“你妈怎么喊你小彦啊?你小名吗?”
“不是啊,我以前叫项彦,后来改了。”项臻扭头看他,“你该不会忘了我叫什么了吧。”
梁鸿:“……”是给忘了。
项臻说:“怪不得那次在书屋你没认出我来,原来早忘光了。”
梁鸿张了张嘴:“你不是也没认出我吗?”
项臻愣了下,随后面无表情地转回了脸:“谁说的,我早就认出来了。”
梁鸿撇着嘴,一脸的“你特么逗我”。
项臻一本正经道:“只是又惊又喜,没敢认。”
梁鸿:“……”
俩人路上逗贫不断,好在周末市里不堵,很快接上了安安。抵达方特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以后,这天天冷,九点多了也不见太阳,倒是门口排队的人比想象的多很多。
梁鸿一下车就把自己的羽绒服穿上了。安安正好也穿了件黄蓝相间的外套,带着棉帽子,站梁鸿跟前倒像是梁鸿的儿子。项臻估摸着这俩人玩一会儿会热,到时候衣服抱着太麻烦,犹豫了一下,干脆把自己的棉服脱下来,只穿着毛衫,背了两个大包跟上。
他身高快有一米九,在人群里本就扎眼,这会儿只穿着毛衫,薄薄一层刚好显出肌肉轮廓,上臂粗壮,腰背挺直,顿时惹来不少目光。
梁鸿取了票回来,见周围的人都往项臻身上看,连远处都有女孩子垫着脚往这瞅,忍不住快跑了两步,过去问:“你衣服呢?”
“这不是吗?”项臻回头看他一眼,低头整了整衣袖,“我也没裸着。”
“问你外套,”梁鸿啧了声,见安安没往这边看,压低声道:“你穿这么浪干什么,今天的任务可是陪孩子。”
项臻:“……”明明是这人自己想玩。
他没说话,看着梁鸿笑了笑,过了会儿才道:“你俩都穿这么厚,一会儿要热了安安的外套可以放包里,你的呢?”
“拿着啊,”梁鸿说完愣了下,忽然明白过来,看着他嘿嘿笑了笑,“你这意思是一会儿我脱下来你替我穿着啊。”
项臻看着他挑了挑眉。
梁鸿之前也想过,玩热了抱着衣服太不方便,但是不穿厚点又怕感冒,没想到项臻给支招了。
他头次享受这种待遇,心里高兴,却又忍不住拿乔,左右晃着身子贼笑:“我衣服宝贝着呢,不给你穿。”
“真的?”
“当然真的。”梁鸿抬着下巴跟人嘚瑟,“不过你要是冷了可以说啊,我借给你穿一会儿。”
“行,”项臻点点头,见人流开始往里走了,招呼过安安,盯着他笑了下,“到时候别忘了求我。”
夏医生神情倦怠,仰靠在办公椅上,脸上盖着本专业书。项臻心下惊奇,笑着过去打招呼,把书拿下来问他:“你昨天晚上没回宿舍啊?”
夏医生嗯了一声:“对,办事去了。”又扭头问,“你昨天怎么一下班就跑没影了,本来打算叫着你一块吃个饭呢。”
“叫我吃饭,你也没早说啊?”项臻换上白大褂,翻着病历打趣道,“你是不是临时喊我去凑数的?”
夏医生笑了笑。
项臻看他不反驳,转过脸一看,倒是在这人脖子上看到几处划伤,浅浅的已经结了血痂,像是被人抓的。后面进来的值班老总正好进来,也瞅见了,一脸惊奇道:“夏医生,这你老婆给你挠的还是病人给挠的?”
夏医生先是一怔,随后拿着手机看了看,没好气道:“我哪来的老婆?神经病给抓的。”
他长了一张娃娃脸,皮肤白,说话也顶和气。那些难缠的病人和家属大概也是看人下菜碟,对着肌肉结实的项臻不怎么吱声,转头换了夏医生值班查房,多半会发作刁难。这一年项臻顶多被人投诉或者口头呛几句,夏医生却是实打实地受过欺负,被人抓也不算稀罕事。
项臻没多想,安慰了他两句,又道:“你这还有两天就结束了,到时候要不要一块聚聚餐?”
夏医生起来找了两片创口贴贴住伤痕,摇了摇头:“不用了,就一块在食堂吃个饭就行。反正以后又不是见不着面。再说现在急诊人那么多,床位早就不够了,那天大家能不能聚一块都不好说呢。”
冬天里急诊的确要更忙一些,尤其是今年,同安医院这跟中邪了一样,患者比往年同期多了一半以上。
项臻每天去急诊收治病人入院,都要经过被塞的满满当当的通道。这里面因为打架斗殴来的人倒是少了,大概外面天寒地冻的干不动,但呼吸科和心脑血管出问题的却是一大把,个个起病急,情况危重,项臻跟同事了脚不沾地除了抢救就是抢救,有时候几个病房同时炸锅,他下了班也不能走。几天下来,只能在吃饭的时候才能掺空给梁鸿发个短信,寥寥几句,打个招呼。有时候忙完想要好好说说话了,一看时间往往又是半夜,只得把话先压下,怕吵到梁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