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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子!”
周芸芸就这般看着隔房三奶奶以不符合她身形年岁的速度径直冲到了周家阿奶跟前,笑得见眉不见眼的:“唉哟我的大嫂子哟,咱们不是一家子吗?怎的有这般好的发财机会,你也不惦记着弟妹我呢?想当年,我还给你生大牛那会儿,我还特地给你送了六枚鸡蛋呢!”
大牛就是周家大伯,也就是说,这最起码也是三十多年前的事儿了。周芸芸索性仍坐了回去,托着腮帮子好笑得看着隔房三奶奶上蹿下跳的拍自家阿奶的马屁。这显然是先礼后兵,就是不知晓万一阿奶拒绝了会是怎样一番情形了,不过周芸芸一点儿也不担心。
“是是,六枚鸡蛋可真多!你不就是想问方子吗?多大的事儿!”周家阿奶没好气的翻着白眼,不等隔房三奶奶变脸,她便将大金唤到了跟前,遥指着后山,吩咐道,“大金你带着你三奶奶他们往后山跑一趟,教他们认识一下染色的那几种野菜。”
隔房三奶奶登时傻眼了,一副震惊到不敢置信的模样:“啥?野菜?”
“你不就是想知晓咱们家是怎么给粽子上色儿的吗?实话告诉你,就是从后山上头采了野菜回来剁碎熬煮成了汁液,再将糯米泡里头上色儿的。”周家阿奶回答的别提有多痛快了,“我叫大金领你去山上寻,至于旁的,你该不会连怎么包粽子都要问我罢?”
“唉哟,大嫂子我可太谢谢你了,你真是个天大的好人!!走走,赶紧的!回头三奶奶给你买糖块吃!”
惊喜来得太突然了,隔房三奶奶激动的浑身都在颤抖,五彩粽子最稀罕的就是上色儿的步骤了,旁的类似于调馅儿其实并不算难。杨树村这一带先前多半人吃的都是白粽子沾糖,这也仅仅是一个习惯问题,或者说是思维误区,如今得了周家的提醒,自会将包子馅儿、饺子馅儿往粽子里头添。当然,味道好不好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反正调馅儿不稀罕,上色儿才是重中之重。
这般紧要的秘密就这么被她套出来了,隔房三奶奶就像在三伏天里喝了冰水那般痛快,浑身毛孔都舒张了,至于先前盘算好的哭穷哭惨威逼利诱……早被抛到九霄云外。
不过很快,她就高兴不起来了。
事情进行得太顺利,她险些都忘了先前自己怕周家藏私,特地将宗族里所有人的都支会过了,打算集齐全族齐刷刷来周家施压。法子她都想好了,先套近乎,再让小的坐地上撒泼打滚哭闹说饿死人了没饭吃,若周家还是不肯,再请族老出面,便宜哪能让一房占了?
想得很美,计划也周祥,结果周家阿奶压根就不按牌理出牌。
三奶奶简直不敢相信,将心比心今个儿要是她本人有了这么能赚钱的方子,说甚么也不会给人家,族亲也是外人。结果周家阿奶看着挺精明能干的一人,居然蠢成这样?!要早知道、早知道……
世上没有后悔药,方才周家阿奶说的那席话可没遮着掩着,她是听到了,落后几步跟过来的周家全族也都听到了。
“我们也要跟着去,可不能只紧着自家弟兄!”
“说这些有的没的作甚!都跟上!咱们一道走!那野菜长在大青山上就是大家伙儿的,还能让哪一家摘了?”
周家阿奶自不会反对,只叮嘱大金务必要耐心教,直到所有人都辨认清楚了再回家。
隔房三奶奶气得都要上天了,偏这是她自作孽,眼瞅着大金已经迈开步子往后山去了,其他人纷纷跟上,她除了抢个好位置还能做什么?
很快,周家大院就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周芸芸只一脸同情的望着后山方向,为那些人鞠了一把辛酸泪。五彩粽子真心不是甚么秘方,之前是没人想到,一旦有人起了头,立刻就会有仿品出来。等那些人采了野菜买了糯米包好了再送到镇子上去卖,到时候镇上、县城里到处都是五彩粽子,压根就算不得稀罕了。偏这玩意儿原就图个新鲜,既然遍地都有,哪还卖得起价钱?
周家阿奶和周芸芸的想法如出一辙,可灶间里的大伯娘却心疼得直抹眼泪。自家赚钱的方子凭啥给人家?她先前还想着回娘家说一声,让娘家人也好跟着沾沾光。虽说这会儿她仍可以这般,可如今方子人人都知晓了,便是还能去镇上赚一笔,那肯定也少了许多。
正抹了眼泪呢,大伯娘听着外头自家男人的声音,忙擦干眼泪,走到门口细细听起来。
周家大伯道:“……答应了,一开始说只收一个,后来我求了他半晌,这才让他松了口,说最多三个。我都想好了,正好咱们家每房一个,让仨小的都去!”
“既是答应了,咱们就该把礼备好,米面柴禾都少不了,再不然拿玉米饼子去也成,省的他还要费劲儿和面开火。”
“成,都听阿娘的。”
灶间里大伯娘听得一头雾水,听着倒像是在说送礼的事儿,可这平白无故的,做甚么要给人家送礼?等等,收三个、仨小的都去……大伯娘心下一跳,莫不是打算让几个小的去镇上当学徒工?!
想到这里,大伯娘登时急上了火。周家卖粽子赚了多少钱,外人只能靠猜测,她还能不知晓?少说也有三四百两银子呢,怎的还这般狠心的让自家孩子去镇上给人当学徒工呢?那得受多少罪!
等周家阿奶往后头去了,大伯娘顾不得院子里还有个周芸芸,立马窜出去强行将自家男人拖进灶间。
“这到底是咋的了?家里的日子过得这般好,阿娘先前还说要吃大肉做新衣,咋一回头就打算折腾几个孩子了?不成,我不同意!”
“啥玩意儿?”周家大伯被自家媳妇儿一惊一乍的样子弄得很是茫然,等回过神来当下叱道,“胡闹!阿娘让几个孩子跟孟秀才做学问,人家孟秀才也松口答应下来,这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儿,你居然不同意?你凭甚么不同意?”
大伯娘愣了半晌,冷不丁一拍巴掌,喜道:“你是说咱们家的小子能跟着孟秀才做学问?那以后也能考上秀才当大官了?天啊!这是大好事儿,好事儿啊!!”
周家大伯今个儿来回跑了一天,这会儿见自家婆娘傻成这样,登时没好气的道:“一会儿闹脾气一会儿傻乐的!行了,反正这事儿你别管,也别逢人便说,不过学几个字,什么考秀才当大官,八字儿还没一撇呢!”
“成成,都听你的。”大伯娘欢喜得顾不上旁的,乐了好一会儿,才忽的道,“他爹,咱阿娘打算让谁去?”
“一房一个,你说让谁去?大山二山都多大了,当然是三山。”
“就不能都去吗?得了,我知晓那不可能,不然田间地里的活儿谁做呢。”都是当娘的,她当然说不出来让自家小子都去做学问,让侄子去干活的话,那不成啥人了?老三家的都没那么不要脸皮。只是略想了想,她又道,“三山个头窜得快,去年开春做的新衣都短了一截了,你说阿娘啥时候去买布?”
“你倒是自个儿去问呢!”周家大伯在灶间里待了好一会儿,热出了一头一脸的汗,说着这话就出门去了,他才懒得理会这些琐碎的事儿。
大伯娘独自一人在灶间又发了一会儿呆,似是想到了甚么,忙不迭的出去寻周芸芸。
“芸芸啊!”
周芸芸已经让胖喵从屋里出来了,这会儿一人一猫倚在一起,头碰头的打瞌睡。冷不丁的,耳边传来大伯娘的唤声,周芸芸一个激灵惊醒过来:“咋了?”
“大伯娘吓到你了?这不是,我想知晓咱们家啥时候扯料子做新衣呢?我不敢问,还是你帮着问问?”顿了顿,大伯娘又道,“还有个事儿,就是我想让我娘家那头也学着做五彩粽子,你看成不?”
“成啊,咋不成?”周芸芸想了想,额外添了一句,“大伯娘,你要是打算让娘家人尝个新鲜倒是无妨,可要打算做买卖的话,估计没啥赚头。”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就是琢磨着我娘家总不能落人家后头。再一个,就算做不成买卖自家人也能尝个味儿,不妨事儿。对了,裁衣裳那事儿你记得问,左右早晚都要做新衣,这赶早不赶晚嘛!”大伯娘催促道。
这话也没错,周芸芸想着正好可以活动一下坐僵了的身子骨,当下便起身去寻阿奶。也没提大伯娘,只道是自个儿想穿新衣裳,催促阿奶早点儿去买布料。阿奶当下便取了银子,高声唤周家大伯再往镇上跑一趟。
周家大伯:“…………”这是铁了心溜他玩儿呢!!
看着周家大伯一脸无奈的出了门,周芸芸险些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可现世报来得快,等到了晚间,她就笑不出来了。
裁新衣是好事,可万万没想到,周家大伯那审美同阿奶简直一脉相承。阿奶难得大方一回说要买上好的细棉布,周家大伯忙活半天,买回来的是细棉布没错,那花色简直一言难尽。
统共六匹布,三匹靛青色无花纹,两匹红红火火大花布,还有一匹格外出挑的桃红色小碎花,不用等周家阿奶分配周芸芸已经看明白了,那匹瞧着尤其淳朴的碎花儿布铁定是阿奶特别交代买的,给谁不用说。
果不其然,阿奶一个箭步冲上来,抢过那匹桃红色布料径直塞到周芸芸怀里,满脸喜色赞道:“好乖乖!这料子可真好看!回头裁一身夏衫,穿上铁定美得很!十里八乡没有更出挑的!”
周芸芸还没反应过来,阿奶又说:“这匹布全是好乖乖你的,谁也别抢!裁完衣裳剩的做被面也好你收着也成,等新衣裳穿旧了咱们再裁新衣!”
凭良心说,料子绝对是好料子,摸着既柔软又透气,可那粉嫩的颜色,那惨绝人寰的碎花……她无论如何也穿不上身啊!
周芸芸还在犹豫,就对上阿奶关爱的眼神,霎时间啥纠结也没有了,不就是一匹碎花儿布,多大点儿事啊!整个一身全是那花色是不好看,回头拿靛青色打底,用碎花布做装饰,搭配起来不就成了?
“阿奶阿奶!”三囡叫着跑了进来,她原本在屋里喂鸡,白日里阿奶终于将许诺好的活鸡奖了下来,看她一瞅那鸡连她养的鸭鹅一半大小都没有,可心疼坏了,忙趁着天没黑又去挖了好些虫子。直到这会儿听着这头的说话声才知晓是大伯买布回来了,忙不迭的冲过来咋呼道,“也有我的对不对?我包的粽子最多,该有两身的。不对,是我阿娘有两身!”
“知了知了,少不了你的。”周家阿奶没好气的伸手点了一下三囡的脑门,“回头等裁开了就给你。”
又向俩儿媳、俩孙媳吩咐道:“这几日灶间的活儿就让芸芸做罢,你们先把衣裳给赶出来,眼瞅着天就热起来了,土布太厚穿着遭罪。”
听得这话,周芸芸忙道:“我的旧衣裳还能穿,不着急,最后再轮到我好了。”
阿奶欣慰的看了过来,笑着点头道:“那就先紧着爷们罢,到底要下地干活,少遭些罪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