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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得有一次朱眉眉搭上一个网友,据说对方条件不错,各方面都挺符合她的标准,难得的是,他们是真正地聊得来。他们相识恨晚,几乎通宵达旦地抱着电脑狂Q,最后决定抛下眼前一切,眉眉甚至打好辞职书,买好了火车票,电话通告宝言,俩人即将天各一方,此生不知是否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幸福地叮嘱宝言千万不要因为想念她而哭泣。
但几天后她找宝言喝茶,诉苦说最近认识的那位哥儿自我感觉太过良好,不过穿件针法蹩脚的龙袍就以为自己是太子。
宝言一口茶喷出来,质问:“你的爱呢,你那伟大的惊天地泣鬼神的爱呢?”
眉眉恹恹地回道:“我们分手了,原来北方一星期都不洗一次澡……”
周宝言引为奇闻。原来一场爱情的结束,理由是多种多样,五彩缤纷的。
她又奇异朱眉眉的自我疗伤能力,眉眉的痛苦不像是假的,但绝对短暂,这才是让人钦佩的地方。不像她,受过一次伤,经年还感觉得到疼。
比如现在。
她哪怕仅仅想起他的名字,连指尖也还在轻微颤抖。
太没出息了。
洗完澡,又看一会电视,还是毫无睡意,顺手打开电脑,逛淘宝网。非常意外地发现,常光顾的一家皇冠店,自凌晨开始开展店庆促销活动,前十名买家可享受最低至2折以及包邮优惠。
周宝言心里一动,想着自己很需要买一件打底毛衣裙,于是细细看起来。看来活动没掺假,周宝言在整个网站上搜索了一下,发现同类型毛衣裙果然其价格低了很多。于是,点了旺旺与客服交谈。客服大概没想到这时段竟然有客人光顾,于是很大方地表示,如果买的多,还可以更优惠。
周宝言顿时心念电转,不如多买些拿回来摆卖,应该可以小赚一笔,反正楼下的小贩多的是,也不多她一个。
于是非常豪爽地拍下三十件,要求明天一早发货,客服一口答应,又说:“要是好卖,欢迎再来批发!”
周宝言回道,“好。”
其实心里也没底,虽然从前在这店里买的东西质量也还过得去,但难保这次就不是个例外。想想三十件,一件三十,最多不过损失九百块,才赚了几千块呢,九百块不算啥!
这么一想,顿时心宽,睡意至此才滚滚袭来,她懒得上床,直接蜷在沙发里熟睡。
接下来的两天里,周宝言一到夜幕降临时分,便在楼下闲逛。她思忖着,自己的那些毛衣裙到货后,怎生摆摊叫卖?到这时她才发现,小贩们摆摊的智慧是无穷的,一辆旧三轮,一个带滚动轮的衣架子,方便迅捷,城管一来,迅速作鸟兽散。
她有点心动,有心也做一个衣架子。朱眉眉得知,痛批她一顿,那架子不算矮,上头还挂着衣服,颇有重量,真要拉着它跑,恐怕周宝言还有点不够力量。
周宝言想想也是,又有点气馁。可是弄辆破三轮,衣服便显得廉价了,难以卖上好价钱。
又一晚,她意外发现有人开一辆POLO在卖围巾,花花绿绿的围巾堆满整个车身。
她觉得新鲜,站在一旁观看许久。
回头打电话给朱眉眉,忍不住啧啧惊叹,“开小车的也为赚个百几十块劳心劳力?”
朱眉眉说:“有钱人也要吃喝拉撒。”
周宝言皱皱眉头,这话好熟悉。蓦地想起来,可不是许嘉臻那小子说过的话!
呵,许嘉臻!
她心里奇异地悸动一下。
呵,浮云啊。果真只在天空里出现了刹那。
她惆怅地想。
傍晚时分,快递打来电话,她的毛衣到货!
拆开包裹的刹那,她那颗悬着的心放下大半。毛衣质量算是过得去,最让人欣喜的是款式新颖美貌,三十块的价钱,她真是赚到了!
她凝神细想一会,扯过一个硬纸箱,塞进去几件毛衣,然后下楼,叫辆摩的,开到步行街上。
晚上的步行街热闹非凡,周宝言提着纸箱,张望半天,才向附近的华华百货大型商场门口走去。商场有一大片宽大的屋檐,屋檐下堆满零星小贩。周宝言凑到一卖袜子的中年妇女身边,讨好地冲她一笑,“美女好!”
中年妇女奇怪地看她一眼,并不友好地从鼻子里轻哼一声。等看到她打开纸箱,原来卖的是毛衣后,这才缓和了表情,搭腔道,“哦,你卖毛衣啊。”
周宝言赶紧答道,“嗯啊。”
中年妇女扯过她的毛衣看一眼,抬眼说:“在这里卖不了好价钱,最多五十块。”
周宝言有点失望,“啊!”
中年妇女指指自己摊上的袜子,“你看我这袜子,如果换个好地方,可以卖十到十五块一双,但现在只能卖十块四双。”
周宝言便有点恹恹地,中年妇女又好心劝道,“既来之则安之啰,赚多少也是钱嘛。”
这话说得在理,周宝言努力打起精神来,取出两三件毛衣挂在纸箱外沿上。
前来问价的人倒挺多,全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爱美却又不够金钱打扮的那种。周宝言开价八十,姑娘们统统嫌贵。
周宝言叹息,“亲爱的,你摸摸这质感,看看这款式,我敢担保,这衣服你穿在身上,只会觉得它值两三百……”
女孩终于被她说动,退了一步,“六十吧。六十我要一件。”
周宝言道,“加五块吧,这个价钱我不赚,真的……”
好说歹说,终于成交。六十五块零钞捏在手上,周宝言嫌它不够平整,小心翼翼地一张张抚平。
有个黑影罩了过来,她头也不抬,“毛衣一件八十!随便看看哦!”
突然间觉得不对,抬起眼来,迎头撞上一对晶亮眼眸,顿时吓了一跳。
“你到底是做什么的?”眼前之人发问道。他微微蹙着眉,今日穿了休闲西装,更显得洒脱不羁。
周宝言不自在地咳嗽一声,挤出一丝笑容,“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许少,逛街啊?”
许嘉臻看她一眼,伸手就抓住她的,“跟我走!”
周宝言吃了一惊,眼角余光瞥见身旁大婶,一脸震惊神色。她使劲挣扎,“喂喂喂……”
许嘉臻盯着她,半晌才缓缓松开她,眉头依然紧微蹙,他伸脚粗鲁地踢踢她的纸箱,“你这是干什么!”
周宝言白他一眼,没好气地答,“赚生活!”
他这种人,大概没体验过没有钱的那种窘迫吧。他有没有尝试过躺在床上,一千次一万次地许愿,但愿明天天上会得掉馅饼!
他躬下身子,把毛衣丢到纸箱里,提起纸箱,转身就走。周宝言吃了一惊,赶紧追上去,“喂喂喂,你干什么……”情急中还记得回头交待那中年大婶,“位子帮我留着啊!”
许嘉臻的车子就堂而皇之地停在商场门口,他提着纸箱站在了车旁,商场金碧辉煌的水晶灯光辉映至他身上,他的车,与他的人,与他手中的纸箱,奇怪地散发出异光来。
周宝言冲口而出,“你有病啊!”
许嘉臻说:“我不喜欢你这样!”
周宝言气得笑起来,“关你屁事啊!”她双手叉在腰上,“你以为你谁啊!我的事要你管?再说了,我怎么了我?我凭自己的双手自己的本事挣钱,我怎么了我?”
许嘉臻看着她,良久才掉过目光,轻咳一声说:“我猜想欢喜也不喜欢看到她妈妈这样!”
这话击中了周宝言软肋,她的眼泪不争气地冲进眼眶里来,她趋近去抢过纸箱,“要你管!”
许嘉臻闪过身子,“我说了,不许你挤那地儿!”
周宝言气极,眼珠子一转,便说:“那这样吧,我弄个高档点的方法,你的车,借我用用?”
许嘉臻眨眨眼睛,“干嘛?”
周宝言不答,上前来把毛衣拿抱出来,然后一件件,整齐地摆到了车身上。
许嘉臻吃了一惊,“咳……那个……”
周宝言冲他灿烂一笑,“藉你的光了哈!”
她大大方方地站在车旁,灯光温柔地打到她发上,她小小面孔也似发出异光来。
立刻有人围了上来。豪华宝马车上兜售衣物,不由得人不侧目。周宝言每件毛衣开价一百二。
商场保安显然得到消息,迅速赶来。但走近来,打量两眼,却又退开去。
周宝言低声道,“他们认得你还是认得你的车?”
许嘉臻答非所问,喃喃道,“你算是把我的脸给丢尽了。”
话是这么说,他唇角却生出丁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好整以暇地站到一旁,耐心地等待周宝言的毛衣最后售罄。
周宝言钞票到手,心情大好,笑道,“我请你吃宵夜嘛。”
许嘉臻好笑起来,“这才赚多少,高兴的这个样。”
周宝言道,“我比较容易满足。”
许嘉臻看她一眼,问,“都卖完了?”
周宝言答,“没呢,还有十多件。”她期待地看着他,“明晚继续借你的车行不行?”
许嘉臻摸摸鼻子。
她得寸进尺,“借我一星期吧。我今晚回去再订点货。”
许嘉臻说:“走吧,请我吃宵夜。”
他转身走。
周宝言追上去,“还可以停在商场门口吧,这效果太显著了。人家还以为是商场故意为了招徕顾客的。”
许嘉臻顾自走进一家小店,坐下了才说:“你不是会做蝴蝶结嘛,我给你个建议,做几个一块卖好了。”
周宝言不明白,“嗯?”
许嘉臻招手叫服务生,“我表妹一直缠着我要那几个蝴蝶结,所以我猜应该受欢迎。”
周宝言大喜,“好啊好啊!”她碰碰许嘉臻胳膊,“不如你把那蝴蝶结先卖给你表妹,钱呢,咱们五五分成,回头我再做新的给你!”
许嘉臻一口回绝,“不好!”
周宝言瞪着他,“你一个大男人要蝴蝶结干嘛?”
许嘉臻置若罔闻,转而问,“你想吃点什么?牛肉串还是羊肉串?飞饼要不要?”
周宝言却兴致勃勃,继续追问,“话说,你那晚是干点什么来着?”
许嘉臻道,“几个朋友打赌,让我买下蝴蝶结戴上,在广场走一圈,就付我钱。”
周宝言叫道,“啊哟,你看你看,谁比我更爱钱来着!”
许嘉臻白她一眼,“我那是被激的好不好。他们愣说我不敢……哼,有什么是我许嘉臻不敢做的……”
周宝言打断他,“多少钱,他们付你多少钱?”
许嘉臻道,“一人五千!”
周宝言再度叫起来,“那你才付我一千!你这小气鬼!”
许嘉臻失笑,用筷子敲敲碟子,“你到底要不要吃!”
周宝言仍然悻悻地,把碗筷弄得叮当响。
她微微垂下头的模样像极一个正在生气的小孩,耳际的发丝柔软,温柔地贴在面颊上。许嘉臻忍不住伸出手去,为她把散发拨至耳后。
她受了惊吓,下意识地避开他,质问,“你干嘛!”她愤懑地盯着他,“老是动手动脚的,当心我砍你!”
没试过这么失态,他其实也有点羞赧,于是尽力要虚张声势地耍无赖,“多少姑娘以此为荣。”
周宝言“呸”一声,“不包括本姑娘我。”
许嘉臻故意悻悻地,“你这不识抬举的货。”
服务生端上飞饼,他先挟一块给她,像是漫不经心地说:“有人向我打听你。”
周宝言一震,咬一口飞饼,冲他可爱地笑,“很好吃!”
许嘉臻看着她,“你真的没有问题要问我?”
周宝言的手机轻微地叮一声响。
莫栩宇发来了短信:务必见我一面。
他这么步步紧逼,当然不会仅为旧情。周宝言的心沉下去。今日的莫栩宇不同往昔,他迟早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迅速删除短信,抬头反问许嘉臻,“你对我有什么要求?”
许嘉臻说:“三个。暂时还想不到具体的。如果你愿意,你想知道的,我将倾尽全力。”
周宝言顾自倒杯茶,一饮而尽。这种小店哪有什么好茶,又涩又苦,周宝言只觉得满嘴艰涩。
“你表妹姓什么?”她轻声发问。
“冯。”许嘉臻迅速答道,“我母亲姓冯。她之父亲与我之母亲,是嫡亲两兄妹。”
周宝言动动嘴唇,“可我记得他之女友,像是姓蒋……”
许嘉臻说:“那是过去式了。这位蒋姓女子,我也听说过,两人一齐出国,但不及半年,便友好分手。蒋姓女子后来嫁一华裔,生活美满。我表姐其实与他相恋已有四五年。”
周宝言道,“为何迟迟不结婚?”
许嘉臻答道,“待我慢慢去打听再来告你。”他诡秘地笑起来,“亲爱的,你如今已是我的囊中之物……”
周宝言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扯过纸巾擦把嘴,站起身来,“我饱了,我走了。”
许嘉臻也跟着站起身来,“我送你。”
她没拒绝。
她看得出来,他对她很好奇,不过如此。她谨守本份,并不再因此觉得失望,索性横下心来,不必装模作样。有吃蹭吃,有车蹭车,不勉强也不刻意,正正好。
坐在车上才问他,“你是干什么的?”
许嘉臻不动声色地答,“会得吃喝拉撒的人。”
周宝言打个哈欠,“年纪轻轻开好车,穿名牌,出入高档场所。”她斜睨他一眼,“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
许嘉臻侧过头,看她一眼,“你仇富?”
周宝言点点头,诚实地道,“那当然,世上所有穷人都仇富。”她警告他,“所以我恨你,记住了,别惹毛了我,我不想我的双手沾上你鲜红的血液……”
许嘉臻好笑地看着她,唇角微微上扬,“小姐,当心点儿,爱与恨只一步之遥。”
周宝言有点气馁,这人太聪明太伶俐,她难以占他上风。
她闭上眼睛假寐,渐渐地睡意袭来,模糊中听到许嘉臻在接电话,“嗯?谁?周宝言?什么关系?你问这个干嘛?”
周宝言一听之下,顿时清醒过来,一双清澈秀目警惕地盯住许嘉臻。
许嘉臻轻轻蠕动嘴唇,无声地说:“莫栩宇。”
他脚下带了刹车,车子速度渐缓,车窗紧闭,周宝言还是觉得冷,她拢紧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