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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侧着头,看着他绷着脸认真的样子,忍不住问他:“你跟着叶老虎多久了?”
他沉默了片刻,过了很久才瓮声瓮气地答道:“五年。”
“五年,那你看见过他打了多少次女人,打死了几个,又打残了几个?”
苏正烨给我抹药膏的手顿住了,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没有回答我。五年里头,叶老虎身边有过很多的女人,但是她们好像都不合叶老虎的意,动辄打骂,无休无止。苏正烨跟在叶老虎身边的时间应该不少,他见过的,只会比我多。
他应该是听明白了我的意思,如果我不逃走,我也会和她们一样。
“你是叶老大亲手养大的,他待你不同些。”
我一句话戳穿:“这就是他打的啊!”
他说这话好像是在安慰我,但是显然他连自己都骗不过去,只好低头认真给我擦药。他没有反驳我,我相信其实他心里清楚,等待我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我摇晃着脑袋,“喂,苏正烨,你帮我逃出去好不好,我保证,只要你帮我,以后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的回答简短而果断:“不好。”
我不放弃,继续循循善诱:“你看叶老虎手底下,乌鸦他们那群人,没有一个好人。你才十七岁哎,未来还可以很光明啊,你就打算一辈子跟着乌鸦他们这么混吗?要不你带我一起走……”
他给我擦完药,盖上药膏盒子,正准备站起来,我拉住他的衣裳,身体往前靠了靠,忽然抱住他的脖子,抬头轻轻吻在他的唇上。他的瞳孔在那个瞬间倏然放大,身子似触电一般僵住。
“苏正烨,我全身都被你看光了哎,要不你就看在咱俩一起睡也睡了,看也看了的份上,放我一马。”
但只是一瞬间,他便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推开我,脸更黑了,“你这是要害死我!”
我一下失去重心,身子朝后倒去,背上的伤口被扯到,痛得我倒吸一口凉气。苏正烨鼻子里“哼”了一声,还是耐着Xing子扶我在床上趴好,这才说道:“劝你还是死心吧,整个安县,就没有叶老大找不到的地方,逃,你能逃到哪里去?”
我委屈地趴在床上,看着苏正烨给我把被子盖上,然后离开,忽然间很绝望。是啊,叶老虎的势力那么大,我能逃到哪里去呢?
我气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好像这样就能从脑子里扯出一个新的办法来一样。
门外好像有高跟鞋的声音,嗒嗒的越走越近,然后停在了我的门外,好像和苏正烨说了些什么,然**被打开。
我用力把脖子扭过来看她,是一个女子,穿着黑色连衣裙,款款走近。
她的妆容较为淡雅,口红也是娇媚的大红,却没有深重的眼影,看起来很舒服。黑色很适合她,使她看起来皮肤白皙、身材玲珑有致。连衣裙不算很暴露,却处处都带着一股说不清的魅惑。
我先前好像见过她,是酒吧里的一个驻唱女。她大约二十五六岁,这个年纪在酒吧的歌女中算大的了,但叶老虎好像还挺器重她,至少在她来酒吧的一两个月里我并没有见过叶老虎打她。
这个女子,五官分开看也许算不上特别出挑,但组合在一起,就像激发了什么魔法一样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目光。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能撩到人心里去,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她,也许那就叫作魅力。
那时我并不懂那么多,只是直觉的从这个女子身上联想起“天生尤物”四个字来。
“我叫章依依,你可以叫我章姐。”她把手里一个小小的黑色手包放到茶几上,然后走到我的床前来,“叶老板说正烨一个男孩子,一个人照顾你不太方便,所以叫我来搭把手,顺便教教你。”
“哦,”但我有些不明白,“他要让我学唱歌?”
章姐笑了,但她并没有明说,只是淡淡道:“你先养好身子,很快就会知道的。”
我背上有伤,加上月经期还没过去,所有钝重的痛楚加在一起,让我坐立难安。章姐是个温柔大气的女人,我从小没有母亲也没有姐妹照料,她在我身边,的确帮了我挺大的忙。她告诉我许多注意事项,比如不能碰冷水,不能吃生冷食物等等,还教我用热水袋来暖肚子。
我问她,你也和叶老虎睡觉吗?
她没有看我,轻轻点头。
我看着她十足优雅的身段和充满魅力的脸庞,我说,叶老虎配不上你。
章姐于是笑了,她说,我们这样的人,没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在这个圈子里,衡量一个男人优劣的标准只有权势和地位。他有,他就可以配得上任何一个他想要的女人。
若是出了这个圈子呢?
出了这个圈子,我们就更低贱了,反正在外头人眼里,只要和这个圈子有过瓜葛,就是肮脏的。尽管他们有时候也会花钱来找我们买笑作陪,甚至一掷千金,但转身他们会鄙夷地骂一句,妓女,婊子。哪怕你是不出台的,在他们眼里也没有什么区别。
我抱着膝盖沉默了。所以说,无论我怎么努力,从我三岁被叶老虎收养的时候开始,就注定我这一生都挣不脱这泥淖了吗?
我想了很久,然后又问她,章姐,你最初踏入这一行,是你自己愿意的吗?
章姐看着我,轻描淡写地说,这不是什么好行当,没有人愿意自甘堕落。可是又能怎么样呢,人被逼到了那个份上,总不能去死,再难,也只好一步一步走下去。
走不出去,只好去接受。接受了,努力了,说不定能改变呢?
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沧桑。在叶老虎的酒吧里,我只是一个旁观者,所以我只是觉得恐怖,但并没有很直观的认识。而章姐,她是参与者,所以她的感触更深,更多。二十多岁的她,有着一双淡然如四十岁人的眼睛。
章姐温柔地抚摸我的头发,说,小兰,你记住,做女人,不管世界怎么变着法子苛待我们,至少我们自己得对自己好。
不然,没有人对我们好。
我沉默地听着她说这些,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