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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到这儿,禁不住哭了,有好几分钟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达西心里焦急可又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只能说些泛泛的安慰话儿,默默地望着她很是同情。末了,伊丽莎白又说话了:“我刚收到吉英的一封信,告诉了我一件非常不幸的消息。这消息是不可能瞒过任何人的。我最小的妹妹丽迪雅丢弃了她的所有朋友——已经私奔了——她将自己抛进了威科汉姆的怀抱。他们俩从布利屯一块儿逃了。你对他那么了解,当然很清楚这后果会是什么了。她没有钱财,没有显贵亲戚,没有任何能吸引住她的东西——丽迪雅完了。”
达西听了惊讶得目瞪口呆。“我事后想,”她用一种更为忧烦的口吻说,“我本来能够防止这件事的发生的!因为我知道他的底细。只要我把我所知道的一部分告放了我的家人!如若他的为人叫人们知道了,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了。但是现在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我听了真的很痛心,”达西激动地说,“痛心——震惊。可是这消息绝对的可靠吧?”
“是的!他俩在星期日的晚上离开布利屯,有人追踪他们的线索到伦敦,可是无法追下去,他俩一定没有去苏格兰。”
“那么,有没有想办法去找她呢?”
“我父亲已经去伦敦了,吉英来信敦请我舅舅立刻回去寻找,我希望我们再有半个小时便能动身回去。但是,这与事又有何补呢;我知道很清楚,做什么也没有用。对这样的一个人,能叫他悔过自新吗?又怎么能找得到他们呢?我一点儿也不抱希望。从哪一方面想都太可怕了。”
达西摇摇头,表示默认。
“我当初已经看清了他的本性。噢!如果那时我要知道该怎么做并大胆去做就好了!可是我不知道——我害怕做得太过。结果犯了这无可挽回的错误!”
达西没有吭声。他似乎就没有听到她的话,在屋子里来回地踱着步,深深地思索着;他的眉头紧锁着,他的神情显得很沉郁。伊丽莎白很快发觉了他的这种神情,立即明白他有了心事。她的力量在她身上退去,生长在这样一个脆弱的家庭的屋檐下面,面对着这羞愧难当的耻辱,一切的力量都会消逝的。她既不感到诧异也不愿去责备,即使她相信他愿意委曲求全,也不能给她带来丝毫的安慰,也不能丝毫地减轻她的痛苦。恰恰相反,这倒是使她确切地懂得了她自己的心愿;在现在千恩万爱必会落空的时候,她却真挚地感到了她对他的一种从未有过的爱意。
不过,对自己的考虑并不能占据了她的身心。丽迪雅——以及她给全家人带来的耻辱和痛苦,不久便吞噬了她个人的顾虑;她用一条手绢捂住了脸,便什么也不理不问了。过了好一会儿,她听到了她同伴的声音,方才清醒过来。只听得达西用一种同情而又拘谨的声调说:“我觉得,你恐怕早就想让我离开这儿了,我也没有任何的理由待在这儿,只是对你的真挚然而又是无补于事的关心叫我不忍离去。天哪!我要是能说点儿什么或做点儿什么,能使你减轻一点儿痛苦就好了。我不再用这些徒劳的愿望来折磨你了,这样好像显得我是有意要讨你的感激似的。我担心,这一不幸的事件将使得我妹妹今天不能有幸在彭伯利见到你了。”
“哦,是的。务请你代我们跟达西小姐道个歉。就说有件紧急的事要我们立即回去。最好不要把这件不愉快的事告诉她。不过我也知道它不会瞒得太久。”
他即刻答应替她保守秘密——又一次为她的痛苦表示了难过,衷心希望这件事能有一个较为圆满的结局,不至于像现在所想象得这么糟糕,末了请她代问她家里的人好,最后又郑重地望了她一眼离去了。
在他走了以后,伊丽莎白思忖道,他们俩竟然会在德比郡有好几次机会来坦诚相见,这简直是出人意料;当她回想起他们俩这曲折多舛的相认经过时,她禁不住叹息了一声:没料到从前那么巴望中断他们这种关系的那些个感情,现在反倒想要加深他们之间的相认了。
如果说感激和尊敬是情感的基础的话,那么伊丽莎白感情的变化就既不是不可能也不是可指责的了。总而言之,世上有所谓一见钟情、甚至三言两语还没说完就倾心相许的爱情,如果与此相比由感激和尊敬产生的爱情显得不近人情或是不自然的话,我们也无法为伊丽莎白辩解,除了说她也曾尝试过一点儿这一见倾心的方法,在对威科汉姆的情意上,只是效果不好,她才无奈而求其次,用了这另一种较为乏味的恋爱方式。尽管如此,看见他走了她还是不胜遗憾;丽迪雅的放荡行为在一开始就产生了这样的后果,使她想起这件糟糕的事情时又增加了她的痛苦。自从读了吉英的第二封信以后,她就再也没有了威科汉姆会娶丽迪雅的想法。除了吉英,没有人再会用这样的期盼来安慰自己。对这件事的发展,她不再感到惊奇了。当她的脑子里转着第一封信的内容的时候,她惊讶之至——惊讶威科汉姆竟会娶一个没有钱的姑娘;而且对丽迪雅怎么会爱上他,也觉得不可理解。可是现在这一切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了。像这一类的苟合,有丽迪雅的风流妩媚可能也就足够了;尽管伊丽莎白也不相信,丽迪雅会不存结婚的念头就心甘情愿地跟他私奔,可她也不难相信,丽迪雅的品行和见解都使她很容易落入人家的圈套。
她从来也没有察觉,丽迪雅在民团驻扎哈福德郡期间对威科汉姆有所倾心,不过她倒是确信,只要有人勾引,丽迪雅就会上钩。有的时候是这个军官,有的时候是那个军官成了她的意中人,只要你向她献殷勤,她就看得上你。她的感情总是在变化中,可是从来都没有缺少了谈情说爱的对象。对这样的一个女孩,父母不施家教一味娇惯,结果落得了现在的下场。啊!对这悲剧她现在体会得太深刻了。
她渴望马上回到家去——去亲身耳闻目睹,在这样一个乱糟糟的家里,她要回去为吉英分担现在会压在了她身上的那副重担;父亲去伦敦了,母亲毫无应对的办法,还得需要别人的照顾;虽然她认为丽迪雅的事几乎已经没有办法可想,可是舅舅的参与似乎显得至关重要,她现在等舅舅真是等得心急如焚。嘉丁纳夫妇慌慌张张地赶了回来,听仆人的讲述以为外甥女儿突然得了急病;看到不是那么回事才顿时放了心。伊丽莎白把叫回他们的原因急促地说了一遍,大声地读完了这两封信,又将后面补写的那一部分用力给予了强调。虽然嘉丁纳夫妇从来也没有喜欢过丽迪雅,可他们却不能不感到深切的忧虑。岂只是丽迪雅,家人亲戚都与此事相关;嘉丁纳先生在开始时也大为惊骇,连声感叹,随后便一口答应尽他的一切力量给予帮助。虽然这是预料之中的事,伊丽莎白仍然感激涕零地表示了感谢;三人一齐动手,上路的一切准备工作很快便做好了。他们要尽可能快地赶回去。“可是彭伯利那边怎么办呢?”嘉丁纳夫人问,“约翰(指仆人——译者注)告我们说,当你打发他来找我们时,达西先生在这儿来着,真是这样吗?”
“是的,我已经告诉他我们不能去赴约了。一切都已经决定了。”
“一切都已经决定了。”嘉丁纳夫人念叨着跑进她的房间去准备了,“难道他们两人之间已经好到这样的程度,能让她把这件事的真相都透露给他了吗?懊,但愿我知道真情就好了!”
但是愿望总归是愿望,或者说最多也不过是在后来一个小时的忙乱中,使她有一个聊以自娱的念头而已。如果是在闲暇的时候,伊丽莎白一定相信,像她现在的这个样子便不可能做得了这多的事情;可是像舅妈一样,她也有她的一份事要做,这其中也包括给他们在兰姆屯的所有的朋友写信,为他们的突然离去编造出种种的理由。只用了一个小时,就一切准备就绪了;嘉丁纳先生这时也和旅店结清了帐目,剩下要做的就是动身了;在经受了一上午的痛苦之后,伊丽莎白没有料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就坐上了马车,向浪博恩进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