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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开围堵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抱住被殴打瘫在地上的温姐,顾太太拿着一只皮包还要抡下来,被我一手搪开,“顾夫人,适可而止。”
她眯着眼看我,“你是谁。”
我用手擦拭着温姐唇角和额头的血渍,她握着我手腕朝我使眼色让我快走,怕牵扯到我。我将温姐从地上拖拽起来,用身体架住她,看向撒泼撒到面红耳赤的顾夫人。
“顾局长的太太当街撒泼,传出去恐怕对你和你先生的声誉都没有好处,老百姓嘛,闲着无聊,谁也不会讲究素质,传来传去顾夫人会被说成什么德行就不好说了。”
她脸色非常不好看,周围人已经开始盯着她议论纷纷,念叨着哪位顾局长,有穿着这么奢华的夫人和小三儿,是不是贪官。
风言风语是杀死仕途官员的利剑,可以让人在马上威风凛凛,也可以让人在马下被鞭笞踩踏,她当然不想覆灭自己丈夫的权势,立刻收敛许多,迟疑着转身要走。
可她还没来得及迈步,人群后方忽然传出一阵急促的鸣笛响,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从驾驶位冲下来,跑到人群中央,一只手狠狠拉住顾夫人,“你在胡闹什么!家里吵完又到街上闹,你是不是想毁掉我才罢休!”
顾夫人没想到自己丈夫会来,她是算准了他上班时候才来堵温姐的,一下子有点发愣。
顾局长目光落在我怀里被打得面目全非的温姐身上,他怔了片刻,一把揪住顾夫人的手臂,指着温姐大声质问,“谁打的?”
顾夫人被他吼懵了,没吭声,顾局长脸色阴沉狠狠将她一推,她没站稳,直接跌坐在地上,“我问你是谁打的!”
原本已经打算息事宁人的顾夫人,在自己丈夫的疯狂打骂下火冒三丈,她坐起来顾不得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冲过来仰着脖子也推了他一把。
“你敢做,我为什么不敢报复?顾长明,你不要忘了你当初是个什么狗东西,仰仗谁才有了今天!现在有了地位,就敢背着我养二奶?敢在大街上朝我诈刺儿?我是太惯着你才让你有了熊心豹子胆!”
股局长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指着顾夫人那副狰狞的面容,“你除了会欺负人,卖弄自己托生的好娘家,你还有什么本事?不只是我,天底下男人都不愿意和你这种嘴脸的女人生活!”
顾局长从没这么气势十足过,他在她面前一直压抑又小心,装着恩爱的样子,多少年前就心猿意马。
顾夫人听他控诉愣了下嗤笑出来,她伸手在他脸上重重拍了拍,啪啪的动静,每一声都是顾局长作为男人的耻辱。
“哟哟,顾长明,不容易啊。你在我背后缩壳子里懦弱了二十多年,今天要起义了?”
她手从顾局长脸上滑落下来,一把扯住他笔挺的衣襟和领带,“人模狗样就开始嫌我了?嫌我胖嫌我不温柔。看她好,那你娶她啊,你今儿敢娶,明儿我就让你趴下!”
顾局长被臊得满面通红,他看了眼人群,人群早在他带来的秘书哄散下寥寥无几,他暗自松了口气,顾夫人扳着他下巴朝向自己,戳了戳他鼻梁。
“没有我娘家,你现在还只是一只跑腿的狗,吃香喝辣做你的春秋大梦!你撒泡尿照照自己德行,你家八辈子祖坟,冒过当官儿的青烟吗?不是我父亲为你出面周旋,你能握住局长的官职?现在飞黄腾达翻脸不认人,我告诉你顾长明,我娘家能捧你上来,也能栽你下来,是当阶下囚,还是继续当局长,你自己选!”
顾局长被她一番话羞得无地自容,他所有的面子与人前的尊贵都在顾夫人掀老底中丢得彻彻底底。
他要为温姐出气报仇的气焰,要为自己找回男人尊严的冲动被残酷又卑微的现实打压得半点不剩。
她说的就是事实,自己拥有今天都是岳丈家的提携,说难听点是施舍。他的衰败荣辱和这段婚姻密不可分,他要温姐就没有乌纱帽,要乌纱帽就必须和温姐斩断,安安分分回归家庭,从此再没有人权和自由,成为顾夫人掌控下的精神与肉体双重傀儡。
他捏着拳头,那样不甘心。
他不爱这个泼妇,他做梦都恨不得弄死她,可他爱他的官职,爱他前程似锦的前途,为了后者他必须妥协屈服于这个臭婆娘。
因为从他迈出倚仗的第一步,就没有资格踩刹车。
顾夫人等了一会儿,问顾局长想好了吗。
顾局长两只手捂着脸,他裸露出的额头和太阳穴涨红,像是已经隐忍到了极点,下一刻就要掏出匕首和她拼个你死我活。
然而最终他还是没有抵抗住权势对他的诱惑,发闷的声音从掌心里溢出,“我跟你回去。”
顾夫人听到他的选择,十分嚣张看着温姐,看到她眼里滚落出来的泪水,看到她意料之中还是难以自制浮现出的绝望,“大点声,让你相好的听见。”
顾局长深深吸了口气,他将手从脸上一点点移开,他蹙着眉头,通红的眼窝充满疲惫,“温红,咱断了吧。”
他没说对不起。
他也没敢看温姐一眼。
他说完这句后从原地离开,朝着那辆车走过去。
温姐注视他背影张了张嘴,她不知想说什么,最终没有吐出半个字。
我搀扶着她的手臂明显感觉到她身体狠狠晃了晃,随即僵硬住。
当初温姐被传出傍了顾局长,俩人好得如胶似漆,我就觉得这男人不靠谱,顾局长惧内上层名流认识他的没有不知道,从来都是夫人指哪儿打哪儿,人前风光万丈,人后点头哈腰。
这种男人护不了三儿。
温姐怕我们上男人的当,三天两头就提点一次,说男人为了裤裆里的玩意儿爽,什么花言巧语的屁都敢放。贪图爱情是欢场女人最大的禁忌,更不要妄想踩着婚姻中妻子的骸骨上位,他既然肯娶,就证明那女人不简单,轻易打不赢。
可她到底还是犯了糊涂。
我朝着顾局长离开的方向大喊,“自古有钱有势的男人不如狗!这话一点错都没有!”
顾局长脚下一滞,他鬓角有些苍白的短发在风里颤了颤,弯腰钻进车里。
顾夫人冷笑捋了捋有些发散的盘发,“温红,当婊子发骚适可而止,男人都不要你了,别不要脸往身上扑,再让我逮到第二次,没这么痛快过去。”
我气不过朝前要骂她,温姐一把扼住我手腕,她指甲狠狠掐我,我疼得说不出话,顾局长此时不耐烦从窗口里探出头,大声问她到底走不走,还有什么好说!顾夫人这才放弃对温姐的羞辱。
那辆车从人群中开走,许多嘲讽而厌弃的目光投射过来,像刀子一样剜着温姐的皮肉。
我拦了辆出租送温姐回家,她坐在后面睁着眼睛一声不吭,眼泪像断了线似的往下淌,无论我怎么喊她,她都没反应。
温姐的公寓还是顾局长利用一笔从建筑工程那里受贿的款项给她买的,家里婆娘不知道,她把钱把得紧,就怕他外面养小的,可男人要是想偷腥,千防万防也防不住。
飞了的心,妻子是无能为力唤回的。
能挽救的只有对于声誉道德的畏惧。
温姐抱膝坐在床上,窗帘拉着,屋里一片昏暗。
我端着水放在床头,问她,“顾长明爱你吗。”
她始终沉默在这一刻被打破,她毫不犹豫回答我说爱。
我不屑一顾笑,“那你和官职,他更爱哪个?”
温姐哑了,瞬间没了声音。
我拍了拍手上滚烫的水珠,“女人为了爱一个男人,能把自己的命豁出去,男人为了爱自己的权势,能把无数个女人豁出去。温姐,我这辈子挺蠢的,可我再蠢也绝不会相信爱情,爱情会毁掉我们这样的女人,纯洁的爱情不会光顾于一个肮脏的妓女。”
温姐把脸完全没入膝盖间,她崩溃大哭着让我走,她想自己冷静下。
我站在门口扫了一眼床头挂着的合影,穿着白色西装的顾长明搂住温姐肩膀,她轻轻把头靠在他肩上,两个人笑得都非常纯粹,似乎真的陷入一场惊世骇俗又荒唐至极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