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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烛尘带着两名警察从监听室内出来,他靠着墙壁点了根烟,一团迷雾在他眼前展开,到处都是没有拆开的结。
只看严汝筠和秦彪的接触,他似乎非常清白,可沈烛尘还是不能说服自己这个男人真的是清白的。他总觉得在严汝筠身上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底细,这些底细是筹码,是底牌,但也是公安最棘手的地方。
他拥有着最完美的保护盾牌,他自己就生活在法律中,他的位置轻易不会出事,一旦出事就是山崩地裂,可谁会大胆去调查一个立下赫赫功勋的局长呢,很难保证他不利用这份漏洞和安稳。
沈烛尘从其中一名下属手中接过警帽戴上,“严局长在公安的警衔虽然一直挂着,但他忙于卧底事务,很多流程十几年都没有涉入,已经有些生疏了,东莞再有大案发生,你们先来通知我。”
他说完朝四周看了看,“严局长这么久在秦彪身边做事,上面有消息要调查他吗。”
下属一愣,“严局长立了大功,怎么会查他。我只听说一周后的表彰大会上面要求您和严局长都要出席,高升到省里的名额和职务也会在这个会议上宣布。”
沈烛尘伸出一根手指压在唇上,示意男警不要再说,他朝长廊外走了两步,站在黑漆漆的楼梯口,“你和文勇暗中调查下严局长这十几年在秦彪集团做过的每一件事,凡是有问题的记得标注,这个任务悄悄进行,不要泄露给任何人,包括你们的家人。”
下属彻底愣住,他将帽子朝上挪了挪,“沈局长怀疑严局有问题吗?”
沈烛尘脸上表情骤然变得严肃和疏离,“谁也没有问题,但谁也都有问题,我就一定百分百对得起自己现在的职务吗?”
下属抿唇不语,沈烛尘余光瞥见走廊尽头闪过严汝筠的身影,他握着一部电话,一边接听一边离开了市局。
秦彪倒下后华西赌场被查封,而同样是他集团名下的维多利亚却安然无恙,甚至夜夜笙歌。
沈烛尘安排人对维多利亚进行了深入调查,发现它七年前就归属在严汝筠的掌控中,只是今年才曝光出易主的消息,这意味着严汝筠在自己是维多利亚老板的身份上隐瞒了六年。
而维多利亚更不是挂名在秦彪名下,严汝筠单独分离了百分之九十五的股份给崇尔,只有百分之五和秦彪的生意有所挂钩,在秦彪和沈烛尘合作前夕,这百分之五的股份也全部清零。
维多利亚逃脱得彻彻底底,这个东莞色情行业最大的巨头,依靠着严汝筠的牢固后台,没有任何把柄被查封,它到底隐藏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维多利亚从秦彪倒台的阴影下完美逃匿并且彻底洗白,之后非常高调进行了一场大规模的招聘,招聘的岗位有红牌模特,领舞女郎,乐坊艺人和包房公主,维多利亚的大名在东莞乃至省内都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进去了随便混点日子就能衣食不缺,一旦有客人捧,香车洋房也能手到擒来。
东莞娱乐行业最火的那几年,风月场上的头牌不逊色于港台影星的收入,名气最响的外围一年能赚几百万,还不算男人送的珠宝和VIP卡,过的都如同皇家贵妇的生活,白天打牌逛街做美容,晚上陪男人找乐子,大把的钞票比撒泡尿还快流进口袋里,场子势利眼的妈咪见了也要点头哈腰,那是摇钱树,真正碰一下就哗啦哗啦掉金子的树。
我曾见识过欢场女子花钱,她们比男人花钱还要凶,可她们的钱都是男人给的,她们的手不是手,是钩子,可以从任何男人口袋里钩钱,没有她们搞不定的登图浪子风流商人,也没有她们玩儿不赢的场面应酬迎来送往。
香港八年生两子两女的千亿贵妇,在没有嫁给现在的丈夫之前,就偷偷聘请过东莞的头牌教她怎么拴住男人,当时她的目标不是现在的丈夫,而是一个马来西亚的富商,那名富商后来也娶了娱乐圈的,只能说懂手段的女人实在太多了。
夜幕之下每个流光溢彩的花场外都徘徊着想进去开开眼又囊中羞涩的男人,他们或者二十出头意气风发,或者六七十岁年逾花甲,都对美色和青春充满了向往与冲动,进去的春风满面,进不去的指天骂地,黑暗中闪烁的霓虹投射在某张猥琐的脸上,他朝树根啐了口痰,“一群骚货,劈开腿赚钱,过得比他妈谁都好!”
角落处的停车场,三五成群的小姐媚笑着从宝马奔驰中下来,妩媚撩人的月色照在她们婀娜的身姿上,那是盛开的黑色的罂粟。
男人是她们的提款机,她们也是男人的宠物,没有尊严却在满足着人心贪婪的欲望,这样的生活吸引着太多姑娘跳入这个火坑,是死是活不重要,这座城市太需要金钱了。
维多利亚门口缓缓驶入三辆黑车,一头一尾的车门被推开,下来八名一身劲黑的保镖,中间的车走下宋铮舟,他绕到后面打开车门,朝里面低低喊了声筠哥。
脱下警服的严汝筠,依然是凌厉逼人的模样,盛气之中藏匿着骄矜阴狠的锋芒,他偏头看了一眼五光十色的玻璃门,戴上帽子弯腰下车。
公关经理并不知道严汝筠亲自过来,她只是按照流程将新招进来的二十六名女郎聚集在一个包房内等着宋铮舟,宋铮舟眼睛很毒,只有被他挑中的场子才会大力去捧,女郎中机灵的塞了红包给妈咪,妈咪不动声色捏了捏厚度,又塞了回去,“没用,舟哥看不上的,我觉得好也不能留。”
女郎急得面红耳赤,“芳姐,我弟弟上学,我妈妈重病,我爸爸早死…”
“你背井离乡,孤身一人在东莞打拼不容易,你想赚钱,你卖艺不卖身。”妈咪说完脸色陡然一变,掐着腰指着这群站立的姑娘大骂,“这种话我一天听两百次,我比你们背得熟!有精力给我编幌子,不如好好琢磨怎么在这张脸蛋儿上下功夫,欢场不是哄小孩的地方,没真家伙什亮出来,男人不会掏钱买你的单。”
妈咪话音未落,门被保镖从外面推开,走廊上明亮的彩光涉入进来,将包房笼罩成金碧辉煌的人间天堂。
妈咪立刻换了笑脸,刚要过去喊舟哥,宋铮舟面无表情往旁边一让,妈咪和等候的姑娘都是一愣。
黑色的圆沿帽遮住了严汝筠的眉眼,只露出他叼着烟卷的薄唇,和半截高挺的鼻梁,妈咪在场子干了五六年,见过严汝筠的次数屈指可数,每一次都隔着很远,连靠近敬杯茶的机会都没有,她只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煞气寒了她一激灵,下意识退后半步。
严汝筠在几十双眼睛注视下走进包房里坐下,他看了眼宋铮舟,示意他安排,宋铮舟问妈咪人都挑好了吗,妈咪这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她慌忙点头说都在这里,等严先生和舟哥挑选。
宋铮舟走了一圈,指着其中三个,让她们到严先生面前,三个姑娘是这群女郎中看上去最稚嫩的,在大红大紫的衬托下像出水芙蓉一般纯净,妈咪也拿不准宋铮舟的口味,每款都留了几个,没想到那些妖艳的一个都没入这位爷的眼。
严汝筠靠在沙发背上,眯着眼打量,他身上散发出的震慑人心的气场使三个女孩非常畏惧,低着头连呼吸声都没有。
严汝筠盯着最角落的绿衣女孩看了片刻,忽然伸出了手,女孩一愣,抬头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又红着脸飞快低下头,她心口怦怦直跳,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宋铮舟见她没有回应,他在旁边小声提醒,“严先生在等你。”
女孩茫然而困顿盯着那只干净细长的手,像静止了一样呆滞,妈咪急得在后面捅她,“快点,别惹严先生不高兴。”
女孩迟疑着将自己的手伸过去,在她即将覆盖住他手心的一刻,严汝筠忽然避开,女孩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愕然的同时一张脸惨白。
严汝筠将烟蒂撵灭在桌角的烟灰缸,他不经意问了句,“你叫什么。”
女孩小声说叫闫绿。
他眼底染上一抹笑意,视线从她身上的绿衣收回,“很有意思,你想留下工作吗。”
女孩点头说想。
宋铮舟为他开了一瓶酒,源源不断的红褐色液体从瓶口溢出,有一丝清澈的水声在空气中散开。
“为了赚钱,还是其他。”
女孩将头埋得更低,嘟囔说为了赚钱。
严汝筠让她抬起头,她直顺的长发随着上扬的动作朝耳后滑去,露出一张十分素净的面庞,他凝视这张脸沉默了两分钟,“我给你更好的选择,你愿意吗。”
女孩问他能赚钱吗。严汝筠笑着说不只是钱,还可以得到很多好处。
她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试探着问怎样的选择。
严汝筠喝掉那杯酒,从沙发上站起来,他看了一眼宋铮舟,什么也没有说便带着保镖离开了包房,女孩茫然无措,问妈咪是否自己说错了什么,妈咪也拿不准,殷勤给宋铮舟递上一支烟,想探探口风,结果被后者直接推开。
他看着闫绿说,“闫小姐,能够成为筠哥的人,是所有女人都梦寐以求的事,只要您对筠哥忠心,您想要的他都会给您。”
闫绿完全愣住,妈咪拿着烟的手一松,她不可置信望着这个仅仅是清秀的姑娘,“舟哥,您的意思是严先生看上她了?”
宋铮舟蹙眉问她有异议吗。
妈咪讪笑着摆手,“没有,如果严先生喜欢,我把她调教好了,您再送去伺候他?”
宋铮舟说了句不必,他让妈咪不要为闫绿安排挂牌,保留她在维多利亚的位置,谁也不可以动。
妈咪一连谄媚将他送到门口,提醒他在严先生面前多多美言,宋铮舟走了几步忽然停住,回头看着仍旧沉浸在震惊中没有缓过神的闫绿,“闫小姐,千万不要为您这张脸添加任何脂粉,它已经得到严先生的中意,增加什么都是多余。”
闫绿懵怔着点头,直到宋铮舟消失在五颜六色的走廊上,松了一口气的妈咪转身一本正经打量她,怎么都想不通严先生为什么会看上这种白开水一样的女人,难道真是见多识广吃腻了山珍海味,忽然对野菜产生了兴趣吗。
黑猫白猫逮着耗子才是好猫,任凭那些女人如何风情万种,只要不得严先生中意,就白长了一副皮囊。
妈咪握住闫绿的手意味深长说,“是谁把你留下带到严先生面前,让你有了一步登天的机会,你心里清楚吗?”
闫绿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她非常感激说是芳姐。
妈咪听到立刻眉开眼笑,“我就喜欢你这么懂事的姑娘,以后跟了严先生吃香喝辣,想要什么都不愁。记得常来看看我,我不图你回报什么,就当串门子回娘家。”
宋铮舟从维多利亚出来看见严汝筠的车还没有开走,正对着大门停泊。
他迈下台阶站在车门外透过半开的车窗说,“筠哥,闫绿行吗?”
严汝筠深邃的眉目笼罩在一片莺燕的霓虹中,他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很久之后才嗯了声,车窗随即缓缓升起,最终湮没了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