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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季明在这边整顿队伍,她留了崔鹏昉在相州协助守城,留董熙之和俱泰在魏州,随行带的是独孤臧。独孤臧不是个善守的将领,他颇有急智,也算得上一员猛将,崔季明一般都会选择在攻城、行军的时候带上他——
前提是他那张大喇叭似的嘴能合紧了就好。
一旦开始收队,部分士兵驻扎在幽州城外,崔季明和考风一同带部分兵力进入幽州城,独孤臧看见了考风,整个人又开始凌乱了。
崔季明可是知道前一段时间没把他脆弱的心肝给折磨死,看着独孤臧眼睛不断的往考风脸上撇,拽了他一把道:“那是兰兰——考兰的双胞胎弟兄,名叫考风,在凉州大营为将。”
独孤臧转头:“五官简直一模一样啊!就这张脸在军营里能混到今天真是个奇迹。去打仗杀人,未免也太显眼了吧,他也不带个什么假面什么的。”
崔季明斜眼:“骑在马背上还带假面呢,绳子就算绑死了在脸上也晃荡,这一晃荡,俩眼窝子还能看得清什么,早让斜过来一箭给插死了!”
独孤臧不住的看考风:“我就说兰兰肯定不是你买错的,不知道早多少年前就应该认识你了。不过你竟然没有一收收一对儿,什么时候这么克制自己了?还是你嫌他脸上有疤了?”
崔季明骑在马上,抬腿蹬了他一脚:“少扯淡!考风不论长得什么样,好歹也是正儿八经打仗的,他现在甘州左军主将,资历本事不比你差!你这样编排,他那臭脾气一会儿拿刀来削你,你还未必打得过他呢!”
独孤臧正还要说,忽然前头考风回过头来,似挑衅似的瞪了他一眼。独孤臧还想瞪回去,崔季明摁着他脑袋,把他推到一边儿去了。
等进入幽州城内的旧侯府,广阳侯立刻叫人开堂上宴,崔季明才下马进了院中,就看见了一个永远带着草帽身着灰衣的身影驻在院子里,他摘下帽子来,看见崔季明,松了一口气微微行了一礼。
崔季明抬手,笑道:“我无事,一点儿伤都没有。就是有点累了。你还好?”
陆双似乎得到了这句话,也没什么在意的了,笑:“我也无事,消息差点送晚了。幸好最后赶得及,送给了广阳侯。”
他微微把草帽往半空中一抛,漂亮利落的掉回了他头上,咧嘴笑起来:“我在这儿站了半天,就为等你,跟你一道进去蹭顿好饭吃,不会不允吧?”
她将金龙鱼的缰绳递给了侯府的卫兵,大笑:“行了吧你,快点进来了!”广阳侯怎可能不把他当座上宾,明明是在这儿等着她,非说成是不敢上桌。
殷胥有向她提出过,要北机来帮忙打探情报,而陆双毕竟是外人,大邺的军报从他手里传过,怕是有什么纰漏。崔季明惯常知道他冠冕堂皇的理由下,一点小事儿也要吃醋的心思,却没有同意。
在叛军境内拉拢眼线的事情,陆双已经做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而且军情的刺探和北机还是有些不同,她与陆双在合作上已经相当熟练,几条插入叛军境内的线路也都连通,陆双对待战事偶尔也会有自己的判断,来主动配合上她快速移动的行军方式。效率高却可能较为死板的北机要想跟她磨合,怕还要很长一段时间,崔季明不想冒这个险。
陆双倒是从未说过自己的年纪,如今怕也是二十七八了。军中这个年纪不成婚的倒是一大把,陆双虽然也时常关心她,但当年一句没说出来的楚河汉界,他自己也想体面的留守对岸,崔季明也甚少再去问他,只是偶尔听说陆双来魏州、博州一代送消息之后,也常去城中喝几杯花酒,她心里头反倒觉得放松。
崔季明常常想,从朋友过渡成恋人,与她而言实在是有点做不到的事情。殷胥倒是满口说着什么前世二人如何哥俩好,她想着或许就是因为殷胥前世很依赖她,她才愈发别扭不自在,绝不肯多迈出一步了吧。
若是今世也从朋友做起……崔季明想着估计要再等上几年,他再火急火燎一点,她才肯去牵他的手吧。
往主屋走去,一群满身血与泥的将士们自然也没有换衣甲的功夫,就这么坐在了地毯之上。广阳侯往主座边走去,正有一个灰青色衣裙,挽着碧色披帛的中年女子走出来。崔季明只看着广阳侯走过去,将朝廷的信递给她,她坐在副座上,手指纤长,拆开信来读。
微微低垂的眼角和殷胥有那么几分相似,面上有些细微的多愁善感,一点菩萨相,显得对于情绪和纷争十分敏锐,她比薛菱还要大几岁,唇角鼻翼两侧有了不少皱纹,广阳侯躬身与她说话的时候,她猛地抬起头来一笑,广阳侯也咧嘴,她眼睛里还有点少女模样。
崔季明不太知道这位青娘的故事,本来还存着不少八卦的心思,想打探打探这位殷姓仅剩的长辈,如今却忽地觉得没什么好问了。
或许是因为天性的敏感,青娘可能少女时期就不能忍耐大兴宫的杀机与胶着。听闻袁太后最宠爱她,送亲的车队都延绵几里。然而当她离开了大兴宫,就不再姓殷,也不再是什么公主。
或许远嫁幽州,也有过小矛盾,也有过找不到亲人帮忙的气苦,但现在也过得好好的,既没有一身无奈苦痛,也没有像她三个兄弟一样要不早死要不里外不是人。她简直都算上两代纷争里的奇迹似的。
崔季明忽然就觉得哪还有必要去打探。
连殷邛都要忘了的阿姊,殷胥也没必要想搬出这姑母来,就让她被忘了也挺好。
就在崔季明和众将士在幽州松一口气,各自喝的七仰八叉的时候。于空韬却下了一个决定,七万多将士离开相州,大军布阵,齐齐攻向了崔季明的大本营、黄河沿岸势力的中心之地——魏州。
因为这横跨恒冀的这一刀,对面本来隶属沧定、后来被纳入恒冀的部队,似乎也散了,连攻打博州都做的有气无力,似乎是知道于空韬的鞭子甩不到这边来,自生懈怠。
在博州的张富十猛然一轻松,他按照崔季明之前所说的,不再固守城池,而是主动出击,打得沧定退出百里,这才回到博州。
而七万大军并不是小数目,于空韬一部分兵力回调准备途中突袭崔季明,另一面对魏州发起了阵势浩荡的总攻。无数木架高台伫立在魏州城墙边,上头不眠不休的弓箭手躲在铁板后头,没日没夜的朝城内放箭,吃喝拉撒都在上头,箭塔下头一圈都要被施肥的长出新草来了。
攻城的巨车也在撞击着城门,于空韬也相当有策略,大批的骑兵在崔季明切出的线路上不断游走等待着拦截,而他甚至将主城恒州的投石机和步兵也调过来,只为了打魏州!
他显然是相当棘手的敌人,走了崔季明最不想看到的路子。于空韬想的是,就算是崔季明有魄力,去攻打他的根据地恒州,那也距离颇远、没有器械、恒州又是在内部,崔季明攻下来的几率并不高。
而他这样抽空几座城的兵力,一旦能够打下魏州,崔季明被直捣黄龙,就输定了!
魏军的物资、朝廷的官员全都在魏州,抢夺物资、斩杀官员,恒冀必定士气大振,至此再占着魏州往回收复自己的城池,还有什么打不下来的!
他这一拳决绝的打出去,暴露身上几处纰漏,打得却是崔季明的门面!若是棋局之上,黑白子就可在这几天定局了!
魏州城墙修建的不如相州那般稳固,一是因为城中人数激增,似乎以前讨论过扩建城池;二则是,崔季明似乎也没有想到于空韬会来打魏州,把有限的精力都投入到了相州身上,甚至魏州的存粮还比不过相州。
于空韬大喜,魏州士兵虽然顽强,但城墙可不为人心所改变,几波投石机的攻击下,已经有了好几处破损,其中一面城门以及被攻破,只是魏州将士用巨石堵死了来阻挡他们。
相州几次打开城门援助、博州也派出了不少骑兵来骚扰,但这几个城池也不敢怕中了围点打援,也不敢全力出击,只能这样突袭。可于空韬的人数就像一只庞大的□□蹲在魏州脸前,博州与相州的这些骑兵他根本不放在眼里,眼前只有魏州!
于空韬感觉魏州还是有机可乘,虽然自己这边将士也略显疲惫,只要再几天,再几天,或许他就能打下来!
而崔季明回攻的路子上,却也并不是一帆风顺。广阳侯必须要留在幽州门关,考风和她带兵返回。攻打易州时就花了不少功夫,又碰上了于空韬早让人埋伏好的几队骑兵,她不得不转入恒冀境内,攻打于空韬为了攻打博州而将兵力全调走的几座空城。
那些空城对于于空韬而言,显然已经不在乎了,地理位置不重要,崔季明全是骑兵、没有军备,显然也守不住。
终于,就在这样僵持了不知道多久,崔季明都已经在恒冀内部跑了几圈,回头来打于空韬,反而让已经集结了快十万人的于空韬一巴掌拍开。于空韬已经自信满满——
三月中旬,伤痕累累,一边修墙一边打仗,城底下被挖了不知道多少地洞又被半截堵住的魏州,终于被于空韬击溃!魏州北城墙被强攻破开,如蝗虫一样的恒冀军冲入了魏州城!
然而没有军备、没有朝廷官员,只有半城从反向地道逃脱的将士和来不及逃脱却也大笑赴死的将士。
崔季明掏空了魏州?!她掏空了自己的大本营?
他这一拳打出去以为打向了对方门面,却眼见着要落了空!令人惊恐的并不是白费力气,而是一柄尖刀从斜角出现,劈向他肩膀,卸掉他手臂!
而他的拳头怕是已经来不及收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