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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阶?!”
人群涌出不少抱怨声,选中的孩子们大多是娇生惯养的,身体好些的纵然不怕这三千阶阶梯,但真要是爬上去也吃不消。
“昨天山下客栈被衾太薄害了风寒,我可怎么爬呀……”人群中有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小声抱怨,在被选入的孩子们当中,她长得最是俏丽,这话一出,旁边便有不少年纪稍大的少年人奋勇上前。
“孟盈妹妹,我从小练武的,背你上八百阶可好?”
那名唤孟盈的对着手指道:“那多不好意思呀,大家都是自己走的,这不是很丢人?”
“三千阶石梯,莫说你一个小女孩了,我们这些练过的也要累个半死,比起半路爬不动滚下去的,这算什么丢人?”
说罢,人们不由得拿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已经蹭蹭蹭跑上二十阶的胖丫头。
“现在冲得那么快,等一百阶以后就够她累的了。”
“看她走这么几步,倒是个灵活的胖子……”
南颜今天来之前就吃了不少,来之后又蹭走了穆战霆的口粮,这会儿精神百倍,对嵇炀招招手:“我们不快点吗?日头都偏西啦。”
嵇炀看着她,不免有些好奇,一个高阶修士的女儿,不出意外的话自然是资质胜过凡人无数,适才那择灵玉一测,竟经受不住裂开,也不知这小丫头究竟是何种灵根。
“你先去,能爬多高就爬多高,我会跟上来的。”
“好嘞。”
南颜一声应下,小孩子心性,抬腿便蹬蹬蹬往上跑,下面的人大多是看这三千阶的石梯太长,有心保存体力,都是每上五十阶就歇上片刻,恢复后再继续爬石梯,瞥见南颜一口气往上冲,个个面露笑意,等着看笑话。
“你们说,她那么胖,这石梯越往上越陡,爬到高处,她会不会滚下来摔死?”
“不此言差矣,她肉多,滚下来也不会摔死,没准还会弹一弹。”
“哈哈哈你这话说的好笑~不如咱们赌一赌,我赌她上不到八百阶就会滚下来,赌一个灵石。”
爬楼梯枯燥,很快就有其他人跟赌。
“你们对女娃娃太没有风度了,我赌两个灵石,她上到一千阶就不行了。”
“带我一个,我也赌八百步。”
叫孟盈的少女正被一个高个子的黄脸少年背在背上爬楼梯,闻言撇了撇嘴,道:“你们可别闹了,虽然大家都是外门弟子,但仙门向来有奖有罚的,第一个爬上去的也许会让他先挑居舍呢。”
仰月宗和其他寻常大小宗门一样,坐落于一座山上,山上灵气上清下浊,大体分为三层,最顶上的灵气最是纯净浓厚,供掌门和宗门长老修炼,次一层的是供内门弟子和门中掌事修炼。最下层的有灵田、灵池、灵兽园等,分区块供外门弟子用,下层灵气虽少,但到底有高低之分,越靠近山顶,灵气越醇厚,有利于修行。
所有人心中一动,抬头望去,南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上面缥缈的云雾中,但脑海里一浮现南颜白罴似的背影,又纷纷觉得可笑。
“怎么可能,她那么胖,咱们可要往边上走些,没准她一会儿滚下来之后砸着咱们那可就亏了。”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孟盈没跟着一起嘲笑,撇了撇嘴,余光瞥见左前方不远处慢悠悠走着的嵇炀,好奇道:“喂,那位师兄,你不来赌一把吗?”
从刚才起,嵇炀就只是慢悠悠地彷如散步般走着,虽然速度不快但始终也没停过,此时已登了两百多阶,脸色没有半分变化。
闻言,他想了片刻,道:“我赌她第一个到,若我胜,你们每人输我三块灵石,反之我给你们每人三块灵石。”
众人一愣,随即道:“外门弟子一个月劳作也只能得三块灵石,我们这儿二十多人,你哪儿来的六十块灵石?”
孟盈道:“唉,别这么说嘛,这位师兄刚刚说的那海外仙洲的事我们听都没听过,可见他见多识广,没准腰包厚着呢。”
“孟师妹说得对,三块灵石不拿白不拿,就和他赌,师妹也来参一发吗。”
孟盈摆摆手,一脸羞涩道:“我可不敢赌,灵石要留着攒起来给家里买点健体丹药呢。”
背着孟盈的黄脸少年道:“既然有傻子,不赌白不赌。师妹这么有孝心,我替师妹出这灵石,输了算我的,赢了算师妹的。”
灵石乃修仙之路不可或缺之物,可于吸收灵气自用,也可用于买卖换取丹药灵器,谁也不嫌多。
众人视那三块灵石为囊中之物,慢慢地就聊跑题了,开始互相交换起仰月宗仙门内能拿这灵石买些什么灵药云云。
嵇炀默不作声,看着远处盘绕在上方的薄云不知在想些什么。
随着攀爬的层数越高,众人体力消耗加剧,慢慢地也没人再说话了,都在低头看着脚下仿佛无穷无尽的石梯。
日头自中天偏西,四下只剩下新弟子的粗喘声。
“有、有八百阶了吧?”
“我没数,你们谁……谁回头看看。”
“我晕得很,回头怕栽下去。”
嵇炀面上也出了一层薄汗,但神态并不如其他人那般狼狈,仅仅是气息稍稍加快了些,脚步却一直未曾停过,此时已领先了五十多阶。
七百二十四阶,嵇炀心里慢慢数着。
此时,忽然后面有人轻轻啊了一声,仿佛是有人体力不支,顺着石梯滚了下去。
“真惨,怕是要滚到山底了。”有人道。
“对了,刚刚那胖丫头呢?这都七百多阶了,怎么还没见到她人?”
稍事休息的众人一怔,纷纷抬头望去,试图从上面缭绕的云雾中瞥见一丝影子。
他们原想着南颜最多三四百阶就坚持不住了,可现在已过了将近三分之一的路,还没见到她的人影。
莫非她已经爬了一半了?
“她别是累昏在上面了被仰月宗的修士们接走了吧?”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点头。
嵇炀不置可否,眼底的沉思之色愈深。
此时,背着少女孟盈的黄脸少年踉跄了一下,扶着石梯歪在一侧,汗落如雨。
“师、师妹,我实在背不动了。”
周围人也没力气嗤笑,背着一个大活人爬八百阶着实为难人了。
“辛苦师兄。”孟盈笑了笑,提起裙角站起身,道,“师妹这就上去看看那胖丫头走到哪里了,少陪了。”
“……诶?”黄脸少年目光呆滞,“师妹,你不陪我们一起走?”
“师兄这份心意,我记在心里了。”孟盈笑得娇媚,转身步伐轻快地上了石梯,一点也不像开始时那般弱不禁风的模样。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以这孩子的脑力,以后会在修界混得很好。
嵇炀一边想,一边走,等走过两千阶时,四下已无他人,身后远远地还能看见孟盈的身影,再往后就没有人了。
凡人到底是凡人,仙道一途,又岂止这三千阶那般简单。
还剩下三百阶时,嵇炀驻足,他微微眯起眼,远处云雾飘渺的仙门门槛上,坐着个圆乎乎的人影,见了他来,招了招手。
南颜已经到了。
……这孩子的体力,以后也许会在修界混得很好。
嵇炀慢悠悠走过去,仔细打量南颜,只见她气色极好,呼吸平稳,只有脸上累出来点无伤大雅的薄红,看起来并没有消耗多少体力。
“你不累?”他问道。
南颜挠了挠头,道:“我不累,我等你来。”
“为什么要等我?”
“上面的人说我到了终点,不能回头,我怕你没跟上来,就在这儿等。”
嵇炀半蹲下来,看着她问道:“我要是不来呢?”
南颜道:“那我就去上吊,我娘说,你们男人就吃这一套。”
嵇炀:“……”
是的,他就吃这一套。
……
日头已落在西山山尖上,孟盈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稀稀落落的人群,心里暗道侥幸,若非诓得一个冤大头背了她一段,她怎么也不会到得山门。
她捏了捏已经没什么知觉的小腿,狠狠掐了一把,手脚并用地爬过门槛。
“不错,是在落山前到的。”
有一位中年修士似乎在一侧打坐很久了,见了她来,从旁边一堆玉牌里随手拿了一个,问道:“叫什么名字?”
孟盈喘匀了气,道:“孟盈,孟子的孟,盈盈一水间的盈。”
“这是你的门牌,从右侧偏门走去找你的居舍吧。”
孟盈连忙珍而重之地接过来,心里不免雀跃。
修界的修士讲究隐私,纵然是再小的门派,弟子也多是一人一舍。仰月宗虽不算大,但在中域也算是二流门派,足以让她住行无忧。
“晚辈初来乍到,请问前辈,我是住在几层?”
“三层,在你前面有两个,已经进去了。”
三层?
孟盈因为疲累而混沌的脑子慢慢回过劲来,愕然道:“前辈,那第一的是谁?”
“是一个姓南的胖丫头,你们是日头落了才到的,她是两个时辰前就到了,说是要等她哥,坐在门口等了好久。”
“呃……她、她不是个凡人吗?是怎么爬上来的?”
中年修士瞥了她一眼,道:“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有人背着上来。”
孟盈一抖,面上发热,道:“前辈见笑了,晚辈日后定不敢偷奸耍滑。”
中年修士道:“心智过人不是什么坏事,但大道无情,眼前你虽走了捷径,他日必会从别处补回来,谨记之。”
“……是。”
孟盈心惊胆战地接过玉牌找到了自己的居舍,这居舍不大,左右两间青石屋带一个小院子,刚一进入就感到四下安静下来,一股清新的带着草木芬芳的气息随着呼吸摄入。
这种气息让人想起了清晨的雨露,新收的稻谷,或是宁静的山泉。
这便是灵气。
孟盈二话不说,推开门随便把床铺了铺倒头就睡。
入门试炼实在是太累了,她足足睡到次日才起身,此时却听外面有人敲门。
孟盈揉着酸痛的胳膊,整理了一下发鬓,推开门只见嵇炀牵着一个胖丫头站在门前。
“师兄有什么事吗?”
“有件事需与师妹商量。”嵇炀低头看了南颜一眼,道,“你的居舍能不能和这丫头换一换,她住最上层,离我太远,我不放心。”
最上层灵气最为醇厚,孟盈是很想去上层住的,但对方忽然提出,她只怕有诈,小心翼翼道:“师兄和这位……师妹是?”
“义兄妹。”
南颜补充道:“昨天才认识,他说要我每天去找他学功课,嫌爬上爬下麻烦,非要让我下来。”
嵇炀拿余光瞥了一眼南颜,淡淡道:“你不是才说一天见不到我,你就要上吊?”
南颜悲愤道:“那是在你逼我一天写五百个大字之前!我娘绝对没有让你代管我文化课!还把我放在眼皮子下面你至于吗?!”
嵇炀:“头悬梁锥刺股比上吊有意义。”
南颜绝望道:“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瞎咧咧上吊了,让我少写点吧……”
孟盈默然,勉强笑道:“原来是兄妹情深。”
……没错,还生死相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