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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珠的一句话便封住了萧老太太的未尽之言,若真是店铺东家另有其人的话,玉珠这般启用自家的兄弟肯定会叫东家疑窦顿生,轻易不能答应。
她脸色微微一变,笑着说:“既然这样,那就不必太过麻烦。不过与人合伙买卖,更要加倍小心,有了什么事,多同家里人商量着……你先前信里提到想要选买玉石,我特意嘱咐矿上都为你备着呢。只是最近矿上的工人急着拿饷银,可是这批玉石都为你留着,也没有别的大宗买卖,不知玉珠你可否先将货钱垫上,然后再去提货?”
玉珠听着祖母这真假参半的话,微微一笑,并没急着回答。萧祖母说得有大批货物存积是真,可都是为她留的,那就掺了许多水份了。
据她所知,乃是先前胡万筹自认为能包揽皇商的生意,所以先是高价向萧家定了大批的玉货,可是做了手脚,到期并不采买,是以萧家存了许多的玉货后,故意害萧家现银周转不灵时,再低价收购了萧家的祖产玉矿。
萧山出事,家里的大事又落到了萧老夫人的身上,可一时找不到买家可以拿下这么一笔大货。本以为就此要被胡万筹得逞,可是叫胡万筹始料不及的是这次圣上异想天开,定下了两个玉石皇商。所以萧家绝处逢生,若想不为胡万筹拿捏,就只能寄望于玉珠能够高价吃下这批大货。
可是经营玉石买卖的都知玉料有损材,就算去了表皮的玉料也不敢保证里面的玉质表里如一,是以,购买大宗玉料时都要先开几块样料,估算时也会留一些余地,没有先付款再看料的道理。这样大宗的玉石买卖,只能是双方知根知底,有了默契后才能进行,讲究的是各让一步,长远的细水长流。
萧老太太这般言语,实在是因为萧家工人已经几个月没有开出工钱,若是再不发饷,怕是都要冲击萧府大门,所以有意让玉珠念及萧家的恩情,施以援手。
玉珠沉吟了一会,觉得有些话还是说开了比较好,于是斟酌着语言,说道:“祖母放心,若是这批玉石色泽温润,质地上升,成色果真让人满意,那么我所给的价钱自然也是公道。但是现在料石尚未批货,就谈料钱是否早了些?”
萧老爷其实是看不惯自己母亲这样强买强卖的,当下出声缓和道:“这铺子也不是玉珠一个人说了算,钱银这等大事又怎可她一人做主。此番我们萧家遭逢了一场劫难,若是你能搭一把援手,收了这批玉石,我们萧家的老少便感激不尽了,那料钱晚几日也无妨。”
萧夫人人因为儿子这般泄了底气,面色一紧,一眼便瞪了过去。玉珠装作未看见,微笑着说:“此番北地战乱,我一时不能得空去西北,若是萧府实在有钱银的短处,我尚有一言,二老认为可否妥当?”
萧夫人说道:“若有,不妨说来听听?
玉珠道:“若是货还未看到便拿钱出来,东家必然不会答应。不过玉珠可劝东家先出些钱,入了萧家玉矿的干股,东家保证不插手玉矿的管理和生意,萧家每年则要给东家一些分红,并且东家从萧家拿货,价格要比其他商家低一成。二老以为如何?”
萧老爷哦了一声,沉吟着未说话。今时不同往日,先前他是绝对不会同意别人入主玉矿的,然则萧家此刻若是应对不好,怕是失去的不仅仅一个玉矿,便是整个萧家都可能要倒下。而母亲让玉珠先垫料钱才取货,固然无理,却也是萧府如今境地的真实写照。若是玉珠真能劝说她的东家只是入股而不是取代萧家,那对萧家来说这个条件很是优厚了。
可是这显然不如萧老夫人的意。萧老夫人一辈子好强,在老太爷去后独自撑起萧府多年,说上句惯了的人,现在由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养孙女口中听到入股的字样,只觉得分外刺耳。因为在她心里,玉珠始终是个外人,怎么可以插手萧家的祖业?虽然脸色不大好看。只是她照比王夫人之流毕竟精明太多,心中纵然不满,并未开口发难。
玉珠看着萧老夫人和萧老爷的脸色,也能猜到他们心意□□分,笑言道:“兹事体大,玉珠亦要先禀明了东家,若是东家不允,玉珠也是无法,不若二老回去商量一番。”
萧老夫人此次携着萧老爷和五姑娘这两个在萧家和玉珠有些情谊的,便是希望玉珠能顾及萧家的情分,看到玉珠一副“在商言商”的模样,心内大失所望。当下婉拒了留下来吃饭,便要出府。
五姑娘却并不想走,刚才听着祖母父亲和六妹在那说着矿山玉石的事,听得她十分无趣。
当初她听闻六位与太尉在一起,十分惊讶,好奇六妹怎么跟了那等世家第一等风流倜傥的太尉大人,尧家可是堪比皇家的显贵人家,一家不是最重视门风吗,又怎么会接受六妹这样一个下堂妇?想着那太尉在城门飞驰而过的俊逸模样,竟是会对六妹情有独钟,内里的情节,可是比平日看的书坊里穷才子富佳人的闲书要吸引人,便一心想着私下里打听六妹当时的玄机,是以磨蹭着不肯起身。
萧老太太见了,笑着拉住玉珠的手,对玉珠道:“这老五好久不见你,在家时便嚷嚷要多陪一陪你,也不知若是将她留下,可会给你增添不便?”
在这等小事上,玉珠并不想驳斥了祖母,笑着说:“若是不嫌弃屋宅鄙陋,五姐愿留多久都行,我在京城替祖母还有爹娘选买了礼物,祖母正好趁此捎带回去。”
这般闲话了一会家常,萧老夫人脸色已然恢复平静,开口道:“珍儿若是不想回去,在这便陪着你六妹好了。”
此话正合萧珍儿的心意,这征关到处是来后方处理军务的将官,一路走来,掀开车帘都能看到无数俊帅的年青俊杰,可是比玉石镇要来得有趣,何况有六妹做伴,并不孤单立刻欢天喜地留了下来。
而祖母和萧老爷因为还要去临镇催收一笔陈年的欠款周转眼前的危机,是以并没有多停留,便上车出发了。
没了祖母坐在那里压镇约束,萧珍儿只觉得一下子自由欢畅了许多。
待侍女将她的行李安顿好,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装后,便拉着玉珠的手坐在暖炕上闲话。
“六妹,不是说太尉有意娶你,可是他在诓骗你?怎么给你住这等不起眼的小宅院?刚才主母带着我们来到院前,只疑心走错了地方呢!”
其实这宅院还真是太尉精心挑选的,这宅院不远处便是征关守军大营,大营里的兵士子自然会照料这宅院的周全,而且玉珠不喜仆役成群,自然是越小的宅院也能顾及周全。
不然安置个空荡的大宅也只会招来小贼入门而已!
不过这内里的细节,玉珠倒是没心讲给萧珍儿听,只是含糊其辞地讲述了自己在尧府教授玉石,因此与太尉结识,得了他错爱的过程,然后便笑着打岔道:“这些时日没见,五姐可说了婆家?”
萧珍儿闻言,目光顿时黯淡了下来:“六妹,你也知,我们家现在连祖业都经营不下去,先前倒是有几个不错的公子提亲,可是听闻我家现在这般境遇,而且有门路的人甚至打听到了二姐在宫中失宠的消息后,便再也不见登门了……娘说,都是因为我以前挑的缘故,照着这般发展,将来便只能嫁给屠户做续弦了……”
说到这,老姑娘萧珍儿发自内心替自己感到悲凉,竟然一下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玉珠看着五姐哭得这么伤心,只能无奈地摇头道:“好好的清秀模样,怎么会没人要,平白要嫁给屠户?娘那么说大约也是气气你罢了。只是娘有一样说得对,五姐也不能太挑了,一心只想嫁入官宦人家,你看二姐,能入皇宫是何等风光,可是内里冷暖自知,也有一番说不出的苦楚,所以平民子弟中若是有情投意合,待人真诚者,也是良配啊!”
萧珍儿小声抽泣着,心内却不以为意,这姐妹间最怕攀比,方才她哭得那么伤心,也是想到了自己的一个姐姐嫁给了皇上,一个妹妹将要嫁给权倾朝野的太尉大人,这是何等风光?枕头一吹,对那些个文武百官都手握生杀大权!
可自己若真嫁给了屠户,将来能说了算的,大约也就是沽卖猪肉的时候,对肥瘦如何搭配手握生杀大权。
这两厢一比较,便是人间惨剧,叫人痛不欲生。
当下抹了眼泪道:“六妹,你且先不要管玉石的买卖,给我选个好夫家才是正经,太尉手下的才俊甚多,可还有没娶正妻的?给我介绍一位才是正经!”
玉珠有些哑然失笑,所谓将随主帅。尧暮野的那些个部下她可是见过的,虽然大都是平民出身的武将,但是个个都眼高于顶,身上带着与尧太尉一脉相承的高傲气势,似乎对于太尉青睐一个下堂小商妇颇不以为然,眼神间多带打量,若是自己贸然保媒拉纤,大约也是碰了一鼻子的灰尘回来。
不过五姐这里又一时回绝不得。按照萧家现在的情形,五姐的确是姻缘困难。若是有合适的人选,她还是愿意替五姐牵一牵姻缘的。
随后的几日,倒是仿若又回到了以前的旧日时光,玉珠潜心雕刻,那五小姐时不时打岔,倒是能叫玉珠休憩一会,免得累坏了眼睛。
只是每次五姑娘一脸兴奋地扑入作坊里时,都是有兵营的将士给玉珠的院子送来米面鱼肉的时候,尤其是有精干的兵卒在院子里劈材的时候,那两条健壮的臂膀,直叫萧珍儿看得脸红心跳。
只是这日,五姑娘扑入屋子里时,声音都是微微颤抖,直拉着玉珠低声道:“好……好妹妹,那个在你院子门口的停下的公子可是旧识?若是他的话,就算是他毫无功名身家的竖子平民……我……我也愿意!快别琢了!快去看看他是何人?”
玉珠的刻刀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被她一路拉拽着带到了院门口。果然见一辆车马停在门口。
有一个仪态不凡的公子站在马车上与守门的兵卒说话,并给他看了自己的路牌文书。
当看见玉珠出来时,那位公子温文尔雅地一笑道:“六小姐,好久不见。”
萧珍儿一看六妹的确认识这位公子,立刻兴奋地偷偷捏着玉珠的手。
玉珠却是微微苦笑,她的五姐啊,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品味高人一等呢!
只见眼前立着的这人,正是与尧家比肩的世家白家的大公子白水流。
若是单论品貌身段,抛开世家的身份不提,白少也是一等一的极致珍品,那等世家里将养出来的气势,在西北的确是曾见过。
可是让这位一等公侯的世家公子娶了五姐,恕她这尚未开张的月老,阅历不足,无能为力啊!
于是她一阵苦笑后,上前施礼道:“白少不是去西北公干吗?怎么赶巧路过了此地?”
白少因为侍卫不让进,是以费了些唇舌,却并没有恼火,依旧温温和和,此时见了玉珠,便笑着道:“也是因公来此,打听到六小姐暂住于此,便路过问候一声,贸然叨扰,还望小姐见谅则个。”
玉珠身为主人,自然要讲究待客之道,见礼后,便请白少入内饮茶一叙。
萧珍儿的眼睛都亮了,只觉得自己的姻缘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