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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红尘作伴,潇潇洒洒。 这个用词很奇怪, 静静没太懂。
“您想要什么?”静静问。
女王说:“我要知道你如何能够只身迁越。”
静静为难地说:“可是我也不知道。”
女王没有接话。
片刻, 她朝静静又爬了一点,身后拖着的大屁股掉进坑里, 屁股尖尖朝上,卵噗噗地乱喷, 旁边小虫们乱作一团, 举着四只足到处去接半空中的卵。
静静觉得它们快急哭了。
她有点想笑,可对上女王的视线, 即使在这种氛围下, 她还是打了个寒战。
“旅行者。”女王慢慢说, “你不属于任何种族。”
静静眨眨眼。
女王继续说:“在这个宇宙, 你没有同类,没有族群,你孤身一人,没有后援。”
她压迫性地盯住静静。
“我可以吃了你, 我族不会引来任何报复。”
静静觉得被汗湿透的后背冰凉一片。
“吃了你, 我会拿到秘密。”
静静苦笑一下,“我知道您一定有这个实力。”
她叹了口气, 说:“但我想告诉您,我只是看上去很弱,不然我也不能只身迁越宇宙, 更不可能挡住和您孩子第一次见面时的攻击。也许在肢体上我孱弱不堪, 可我的种族有很巨大的头脑, 它帮助我做其他种族做不到的事,如果您要吃掉我,我保证,即便有守卫,我也一定能在同时杀掉您。”
静静和沉默的女王对视,继续说:“如果我死了,只是我一个个体的死亡,我的种族不会损失任何东西,但如果您倒下,死亡的将是您的整个族群,最起码在失去您以后的一段时间里,您的孩子们会混乱不堪。”
“而如果有您带领,未来的哪一天,您种族演化的脚步终究会踏过只身迁越的奇迹,将其踩在脚下。”
“而且我还能够逃跑,回到我的宇宙。”静静骗她,“随时都可以。”
静静的话落后,女王盯了她一会,慢慢地,她退回到了王座中。
“你不可以走。”女王忽然说,“你告诉我的孩子,你只有固定时间可以迁越宇宙。”
“啊。”静静尴尬地笑笑,“暴露了。”
女王说:“旅行者,你在说谎。”
静静瞪了下眼睛。
“您知道说谎?”
“我知道。我可以理解,但我的孩子们不能。”女王的前足挥了挥,不知道为什么,静静觉得这个动作有点像嫌弃。
“一个都不能。”
生了一堆老实人真是辛苦了啊妈妈。
“为什么?”静静问。
“不知道。”女王回答,“也许变异的基因组把它们弄愚蠢了。”
“……”
女王又挥了下前足。
“蠢货。”
静静:……不敢说话。
刚才黑麻麻的气压消失,王房中的气氛其实还挺搞笑的,但因为女王没有明确回应静静的话,她心里还是一点儿都不敢松懈。
像之前的对话不存在似的,两人稍微闲聊了一下,静静发现女王意外的并不那么吓人。
这当然是假象。
她们交流的话题都很边缘,但静静明显能感受出来女王的智商高度,她有点像地球上那些政客首脑,脑海中有广大蓝图,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也许所有领导者的思维结构都很相像,只是静静不清楚,她能够不择手段到什么地步。
“氧气对你很重要?”
话题引到这里,女王用陈述语气问出了疑问句。
静静点头,“嗯,挺重要。”
不是挺,没氧气她会死。
女王无声地看了她一会,忽然开口。
“你说谎。”
静静的心脏仿佛被捏了一下。
女王说:“氧气对你很重要,不然你不会这么频繁的做扩张。”
静静叹了口气,说:“好吧,的确很重要,如果不呼吸我半个小时就死了。”
女王静了一秒,说:“你仍旧在说谎。”
“……”
“你根本离不开氧气。”
静静苦笑一下,“我认输,你太聪明了。”她半开玩笑地说:“我都认输了,你别吃我。”
话题必须引过来了。
她在这里呆得太久,王房的时间流虽然慢,但也只剩下十分钟左右。
既然静静提起,女王也没有绕过去。
她慢悠悠地说:“我可以让守卫吃空周围的氧气,你会无法扩张而死,到时我同样可以吃掉你,而你无力反抗。”
静静再次苦笑,她的手伸进小包里握住武器。
“是的,我说过了,我相信您有一百种办法杀掉我,但也请您相信,我也有一百种方法挣扎。您很强大,但我是人类,我们像您,像千万宇宙中的亿万种族一样,在死境面前,会如砧板上的鱼一样二度跳起。”
“……”
女王没有接她的话。
沉默蔓延片刻,女王忽然慢慢开口。
“你不算坏,旅行者。”
静静简直受宠若惊。
“谢、谢谢。”
女王发出一阵窣窣声,这阵声音是她从口器中发出来的,听上去像摩擦的翅膀挤在一起,挤出一串【嗤】与【嘻】。
她在笑么……。
女王说:“事实上,你和我的几个孩子有过赠予,并且和刀锋战列的一个结成了楔盟,我不能吃掉你。吃掉楔盟会影响整个矩阵列的弱电信号稳定性。”
她说:“我刚才在骗你。”
静静:“……”
是么,看上去可一点儿都不像假的。
静静当然相信她说得是真的。
但她同时也相信,如果不是她给自己疯狂增加筹码,如果自己的反应有一丁点儿胆怯,女王一定不介意冒着影响什么信号稳定性的风险吃了她,提前拿到埋藏在她血液中,那些她自己也解不开的秘密。
沉默了一会,静静决定还是不要嘴贱。她努力消化掉女王这些话,慢慢放松一些,松开了握住武器的手。
吧嗒了几下嘴,静静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楔?我和谁结成了啥?”
女王说了虫哥的名字。
“你对它进行了馈赠,同时接受了它的囊腺。”
静静一下想起裤子口袋里那坨蠕动的东西。
妈呀,好兄弟一辈子,虫哥大法保平安。
静静这回是真的松了口气。
女王好像能看穿静静的反应,她又“笑”了几声。
“从此时起,欢迎你常来,稚嫩的旅行者。”女王说,“但我仍旧有一个条件。”
静静干巴巴地问:“啥。”
女王说:“我要一截你的基因序列。”
可她怕痛。
静静想了想,说:“好吧。”
她从小包里掏出个盆放在地下,解开头绳,倒着把头发垂下去,接着开始疯狂挠头。虽然昨天才洗的头,但她仍旧挠下一些头皮屑,它们飘下去落在盆里。
静静直起腰,在女王的视线里又掏出个小玻璃瓶,戴上橡皮手套在嘴里划拉下一点口腔上皮,又呸了几口唾沫,然后她把这些给了女王。
“呐。”静静说,“这里头有几千条基因序列,盆和瓶就当送你的礼物了。”
女王:……感觉好像亏本了。
不过约定就是约定,女王通知了一下,旁边的虫很快把盆和小瓶都取走收了起来。
女王说:“既然接受了你额外的馈赠,我需要回赠相当的交换。”
静静想了想,说:“东西就不要了,如果我以后来,能不能在虫巢里随意走动?”
女王说:“只要有陪伴者。”
静静点点头,“只要有陪伴者。”
“那么,旅行者。”女王说,“你可以去了,从我愚蠢的子孙中挑选你的陪伴者,然后四处走动吧。”
她往后退去,完全窝回了王座。
静静巴不得赶紧走。对女王挥了挥手,退远的守卫B很快过来,它像来时一样卷起静静,迅速退出了王房。
出来时静静看了眼表,发现还剩三分钟。
还好,勉勉强强赶上了。
到外面,守卫B把静静放下后,接着又回到自己值守的地方。静静站在原地把头发重新扎起来,才发现贴在不远处的虫哥。
它在等她吗?
“索西斯。”
静静轻轻叫了它一声,她还记得在这里不能大声喧哗。
“咕?”
虫哥迅速爬过来。
静静微笑一下,“你在等我吗?”
虫哥说:“对。”
静静继续问:“为什么等我?”
“……”它似乎困扰了一会,很快回答:“不知道。”
静静抬手拍了一下它的鳞甲,这是她第一次徒手触碰虫哥的躯体。
“笨蛋。”她发自内心地,开心地说:“因为我们是兄弟(朋友)啊。”
虫哥似乎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浑身缩起来,但很快,静静看到它的甲腹舒展,浪潮一样排排起伏。
它也在开心。
静静几乎要露齿笑起来。
虫哥上身弯曲,整个儿堆叠着坐下,头凑到静静旁边,四只眼眸的视线汇聚在她身上。
它说:“你要去周围看。”
女王的讯号传递得很快,静静还没出来,母巢周边所有的虫就都接到了弱电脉冲信号。她环顾四周,巨大而热闹的巢厅壁上,数万双眼睛好奇地盯着她。
“对。”
静静向四方仰着头,轻声说:“虽然这回不行,我没有时间了。”
她落回视线。
“索西斯,下一回,你能陪我到处去看看吗?”
“没法走?”虫哥重复,“可是在这里你可以走,在这里可以,在外面也可以。”他的语气好像静静在说自己不会吃饭一样。
它示范似的爬出去,在壁上垂直站着,头从穴口下探过来。
“很简单。”他说。
是啊你有八十多只脚当然简单了。
“我做不到。”静静解释说:“我的脚在侧壁上站不住,我和你不一样。”
“咕?”
“我……我抓不住这里。”她蹲下拍了拍侧壁,“我很弱,我不行。”
“你是很弱,可是你现在在洞里可以站,在这和在洞里都是站。”
虫哥还是没理解。
天呐大哥,刻板印象要不得啊。
静静解释不通,可她又不能真爬下去给虫哥看,她怕死。已经走了的两个守卫也回来了,静静看了眼表,很快又过去了一分钟,表盘上的秒数跳舞一样狂闪着。
不能浪费时间了。
跳出人类思维,跳出人类思维,不能这样交流。
虫哥是个什么样的生物……虫哥它……
很呆。
静静咬了咬唇,忽然直接干脆地把结论丢出来,命令道:“你必须得带着我我才能去母巢,像带着那个幼虫一样。”
虫哥一下理解了。
“好。”
它蠕动了下触须,伸过来几条卷起静静举在前方,掉头往下,两三秒就爬进了廊道。
每个巢厅半空都有核天灯,洞穴壁上有淡紫色的荧光物质,可廊道间却没有。这对虫哥它们当然不成问题,但静静的双眸没有那么强大的收光能力,那里对她就是近乎完全的黑暗。忽然悬在黑暗的深渊之中,静静的心一下缩起来,鞋子里的脚趾紧紧蜷缩。
不要紧,不要紧。
她不断默念着。
虫哥的爬行速度非常快,潮闷的风迎面吹过,静静两手紧抓住腰上卷着自己的触须,也许因为握得很紧,她能感受到触须皮质触感下方的脉动,这让她安心了一点。
“索西斯?”
静静在黑暗中试着叫虫哥。
身后很近的地方,虫哥立刻咕了一声。
静静尽力扭过头,黑暗中,虫哥的四只眼眸空旷深邃,微微亮着光,那光静静无从分辨颜色,如此近的距离下,静静在他的瞳孔中看到自己,却没见到一点结构。
那空旷仿佛有撼动人心的力量。
静静失语了一瞬,却不知道为什么。
面前一亮,它们穿过廊道进入了另一个巢厅,静静把头扭了回去。
昏黄之中,两个守卫在前,它们排成一列顺着巢壁爬动,往前爬时如果迎面碰到其他的虫,列首的守卫C就会和对方的头须咔哒咔哒地打几下。静静看到大多数虫长得和守卫一样,也有几只像虫哥,还有更不一样的,但都一掠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