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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花家有女
说完悬梁刺股的话题,沈来宝没忘记帮秦琴问的帮工的事,问清楚了沈老爹,牢记在心。翌日去书院,他在马车上还在想,沈老爹说了缺个喂马的帮工,辛苦倒是不辛苦,但要将干草送到每一个马厩那,脏臭是难免的。
秦琴帮过自己,但沈来宝却不知道要怎么帮这个倔强的姑娘。给钱是肯定不行的,帮她离开那个家?那她又能去哪里,自己养么,别说在这个世界,就算是以前,她的名声也会被毁掉。
只能是靠她自己的努力去自立了。
秦琴来得很早,她站在大门下面,被往来的马车挡住了小小的身体。她站得很直,在车群众专注认着沈家的马车。一会就看见了那马车,她站得更直了,那样宽大的马车,都能躺人了吧……
那匹马,少说也要百两银子?她也不懂行价,只知道就算是在数十辆马车群中,那马和马车也显得鹤立鸡群。
从车上下来的沈来宝直接往大门走去,很快就看到了秦琴,他跑上前问道,“等了很久么?”
“才一会。”
沈来宝直奔主题,“我问过我爹了,还缺个投放干草的帮工,活并不辛苦,但因为去的是马厩,所以会沾上气味。”
“我不怕脏。”
“可你回去后怎么跟你爹娘交代?”
秦琴忽然笑了笑,“他们晚上都不在家,酒要晚上喝最好,钱也是晚上赌最好,因为可以彻夜不眠,没人会发现的,我就算一个晚上不会去,他们也不会知道。”
沈来宝没想到秦家的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真不知道秦琴这十年来是怎么过的,“放堂后我会去一趟马场,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吧。”
秦琴不由看向那辆马车,“就我和你么……”
沈来宝明白过来,“还有个小姑娘,昨日你见过的,花铃。”
秦琴意外道,“她一个大小姐去马场做什么?”
沈来宝笑道,“她喜欢马。对,你要是喜欢,也可以领一匹。”
秦琴略微自嘲地一笑,“自顾不暇。”她不愿气氛太过尴尬,说道,“我进去了。”
她能有个赚钱的机会就很欢喜了,哪里能奢求马匹。虽然她也同样喜欢马,只是如今不行,如今她要养活自己,比不得那千金大小姐,可以以马为乐。她想到那娇嫩的小姑娘,连步伐都跟着沉重起来。
能过上那样的生活,真是羡慕。
快到申时,沈家的马车从巷子中离开,准备去书院接沈来宝。马车到了街尾就停下了,片刻就跑来个面颊红润水灵的小姑娘。阿五见了她弯身问好,花铃踩着马凳上车,把车帘放好,想到要去喂马就觉开心。
自以为能偷偷去马场的花铃殊不知在她上马车的时候,就有人在茶楼看见她了。
花平生和友人正品茗闲聊,忽然看见女儿的身影。六岁的孩子走起路一蹦一蹦的,甚是得意,看得他心头轻软,想唤女儿来茶楼,却见她上了一辆马车。那马车看着眼熟,低眉一想,不就是沈来宝坐的车么。
车上有沈来宝?
那小子不是去书院了么,应该不是。但那叫阿五的下人是专门伺候沈来宝的,难道是约好了去哪里见面,那会是去哪呢……
——这种女儿还没长大,却有事瞒着自己,还跟别家男童有秘密的感觉可真是让做爹的心里堵得慌。
他思绪神游,直到好友唤他,他才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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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放堂,孩童几乎是一哄而散,沈来宝慢吞吞收拾着东西,打算晚点出去,免得被人看见秦琴上他的马车。细想之下这样做有一定的危险,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被人看见就麻烦了。
别说现在,就算是放到新世纪,也同样会有流言蜚语。
毕竟八卦是人的一大本能。
同窗见沈来宝今日慢悠悠的,笑道,“小乌龟,你怎么不急着回家了?”
被戳了一箭的沈来宝默默憋了一口血,旁边有人经过,又拍了拍他的脑袋,“小豆丁,快回家吧,不然天要晚了。”
再中一箭的沈来宝无力反驳身高上的“弱点”,待他腿长两米八,一定登门拜访,喊他们小豆丁!
念头一起,沈来宝就觉头疼,他怎么觉得自己变豆丁太久了,真带了稚气,不然怎么会有如此幼稚的想法。
还腿长两米八,还有什么小豆丁的复仇。
沈来宝摇摇头,幼稚!
他从书院出来,到了梧桐树还往右侧走了小片刻,这才见到自家马车。这里很隐蔽,阿五挑的地方甚好,如果不是提前约好,找起来也麻烦。
他上了车,花铃和秦琴已经在那了,他一眼就看见秦琴手上缠了红绳子,正陪花铃玩绳花。
秦琴和他同坐有些局促,便专心和花铃玩绳花。沈来宝初初看了一眼,看她的姿势应该是没玩过,可等了半刻再看,发现她已经玩得很溜了,果然是姑娘家,手指比他的灵活多了。
花铃和她玩了三回,便抬头问道,“来宝哥哥你也一起玩吧。”
“让你秦琴姐陪你玩吧。”
“嗯。”花铃十指勾缠细绳,见秦琴心不在焉,就没再打搅她了,自己玩了起来。
秦琴刚才一直在看花铃的手,上回她接烧饼的时候她就留意过一次。越看,就越觉得自己的手粗糙得不能看。
为什么她能投个好胎,自己却投到了那样的人家。
在花铃这个年纪,她已经会挑水做饭了,人不够高,就踩着凳子炒菜。凳子年岁已久,木头腐蚀得厉害,她那日不小心将凳子踩碎,母亲冲过来就将她推开,怒声质问她为什么将凳子毁了。还以她偷吃太多体重为由,将她关了起来,断食两天。
寒冬腊月,她的母亲甚至没想过她会不会死。
想到那冷冷冬夜,她就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在她旁边静静玩绳花的花铃察觉到她脸色不对,低声,“秦姐姐,你不舒服吗?”
秦琴急忙笑了笑,“没有。”她强装镇定和她说了会话,花铃这才没再追问。
快到马场,马呼啸奔腾的声音遥遥可闻。花铃又探身去看,那绿意葱葱的草坪上正有马疾奔,长鬃飞扬,四蹄似不沾草,百匹骏马飞驰,像是狂风巨浪席卷马场。
她双眸明亮,眼也不眨,是惊讶,是羡慕,看得心间澎湃。她忽的坐回位置上,“来宝哥哥,我一定要学会骑马。”
“不怕被你娘知道么?”
花铃犹豫了半晌,“怕……可是我还是想学。等找到合适的时机了,我就好好跟她说,这不是什么坏事,我娘应该会答应的。”她最后又不确定的重复道,“应该。”
沈来宝笑笑,她虽然害怕,可到底还是决定正面解决,没有想着长久逃避。花铃年纪虽小,可总让他意外。
去马场喂马回来,萦绕在花铃心中的澎湃感一直没有消失,她坐在房里思索许久,到底要怎么跟娘亲说。想来想去,都没个好法子。正头疼着,忽然听见下人敲门说她父亲回来了。
花铃蓦地抬头,不由笑笑,她怎么就忘了娘亲最听爹爹的话了,要是能说服爹爹,就能说服娘亲了呀。
她忙去拿了《问诗》一书去凉亭那找父亲,父亲最爱待的地方就是那,说是身处天地,四面开阔,更易修身养性。
到了凉亭那,果然看见父亲在那,石桌上还有茶壶水杯,茶壶有热气蒸腾,茶水还未泡好。她抱着书笑盈盈走到凉亭,花平生见女儿笑得两眼几乎都要看不见,也跟着笑了笑,感慨轻叹,“如果铃铃每天都能这样对爹爹笑,而不是有事来求才如此,该多好。”
一眼就被看穿的花铃有点紧张,“爹爹,我是来背书的,您出门的时候跟我说,要是在您回来前我把这书背完了,就答应我一件事。”
花平生伸手将书拿过,出门前还崭新的书,现在已经被翻得陈旧,书都厚了一倍。再看里面注释,工整干净,他心觉宽慰,“爹相信你背下来了,怎么,铃铃以前都是将心愿攒着的,今日要拿来做什么事?”
花铃笑颜更盛,抓着父亲的手说道,“爹爹,你帮我劝劝娘亲,让我学骑马好不好?”
花平生知道她爱马,否则书架上也不会放了整整两排有关马的书籍,写得最好的字,就是马字。背得最多的诗句,就是有关马的,这都快成马痴了。他并不觉得骑马有什么不好,但他又该如何告诉女儿,骑马颠得太过剧烈,对姑娘家不好?
花铃见父亲沉思细想,轻轻屏气,不敢出声干扰。
花平生忽然明白过来,“铃铃,你是不是跟你来宝哥哥要小马驹了?”
花铃大吃一惊,心中害怕父亲阻拦,但又不想对父亲撒谎,一瞬小脸憋得通红,不知说什么好。花平生也反应过来刚才自己问得太直接了,忙微微笑道,“爹爹想到沈家马场这个月有马驹出生,又想到你同沈来宝交好,而且今日我看见你上他的马车了,就问问,倒不必惊慌,你要养马,爹爹给你安排一辆马车吧,可是再不能随便上别人的车了,知道么?”
花铃突然明白了,“爹你答应我养马了?”
“养马可以,但骑马还要再过几年。”
能迈出第一步她已经很是欢喜,“嗯!”末了她又正色道,“来宝哥哥的车我没随便上,而且他也不是坏人。”
花平生眉头微挑,果然,这种女儿要长大了还会为别人说话的感觉真是让人不痛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