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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躺着的女子,穿的是自己来时的衣服,原来那件,以为早就被人扒去的羽绒服。
那种与如今绝然不同的衣服,她再熟悉不过,世上不会有第二件,她也不可能认错,但是躺着是她的身体,那么现在站着的又是谁?
叶霜灯看着自己的手,指甲圆润,掌心掌纹交错,手指柔软,却没有什么血色。她狠狠的往手腕上一掐,苍白的手腕顿时被自己掐住一个红印,久久不散,这鲜明的痛感告诉她,这个不是梦。
那身羽绒服她绝对不会认错,一定是自己的,她忘记了言语,只是失了神一般的看着眼前的尸身,她不敢上前,害怕从中真的看见自己的脸。她一次又一次的摸着自己的脸颊和手臂反复确认着,明明现在站着的,是自己是身体,自己的脸,连臂上胎记的位置都一模一样,绝对不可能是魂穿到一个相似的人身上。
可是,那身衣服又作何解释?
她的大脑有一刹那的空白,接着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替她拨开了浓雾。
怪不得自己衣服不见了,原来……原来根本没有带回来?此念一出,她忽然觉得浑身就像失去了力道,脚底发麻,像是就要立刻腾空而起。连视线都模糊成一片,她没有上前,或者说忽然变得飘忽的身体,让她无法自主向前迈出一步。
此念一处,许多事情都能对上。
怪不得自己体温越来越越冷,怪不得觉得镜子中的自己消瘦苍白。
原来,那应该是魂魄的样子。
原来,自己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已经死了。
许多事情都串联在一起,这个念头变得越来越清晰,她无法反驳这个想法,只觉得自己现在的身体越来越轻,犹如羽毛一样,像是即刻就会随风散去,归去忘川。
人死了,就该去那里,只是不知自己来自异世,这里的忘川是否可以接纳,还是直接回到了现世?
但是,即便回去了,也只是一抹游魂了吧。
她一直想回去,希望西陵不要死,以后有机会的话,让他带她回家。这是也是她让自己留下来的理由,即使之后这个念头慢慢变得模糊,变得有些与初心混淆,却到底不曾忘记。
她的确想回家,但是更不想他死,却也想一直在他身边。
可是没想到自己原来早就已经死了,西陵之后会怎么样,还是照着原来剧本走吗,她的出现,只是将他的命运拐了个弯?
眼前的人背影修长,一身玄衣翩然,那是无数次怀想过的模样。能见到他,能相处这么久,她虽然一直觉得回不了家很难过,但是依然觉得自己已经十分幸运。
这番匪夷所思的幸运,果然要拿出一些东西交换啊。只是没想到,拿出的是性命。
她想出声去喊西陵,却发现声音只能压在喉咙中,低哑细微,无法发声出口,视线也逐渐黑下来,她感觉到自己被一阵风托起,渐渐向岸上飘去。
她无法抵抗这种奇特的力量,除了消磨她的气力,还能消磨她的意志,渐渐的,叶霜灯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死亡不过就此散去,此后心无牵挂,逍遥天地之间,无所拘束。
她开始放任自己的这份感觉,身体随之越来越轻,向上飘去。
然而下一刻,忽然就感觉自己猛的被人一拽,顷刻之间便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里。渐渐消失的感官似乎回来了不少。是西陵声音沉沉的响在耳边,不过短短的时间里,她却如在亘古的岁月长河中飘摇了许久,直到现下,被他抱住,才像是终于落上了一叶扁舟,安定下来。
西陵声音隐隐约约的,她努力竖起耳朵,听的十分专心,才堪堪听到了末尾几句:“……人无心可活、无身亦可活。”
叶霜灯此时还想得起来一些剧情,喃喃道:“你骗人,王叔明明死了,原话明明是菜无心能活,人无心即死。”
西陵沉默一会,将灵气再渡了一些过去,模糊间,又听见他问:“你还有什么愿望么?”
叶霜灯想了想,勾着他的脖子,感觉自己似乎一寸寸离地而起,却又被什么力量拉扯住,两厢僵持下,她从身自心的痛苦不堪,感觉到泪水汹涌而下,不知是因为身还是因为心,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袍,一片儒湿,她想不到有什么话可以回答,只是一味的哭泣。
西陵的声音低沉,一字一句道来,像是能抚平她的心情:“你还有什么愿望,未能实现,想一想,你为何而来?”
她喃喃重复,像是陷在了什么思绪里:“……为何……而来?”
西陵声音低沉静谧,像是引导着她的思绪,不急不躁:“人总有一向执念,你的执念是什么,你最想做什么,这个事情是否已经实现?有没有无论多困难,都想实现的愿望?”
听着这低沉柔和的声音,她终于想起来一些事情,哭着回答了:“……你不能死,我还没有回家。”
西陵像是松了一口气,抱着她背,声音就压着她的耳廓,低低道:“今后还有很多事,还有很久的时间,你若不在,我就真的死了。”
她抓着他的衣袖,喃喃道:“……那我应该怎么办?”
西陵抚了抚她冰凉的长发,垂眸看着她,低声道:“记住这个愿望,留下来。”
叶霜灯有些呆,他离的近,可以清楚的看见面具下那双眼睛深邃静谧,被这样凝视着,她的脑袋有些发昏,手也不由自主的慢慢的从他肩上一直往上移,一直抵到他的面具上,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西陵怔了片刻,没有动。
叶霜灯听到自己的声音哑在喉咙中,一点点拂过他的面具,声音低哑的宛如梦呓:“为什么,你要一直带着面具?”
西陵依旧没有阻止她的动作,顿了片刻,轻声回答:“对于未知,人心总会恐惧。”
他说的极为含糊,叶霜灯歪着头表示不能理解,还想再问,然而不知在手臂哪里一按,忽然听见西陵闷哼一声,叶霜灯一个激灵,忘记了这事,在一片混沌中还想起来拽着他的手臂,将袖子翻上去,看到上头一片的血迹,还未干涸,从中依旧渗出不少,血色依旧泛着隐约的紫金。
她喃喃:“你刚刚的伤……
西陵没有抽回手,注视着她,并没有否认:“恩。”
叶霜灯小心翼翼的将他的袖子掩了回去,紧张的看着他:“严重吗?”
西陵坦然的看着她,正经八百的点头:“严重。”
不过在手臂的外伤,并没有什么要紧的,方才那阵眼的确让他伤了不少,却不是在这个手臂上,不过叶霜灯既然紧张,他也顺着她意应下,这样也有利于她现在的状况,叶霜灯果然信了,从裙摆撕了一长条的里布,作势就要给他换了一条,即使是在离魂之中,如同是睡梦一般混沌里,动作也极为轻柔。
只是如今叶霜灯这个状况,西陵自然不能让她真的着手去换,另一只手压着她的动作,开始睁眼说瞎话,坦然的看着她,再接再厉:“你看,我伤的很严重。”
叶霜灯手被压着不能动,身体不由自主的略微前倾,看着他面具下那双深邃安静的眼眸,还是那句:“我不会让你死的。”
这句话,她已经说过很多次,西陵虽然疑惑她到底为何会有这个执念,不过目前她正是一个执念,才能好好的“活下去”他压住她的手,凝视着她,感觉到那轻飘飘的灵魂终于重新安静下来,回归一处,他低声道:“既然这样,你就好好在这里,你若不在了,我可就要死了。”
叶霜灯接下来说的话,在西陵听起来更加莫名其妙:“既然能遇见你,我就不会让你为她死的。”
面具之下,西陵微微颦眉,又是“她”?这个她是谁,叶霜灯究竟再想什么?
西陵虽是疑惑,但是当下并不适合问她这些事情,只得先安抚她体内躁动的魂魄,西陵一点点的将四散的魂魄都召回她的体内,灵魂尽数回归的冲击力让叶霜灯觉得有些困,眼皮不自主的贴合在一起,脑袋也逐渐低下。西陵伸手将她接住,重新将她横抱起来。
分量虽然还是轻,但是到底比之前好了不少。
怀里的少女闭着眼,黛眉微皱,眼珠微微转动,皮肤苍白的几乎透明,她似乎在做什么梦,魂魄却已经安定下来,乖乖的呆在她身体之中,逐渐安息。
他过去只觉得叶霜灯体寒虚弱,阴气极盛。未曾想,原来她的*不在,真的只剩魂魄,能在好好的“活着”,只是忘记了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这是人心的力量。
人心,他早就见识过,力量无穷无尽,若有足够的执念,达到叶霜灯这个状态,并不是不可能。
只是,若是魂魄,若没有归于忘川,即便应执念行走,也早该耗尽能量,何故她在人世行走全无半点阻碍,当真只是内心力量强大,又加上她不知自而已?西陵垂眸看着她,目光落在她的额头,又转向她的心口。
里头的心脏正跳跃着,不是活生生的心脏,只是以执念而生的幻影,却足够维系着她的魂灵,让她相信,她还活着。
怀中的少女,像是感觉到什么,腾出了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忽然低低的又叫了一声:“西陵。”
声音低柔,西陵微微一怔,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若是清醒的时候,叶霜灯除了像别人是一样唤他一句神君,或者干脆忽略了称呼,从未叫过他的名字,只有这几次混沌昏睡之中,每每总会低声叫他。
少女声音软糯柔和,满心的信任,无意识的低喃。
他转过神,看了她许久,唇角有一抹极浅的笑意,终于应了一声:“……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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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时候,秦桑早已经候在门外。他先前察觉水墓底下的异动,原想下去查看,却发现一道及其强大的灵力,几乎有地动山摇之势。一时之间也不敢轻举妄动,心里却极为担心底下的西陵和叶霜灯,直到看着西陵回来,才松了一口气。然而再细一看,发现他手里还抱着叶霜灯,顿时表情有些微妙。
西陵面色不改的抱着叶霜灯回去,把她轻轻放在床上,给她掩好被角。便转身吩咐秦桑去煎药,其他的也没有解释。
这些药早就已经熬好,秦桑盛好送来的时候,看见西陵还扶着叶霜灯,再看着她这幅虚弱的连魂魄都要散去的模样,心中更为诧异,欲言又止。
西陵端着药,扶着叶霜灯的肩,一点点的给他喂下。只是汤药苦涩,睡梦之后她没有什么准备,并不那么配合,一直别开头不愿意喝,西陵无法,只得一勺勺的喂,折腾了好一会,总算让她喝下下去。
秦桑目光落在空了的碗上,对西陵亲手喂药这一事实还有些没反映过来。再看着叶霜灯倚在怀里,手上还抓着他的衣襟,沉默片刻,识相的先退了出去。
这厢西陵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依旧在叶霜灯身上,话却是对着正在推门的秦桑说的:“我需闭关几日,别让她再靠近水墓。”
秦桑愣了愣,眼中更为诧异,只是见西陵一副不打算解释的模样,唯有低头应是。
门重新被合上,房中一片寂静,西陵垂眸看着倚在他怀里的叶霜灯。原先肆意的魔气总算平息下来。她似乎在做什么梦,说着一些让人听不清的梦呓,苍白的手指抓着他的衣襟,脑袋就枕在他的胸口,一副毫无防备的模样。
他抬手覆上她发,停顿了片刻,接着移到她的额头,将方才的记忆拭去。
那些,并不是什么需要记住的记忆。
只是……他忽然有些沉默,自己强逆轮回,留下一个原本早已不属这个世间的魂魄在此,当真只是为了用她开启接下来的封印?
即使,自水墓中封印被开启之后,最后剩下那个,不再需要借助她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