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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爷,夜深了,您先歇一会儿吧。”周管家端了一碗素面,放轻脚步来到了书房。
还在伏案工作的男人闻言顿了一下,头也不抬道,“放着吧。”
“您晚餐就没吃多少,现在已经是夜半,多少也该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我不饿。”男人摆了摆手。
“三爷!”周管家心疼的不行,声音也不由得提高了几分,“您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怎么行,就是项少知道了也会心疼的。”
“心疼?”男人苦笑一记,放下了手中的笔,“如果能让他心疼的回来看我一眼,即便是饿死也值得,可惜啊……”可惜他的宝贝再也不会回来了。
男人神色黯然,拿起放在一侧的湿毛巾擦了擦手,待确认双手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污垢之后,才拿起了桌上的一个白玉小罐子,细细地摩挲起来。
“三爷!”周管家的眼里蓄上了泪,为叶家服务这么些年,他是把男人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的,可是看看他引以为傲的孩子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两鬓斑白,颧骨高耸,整个人消瘦的不成样子。
叶君年,叶三爷,可是名满京城的人物,不仅因为他的能力,还因为他出众的容貌和无可比拟的气度。
这个男人,肩负着守卫叶家的重任,即便是在与宁家斗得最艰难的时期,也没见他皱过一次眉头,而现在,他的灵魂仿佛被人抽走了,只留下一个苟延残喘的躯壳。
“三爷……”
“哭什么?”见老管家的眼角泛红,叶君年递过一张纸巾,温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对我来说,安慰是最无效的语言。”大道理他比谁都懂,也知道大家在担心什么,可是自从他心爱的小孩离开之后,活着,对他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当初了保护小孩的安全将他送走,整整两年不闻不问,虽然到最后叶家胜了,并且扫清了叶康年上位的障碍,可是他这样的做法,也着实让小孩伤透了心。每每听着小孩身边的暗卫汇报他的情况,叶君年的心里都像刀割一样疼,他家东东从来没有在外面吃过苦受过委屈,也不知道他这两年怎么熬过来的,又会不会原谅自己?
送他走的时候,叶家和宁家斗得正凶,说实话,他当时真的没有必胜的把握,这两年之所以不闻不问,也是为了划清界限,给东东谋得一个活命的机会。
可是那是自己最最心爱的孩子啊,他怎么舍得让东东受委屈?但是当时情况未明,即便心疼的要死,也只能忍着。
忍啊忍啊,忍到确定叶家大权独揽的时候,他却胆怯了。
东东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如果不原谅自己怎么办?强大如三爷,在准备去迎接项远的前夕,也变得踟蹰了。
“老周,你说东东要是闹脾气可怎么办?”临行前,三爷背着手在屋里转起了圈。
周管家看着举棋不定的三爷,老脸上笑出了一朵菊花,“项少是小孩子脾气,吃了那么多苦,肯定有怨气,不过您和他这么多年的感情,多哄哄,没准儿项少就不生气了呢!”
“这可难说。”他家小祖宗的脾气他可清楚的很,这次可不是一两句好话就能哄回来的。
“那……”周管家也没辙了,正犹豫间就听三爷说道,“这样吧,这次你跟我去,顺便把刘嫂也带上,如果东东闹脾气不肯回来,咱们就多住些日子。”
周管家点了点头,虽然他觉得自己在引凤巷里挺重要的,不过眼下,还是先把三爷夫人哄回来要紧。
一行人搭乘专机浩浩荡荡地飞赴了m国,虽然项少这两年的动向他们了如指掌,但是一想到要面对那个坏脾气的小祖宗,大家伙的心情谁也轻松不起来,不是他们不想项少,实在是怕啊!
因为在意,所以害怕失去,万一项少狠起来,闹着跟三爷离婚咋办?
一行人心里忐忑不安,下人们怕两个主子闹起来工作不好做,而坐在主位的三爷则在盘算怎么把心爱的小孩哄回来,如果甜言蜜语不行,那凑上去让东东打一顿怎么样?
飞机缓缓地在m国机场降落,看着窗外明朗的好天气,众人的心情也跟着好转起来,三爷带着这么多人过来,明显就是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人多力量大,他们这么多人难道还不能帮主子把媳妇儿哄回来?
大家踌躇满志地坐上了车,周管家和葛护卫长跟随三爷去找项少,其余的下人则去了叶家在市郊的别墅,准备收拾妥当了让主子们住进来。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在m国待很久,毕竟项大少可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子,三爷能不能哄得他回心转意还很难说呢!
“已经快到下班的时候了,不知道项少今天加不加班。”周管家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忧心道。
“不会的,我听小王说了,项少最近表现很好,刚拿了一笔奖金想要改善生活呢!”前座的葛健带着笑意说道。
“哎呀,项少可真是长大了。”
三爷坐在后座,脸上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
一车的人都很高兴,别管项少见到他们会有多生气,这些人的心里都带着即将见到家人的欣喜。
“给小王打个电话,就说我们快到了。”三爷温声吩咐道。
“是。”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葛健低声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小王说项少刚下班,正要收拾东西回家,他不好靠太近,只能远远地跟着。”
三爷点了点头,想到即将见到心爱的宝贝,不由得有些紧张。
车子驶入大街,项远工作的大楼已经能看清楚轮廓。
“前面的路口右转就能到达目的地了。”葛健看着电子地图,笑着说道。
“阿弥陀佛,可是要到了。”周管家笑开了花。
叶三爷脸上也在笑,但是手指却紧紧地攥成了拳头,就要见到心爱的小孩了,不知道他见到自己会有什么反应?
是生气,是怨恨,还是冷漠地擦肩而过?
叶三爷心里有些忐忑,他看着窗外,想要沉淀一下情绪,如果一会儿被东东指着鼻子骂,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就在他不断地做心理暗示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时,一阵刺耳的轰鸣声突然传进了耳朵,三爷不解地转头看去,只见前方路口突然窜出来一辆造型招摇的跑车,跑车横冲直撞,甚至来不及减速就朝着一个刚刚露面的行人撞了上去。
碰的一声,那个无辜的路人被车子撞飞了,修长的身影在空中转了几转,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三爷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全身的血液瞬间冰凉。
“怎么开车的这是?”周管家看着跑车直直地撞上消防栓才停下,消防栓承受不住这样剧烈的撞击,哗的一声,像火山爆发一样喷出了漫天的水流。
漫天的水幕遮挡了众人的视线,没有人看到那个倒霉的路人后脑重重着地,只一瞬间,似曼珠沙华一样的鲜血就在他身下蔓延开来。
直觉告诉三爷,那个被遮挡在水幕后的身影就是他的小孩,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发了疯般的狂奔过去,可是那个他念叨了一路的、心爱的小孩已经失去了生机。
“东东,你醒醒啊东东!”项远身下的血一直在流,三爷不敢动他,只能抓着他的手不停地在他耳边嘶喊。
东东?多么久远的称呼……紧闭着双眼的青年睫毛颤了颤,可是任凭他如何努力,也再没能睁开眼皮。
或许曾怨过,或许曾恨过,可是他太累了,这辈子……就这样吧。
“东东?”本来还为青年颤动睫毛而欣喜的男人脸色一沉,他眼中含着泪,不敢置信地,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到了青年的鼻孔下端。
没有,什么都没有……
“东东!东东!”一向优雅得体的男人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抱着他心爱的孩子,嘶声痛哭起来。
“三爷,这是项少,这……”周管家傻眼了,出发前每个人都在憧憬着久别重逢,怎么一照面竟然是这个样子?他们的小主人,他们的项少……
“你干什么吃的!”葛健一把揪起了狼狈地摔倒在地的小王,这可是他亲自挑给项少的护卫,怎么到了关键时刻,竟然连主子都护不住!
小王没说话,只是低着头,姿势难看地跪在了地上。
葛健看着他,半晌没说话,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出,小王的腿已经折了,在护卫工作上,他已经尽了力。
一场喜事最终以悲剧收场,项少去了的那一晚,叶三爷一夜白头。
在m国的那三天,周管家这辈子都不愿再回想,他的主子,他当自己孩子一样照看的三爷,就那么守着项少的遗体,不吃不喝过了三天。
如果不是观涛少爷及时赶到,周管家甚至都怀疑三爷是不是要随着项少去了。
那一晚,不知道叔侄俩谈了些什么,但是三爷总算是面对现实了。
他带着项少回了国,找了最好的火化师傅,亲手送了项少最后一程。
再然后,他的卧室里就多了一个尺高的白玉罐子,不论早晚,他都要抱着那个罐子说说话。
三爷的气色越来越差,行事也越发的怪异,渐渐的,后宅里就只剩下了最初跟随三爷的那几个老人。
不过他并不在意,他甚至都不愿意再住在引凤巷了,在把掌管商业的继承人训练出来之后,他就带着几个老仆离开了引凤巷,去到京郊的一个小庄子里隐居了。
“老周啊,你说过了这么久,东东还会等我吗?”三爷坐在木椅上,晴朗的天气里,竟然还盖了一条厚厚的毯子。
“会,项少舍不得您呢。”
“咳咳,你就会哄我开心,”三爷捂嘴咳嗽了两声,等气息平顺了才继续说道,“他啊,指不定怎么生气呢,生前我没好好护住他,死了也不让他入土,咳咳……”
“三爷您别说了,您先喝口水。”
看着三爷越发消瘦的身体,周管家偷偷揩了揩泪,今年春天,三爷的旧疾又犯了,本来他当年就伤了根本,后来在叶宁两家的争斗中,又经历暗杀被枪打中过腹部,差点就没了命。
项少在m国苦,三爷就不苦?
可是这男人习惯了付出与包容,他用情太深,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他亲手杀掉了那个撞死项少的肇事者,又因着责任,为叶家培养出了下一代的商界继承人。
可是他自己呢?因为家族而愧对了爱人,所以在完成了对家族的责任后,他已经不想活了吧?
“老周,我去后,记得把我和东东的骨灰合在一起埋了。”
“三爷,您说这些干什么?”
“是骨灰合在一起,他中有我,我中有他,别弄错了。”
“三爷,我……”
“我就这一个心愿,你也不愿帮我达成?”
老管家背过身,一边抹泪一边轻轻应了声,“哎。”
——全文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