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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周末白天就这么过去,晚上六点不到,天就黑了,安娜约了徐兵六点过来继续给他上矫正课,正在准备课程内容,郭云穿了身挺潮的衣服,遮遮掩掩地找了过来,管安娜借丝巾。
郭云和李梅小时候是玩伴,两人关系挺好,她上完初中就没上学了,如今在家闲着,算是“待业青年”,安娜过来后,郭云就时常找她玩儿,向她打听上海的种种,十分向往的样子。除了有点虚荣心,郭云别的都挺好,两人就这么处了下来。郭云前些天看到李梅姑姑戴出去那条丝巾,虽然不认得牌子,但也觉得好看,知道是安娜送的,这会儿就过来问她还有没有别的丝巾,说借一条晚上出去戴,明天就来还。
安娜是个丝巾控,当时带出来好几条。见她来借,也没问要去哪里,拖出箱子打开让她自己挑。
“哎妈呀,这么多的丝巾!还有太阳镜啊!口红?高跟鞋?”
郭云仿佛发现了新大陆,瞪大眼睛摸摸这个,试试那个,最后拿起安娜那瓶coco小姐香水,朝自己喷了下。
“李梅,这是啥花露水啊?味道可真好闻!”
知道自己应该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时代后,安娜之前就悄悄处理了和自己身份有关的东西,剩下这些杂物,扔了还是舍不得,最后都留了下来,见郭云问,说道:“是香水。”
“外国牌子的?怪不得呢!跟花露水的味道闻起来就是不一样!李梅你可真洋气,这么多的好东西!借我喷几下!”说着擦擦擦往身上使劲喷了好几下,喷完了挑丝巾,拿了这条又舍不得那条,最后还是安娜帮她挑了条配她衣服颜色的,完了郭云又管她借口红擦,最后架了墨镜,在镜子前照了照,心满意足,扭头说道:“李梅,你咋不问我晚上去哪儿啊?”
“去哪儿?”
“录像厅楼上。”
“你去看录像?”
安娜知道现在录像厅生意火爆,一个人三毛钱,天天晚上挤满了人。
“不是!去跳舞!比看录像有意思多了!”
郭云摘下墨镜对着镜子整理自己刘海,“楼上有个舞厅,最近天天晚上开放,好多人从隔壁镇跑过来跳舞呢!里头还有人教,我跟你说啊——“
她转过身凑过来,压低声音:“里头那个教跳舞的是录像厅老板的侄子,说是外地来的,长的可帅了,外号高仓健,跳的霹雳舞那叫一个帅啊!咋样,你要不要去开开眼界?我带你去,不用票的!”
“你自己去吧,我不去。”
“去吧!那男的真的可帅了,好多女的都迷他!”
“真的去不了,”安娜摇头笑道,“等下我有个学生过来要上课。”
“行,那我先走了,七点就开场。”郭云朝安娜晃了晃墨镜,“这个顺便也借我呗!”
“行。你早点回!”
“谢啦,那我先走了!”郭云乐滋滋地和安娜道了声别,扭头走了,遇到李梅姑姑,赶紧藏起墨镜,招呼了一声,快步离去。
“梅梅,郭云这是要去哪儿?”李梅姑姑目送郭云离去,嘴里说道,“你看她打扮的,大晚上的还管你借太阳镜?她妈天一黑就出去打牌,都不管管。我看她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
“说是跳舞去……”安娜含混说了声。
“就录像厅楼上那里?”李梅姑姑摇了摇头,“乌烟瘴气的,全是些不三不四的小青年!梅梅,你可不要被她撺掇着也过去啊!”
“我知道。”安娜点头。
六点,徐兵准时过来上课了。
班主任王赛英老师收了他妈送的礼,加上安娜那天的解释,最近对他态度好了不少,不但如此,还在课堂上向班级同学讲了情况,要求以后不许再欺负他。可能是心理压力解除了的缘故,最近徐兵不但进步迅速,性格也比以前开朗了不少。
上完课九点不到,安娜帮小妮洗了脸和手脚,让她上床睡觉,李梅姑姑也收了小卖部,闩了院门,熄灯睡了。
……
李梅姑姑昨晚那话也不过顺口一说而已,没想到竟一语成谶。第二天中午,安娜学校放学回来,刚进门,就听李梅姑姑说郭云出事了。
“昨晚县里公安局搞统一行动,派出所突击检查,抓了舞厅里的几十个男男女女,郭云也在里头!昨夜她一夜没回家,早上才知道,被关在拘留所了!等着处理呢!”
安娜大惊:“跳舞也要抓?”
“说他们跳的是啥贴面舞?”李梅姑姑撇嘴摇头,“哎妈呀!不但脸粘一起,浑身肉也贴一块啊!这哪叫跳舞,根本就是在搞流氓活动嘛!早就该抓了!昨晚我就说了,她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还真被我给说中了!”
安娜一时还没消化掉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李梅姑姑在边上又说开了。
“……梅梅,幸好你昨晚没跟她一块去啊!”她压低声音,眼睛里露出惊恐之色,“要是定个流氓罪,可是要判刑的啊!万一郭云也被判了,这可咋办?”
安娜沉默了,心情有点复杂。
这个年代,是个充满了矛盾的年代。各种突如其来的新潮生活方式和外来思想与原本的社会还处在磨合期。
她知道李梅姑姑并不是在危言耸听,确实有这种可能。
“唉,可惜了……郭云这孩子小时候挺乖的,如今咋也不学好了……”
李梅姑姑正在那里起劲叨咕着,外头有人喊。
“郭云妈来了!快别说了!”
说着赶紧迎了出去。
……
郭云妈两个眼睛红肿,一进来就找安娜,说道:“李梅,你跟郭云从小玩到大,这次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阿姨求你了,无论如何,你得帮帮我们家郭云啊!要是给送到县里去,她这辈子可就完了啊!”
李梅姑姑赶紧给她搬了条凳子坐。郭云妈不坐,死死抓着安娜的手不放。
安娜有点惊讶,以为她急糊涂了,扶她坐了下去,为难地道:“阿姨,我要是能帮郭云,我肯定帮的。就是我初来乍到的也没什么门路,可怎么帮啊?您还是赶紧想想别的法子吧!”
“你能啊!”郭云妈抹着眼泪说道,“你跟那个陆中军陆队长关系不是很好吗?你去帮我找找他,给郭云说说情啊!郭云可千万不能被判了刑啊!”
安娜踌躇了下,说道:“阿姨,我确实认识陆中军,但是跟他关系只是一般。我可以试着去问问,但不敢保证郭云会没事……”
“李梅啊,都到了这份上了,你咋还见死不救啊!上回你在外头过了一夜,一大早的不是跟那个陆队长一起回的吗?你就别瞒了!外头都在说了,你那晚上是跟他一起过夜的!你说你们都这么好了,这个忙你咋就帮不了?”
安娜大惊:“你听谁说的?”
郭云妈一愣,看了眼安娜神色,擤把鼻涕,支吾了起来:“……外头不都这么传吗……我咋知道谁说的……”
安娜愣住了。
边上的李梅姑姑也是吃了一惊,“郭云她妈,你刚说什么呢?这种话可不能乱传!谁敢坏我家梅梅名声,我可跟她急!”
郭云妈拍了把大腿,“我的老妹啊,谁嚼舌根,我以后保证帮你揪出来,现在我家郭云的事儿要紧啊!郭云她爸快气死了,说要打死郭云!你看你家李梅都承认了。他俩关系这么好了,找过去说一说情还有啥为难的!李梅,阿姨求你了,这个忙你一定要帮啊!”
“梅梅,你阿姨说的都是真的?”李梅姑姑诧异地看着安娜,“那天晚上你不是说住在你学生那吗?怎么这会儿成了和陆中军一块了?”
安娜心里郁闷的不行,知道混不过去了,赶紧把经过解释了一遍。
“……基站里有个老丁,我睡里屋,他们在外头过夜。当时我怕招人闲话,没说实情。就是这么个经过,不信去问老丁!”
李梅姑姑生气了,嚷道:“不就这样吗?这有啥啊?这有啥!我家梅梅行得正坐得端,谁在背后乱嚼舌头,被我知道了,我非过去扇她个大嘴巴不可!”
郭云妈不吱声了,苦着张脸,小心翼翼地插了一句:“李梅,阿姨知道了,你放心,阿姨也会帮你澄清的……就是你看吧,你俩虽没啥,但也算有点交情是吧?估计你去也能说的上一两句话,这回帮帮阿姨啊,阿姨全家都感谢你!”
安娜忍住火气,总算把郭云妈给弄走了。
“梅梅,你跟那个陆中军过夜,你说这事谁传出去的?”郭云妈一走,李梅姑姑就在边上嘀咕起来,“那个老丁?不大可能啊!那就剩陆中军自己了。你可别说,真有这可能!听说这人道德品质……”
“姑姑,我去学校了!”安娜打断了她。
“你还没吃饭哪——”李梅姑姑在后头叫。
“肚子不饿!”
安娜出了门直奔派出所,在门口正好遇到提了个饭盒进去的仇高贺,问他陆中军在不在。
仇高贺这些天没怎么去小卖部,突然看见安娜来了,有点兴奋,忙道:“陆队不在。说有点事,正好刚回宿舍没多久。哎呀昨晚我们所长亲自带队,抓了好些搞流氓活动的,早上忙死我了。你找他有事啊?我送你去啊!”
安娜婉拒了,问过来地址,掉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