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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顾桐娘的阻拦,薛宸很快就找到了舍人所,舍人所的总管胡全听说大小姐亲自来了,赶忙收起了烟袋子,别在腰上,一瘸一拐的跑出来。
来到薛宸面前,先是看了看站在她身后的桐娘,薛宸微微转头,眼角余光就看见桐娘正在和他使什么眼色,使过了眼色,胡全才凑过来对薛宸行礼说道:
“小姐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薛宸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勾着唇角,像是好奇一般,将这舍人所前后都环顾了一遍,四周下人的目光也全都聚了过来,薛宸端庄一笑,对胡全说道:“我来看看那两个犯了事的丫鬟,平日里我可待她们不薄,她们竟然趁我不在偷了我的东西,怎么说我也要问一问的。”
胡全又看了一眼桐娘,然后才笑着点头说道:“原这些事不该烦劳小姐过问,但小姐既然来了,要见一见那两个贱婢,我这便叫人领了来便是。小姐请里边坐。”
薛宸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了一眼桐娘,然后才说道:“不了,这儿挺好,桐娘,你去给我搬张椅子过来,我就坐这儿。”
桐娘愣了愣,然后心里就漾出了不少怒气,她身为太太院里的管事媳妇,就是太太生前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从没有将她当做奴婢来使唤,这小姐平日里对她也十分敬重,怎的今日就这样了?
“小姐,坐这儿不好吧。还是进……”
薛宸今天第四次打断桐娘的话,说道:“不,这里敞亮,就坐这里。”
虽然心里不满,但桐娘也知道薛宸虽然年纪小,但毕竟是小姐,自己犯不着和她一般见识,回头随手点了个舍人所的下人,让他从屋里给搬了张椅子出来。薛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却也是不说什么,由水清和水绣两个桐娘带来的丫鬟扶着坐到了椅子上。
没一会儿,胡全就领着两个被五花大绑,被堵了嘴的小丫鬟走了过来,薛宸定睛看了两眼,依稀还有些模糊记忆,她记得衾凤爱穿红衣,左边那个不住挣扎的丫鬟穿的正是红衣,这就是衾凤了,旁边那个死死瞪住胡全的大眼睛,大脸盘子小姑娘,该就是枕鸳了。见她们虽然被绑着,但身上好好的,薛宸才放下心来。
“小姐,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丫鬟带来了。您看是要打板子还是抽鞭子?”
胡全其实也没把薛宸当一回事,虽说是府里的正经小姐,可毕竟才十一岁,生的又是那副文文弱弱的娇美模样,随便声音大些,估计就能吓得她发抖了,能主什么事?太太若在也还罢了,有太太撑着,如今太太都不在了,小姐还不是事事得听她身后管事妈妈的,现在要看这两个丫鬟,只怕也是觉得好奇,不过是处置两个丫鬟,从前主母在的时候,也没有插手过问的,如今主母去了,留下个小姐,又能如何?
那水清和水绣是桐娘夫家那头的侄女和外甥女,一对表姐妹,早就托了桐娘想进府里谋个清闲的差事,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这可是个精贵,当副小姐似的,多少人眼红都去不了,小姐原来身边有人,那有什么,弄下来就是,反正平日里太太和小姐都听桐娘的,不过是两个丫鬟,办也就办了,没主子撑腰的小丫鬟,在这府里还不是任人拿捏的?到时候卖出去,又赚一笔,多好的买卖。
不过要卖的话,皮肉有了伤就不值钱了,胡全本着保全货物的心思,又上前对薛宸说道:“小姐,要不还是打板子吧,随便打两下,让她们长长记性就是了。”
桐娘哪里不知道胡全的想法,想着卖他个顺水人情,也跟着附和道:“是啊小姐,这两个丫鬟虽然可恶,但好歹伺候过小姐一场,随便教训两下卖出去就得了,让人家看看咱们小姐有多心慈。”
薛宸坐在椅子上,嘴角不由的上翘,对衾凤和枕鸳招了招手,立刻就有人上前把她们压得跪在薛宸面前,薛宸也不去揭了她们嘴里的东西,而是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胡全,说道:“她们偷的我的东西呢?让我瞧瞧。”
胡全又看了一眼桐娘,只见桐娘说着就从袖中掏出一对钗头和一对手镯,呈到了薛宸面前,说道:“东西被奴婢拿回去了,还没来得及呈交小姐,就是这些个。”
薛宸只扫了一眼便转过了目光,衾凤和枕鸳不住摇头,喉咙里发出呜呜呜的声响,薛宸的脸色倒是变了变,桐娘怀里放着她房里的东西,这贼到底是谁?还是说,她房里的东西,丫鬟不能随意动,可她桐娘就可以?
胡全见桐娘拿出了东西,上前就给了衾凤和枕鸳两个大耳刮子,嘴里骂道:“让你们两个泥沟里爬出来蛐蛐儿手脚不干净,我打死你们。”
作势还要打,薛宸却拦住了,平静的说道:
“不用打了,这两样东西是我送给她们的,哪里就是她们偷的了?桐娘,你说是谁说看见她们偷东西了?我看那两个才是贼吧,你且把她们的名字说出来,我来打发她们,别让人家以为我院里的管事妈妈好糊弄,将来什么贼盆子都往咱们院的人头上扣。”
“……”
薛宸这一番话,连消带打,打的桐娘目瞪口呆,想来她冤枉衾凤和枕鸳也是随口说说的,还没仔细到连告状的人都准备好,脸上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笑,说道:
“小姐,说的什么话?这,这东西怎么会事小姐送给她们的?这明明……”
薛宸第五次打断桐娘的话,理智的反问道:“桐娘的话真奇怪,这些东西不是我房里的吗?”
桐娘一愣,然后才点头:“自然是小姐房里的。”
“那就是了,我房里的东西,自然就是我的,我愿意送给谁不成?我说是送的,那就是送的。”
桐娘的脸色是彻底冷下去了,捏着袖子里的钗头和手镯,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这些东西的确是她从小姐房里拿出来的,准备拿回去给娘家那些穷亲戚开开眼,不过是现在听小姐要看赃物,她怕胡全没准备,这才拿了东西出来,心里想着,就算是给小姐看见了,这些东西不过是缓两天拿回家去,也没什么打紧,小姐才多大,哪里会懂这些弯弯绕绕,随便糊弄一下也就过去了。
可小姐突然话锋一转,随便什么,都替那两个丫头兜了,眼看着是要保她们了,桐娘如何答应,夫家姑子嫂子的钱她都已经收下了,水清和水绣也都安排进来了,哪里就能这样被那两个丫头给踢了?当即上前一步,又开口说道:
“小姐,可不能这样!奴婢知道小姐对那两个丫头有感情,可做错了事就是做错了事,小姐若是包庇,不分是非黑白,太太在九泉之下都不会瞑目的。快些跟奴婢回去,这里哪里是一个正经小姐该来的地方?”
说着,桐娘就要去拉扯薛宸的胳膊肘,却被薛宸往后退了一步,凌厉的扫过桐娘,然后清脆的声音就此响起:
“混账!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教训本小姐了?平日里喊你一声妈妈,那是给你脸面,你还真以为你是我的妈妈了?我说东西是我送给衾凤和枕鸳的,自然就是送的,用得着你来说三道四?太太是去了,可太太去了,难道我的东西就变成你的了不成?这里是薛家,我是薛家的大小姐,用不着你来说我正经不正经的,薛家的地方我哪里不能去?又是你一个正经奴婢该来管的吗?”
薛宸虽然年纪小,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句句诛心的。她坐在椅子上挺直了背脊,身形美妙的就像是一只骄傲的天鹅,虽然人小个子小,说起话来的气势却像是管家了多少年的当家主母一般,底气十足,气势十足,阳光下,那张娇艳欲滴的脸庞上似乎镀上了一层闪闪的金光,叫人不敢直视,而薛宸的眼神锐利,不过是环顾一圈,那目光就像是把所有人都从头到脚看了个遍,警告意味甚浓,叫那些原本等着看好戏,对这个正牌大小姐抱有轻蔑态度的人都不禁心中为之一震,再不敢小觑。
桐娘更是脸色灰白,长久被人捧惯了的她一时被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当众指着鼻子骂,也是气急了,生怕自己在这里丢了脸面,身后还站着她姑嫂家的闺女,若是这事儿被她们传回家里去,那她今后还怎么在那些穷亲戚面前耀武扬威?心里一急,手都扬了起来,幸好还有些理智,没敢真的对薛宸打下去,见四周有人开始对她指指点点,桐娘只好放下了手,对薛宸沉声说道:
“小姐,奴婢虽然是奴婢,可太太生前是将小姐交给奴婢照料的,小姐的言行举止太不像话,奴婢不过是良言相劝,小姐不仅不听,还一意孤行,留着这两个偷东西的贱婢在身边,将来她们要是把小姐的家当全都搬空了,奴婢还哪来的脸面去九泉之下见太太。这两个丫头,绝对不能留。”
桐娘也是铁了心要把衾凤和枕鸳从薛宸身边踢掉,再加在气头上,说话也就耿直了,三句话不离太太,想用太太压住大小姐,这是拿故去的太太当枪使呢。
众人心中门儿清,又看向了那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大小姐,想看看她怎么应对桐娘这攻势,还能说出多少打桐娘脸面的话来,最好两人打起来,看热闹嘛,哪里还会嫌热闹闹的太大呢。
不过,薛宸这回倒是没有如众人所愿,原本冷着的一张脸突然一动,嘴角就弯了起来,收起了刚才如刀锋般锐利的气势,整个人又变成那娇艳欲滴的花骨朵儿般纯美可爱,对桐娘轻声说道:
“桐娘,刚才我的话说的重了些,你别放在心上,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吗?那东西真的是我送给衾凤和枕鸳的,你就算是不信那两个丫头,那也该信我才是啊。可是你不相信我,多让我伤心啊。我看这样好了,水清和水绣这两个丫头会说好些乡间的新鲜话儿,我也爱听,让她们也留在我外房里伺候,我平日里都是衾凤和枕鸳伺候的,要是换了人,我肯定不适应,让她们也回来内房伺候,我保证,今后不再乱送东西给她们了,好不好?”
这就算是给台阶妥协了。到底还是认桐娘是她的管事妈妈的,桐娘虽然心里还有气,可也知道今天这件事不宜再闹下去,若真是闹到了老爷那里,自己肯定也占不了什么便宜,如今小姐肯放软和了和她赔罪,她要再端着架子也不像样,更何况,小姐也认下了水清和水绣,就算是外房伺候,有自己在院子里照应着,也用不着干什么粗活,冷着眼瞥了瞥还被压着跪在地上的衾凤和枕鸳,努了努嘴,最终还是松口点头道:
“既然小姐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办吧。只不过,奴婢还要说句逾距的话,小姐房里的东西全都是太太留给小姐的,万不可随意送了给那些贱婢。”
薛宸没有说话,只是暗自勾了抹冷笑,便是转过身去,把跪着的衾凤和枕鸳扶了起来,让人解开了她们身上的绳索,领着她们回了青雀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