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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午后雨过天青泥土儿透着香地下还湿答答地。
蓝天若海明亮如镜看这万里晴空好似被雨水洗透了凉风徐吹更是沁爽宜人。这般好日头恰是游山玩水的时节不然便缩身檐下小憩片刻也不失为一件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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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得先把这讨厌家伙撵走才成。
众弟子皱起眉头凝视院中的怪汉。那是个大胡子看他软倒椅上半躺半坐眼神兀自飘忽脚尖更是摇啊抖地满脸悻悻无赖神色。
这不只是个大胡子而已还是个该死至极的大胡子。
说来荒唐方才这怪汉大摇大摆地跨入庄里屁股朝练武场的教头椅一放便大剌剌地坐了下来。几人去赶他老兄两只怪眼半眯半睁既不开口说话也不理睬旁人好似天将府是供人纳凉的茶水铺他老兄腿酸了便进来歇上一歇。
这怪汉模样狂妄任谁看在眼里心里都会不喜弟子们不知如何处置这名无赖只好请今日轮守庄院的十师叔出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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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成师叔。”
高天成点了点头示意弟子们退开。他定下心神凝目打量来人。
眼前这条怪汉蓄着络腮胡乱污秽胸前衣衫敞开露出满是黑毛的胸膛看来若给这家伙一柄丈八蛇矛便是图画里的莽张飞了。
高天成咳了一声冷冷地道:“朋友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怪汉伸手挠腮歪嘴扭鼻把脚抖了抖看这个神气全没把高天成放在眼里自然也没把话儿听进耳里。
“混帐东西!”左右弟子大怒欲狂纷纷上前叫骂高天成举手拦住了。天将府非只是武林世家尚是朝廷册封的地方望族还没打听清楚对方的来历谁都不该妄动。
“朋友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高天成耐下性子把话再问了一遍对方不知是装聋作哑还是失心疯癫仍是不应不答。高天成脾气再好火气也犯上了。他把脸色沉下森然道:“这位朋友高某人明白说了这里便是淮西天将府十二天将的总舵。你现下擅闯我庄一会儿咱们劝你不听休怪动手伤人!”
“淮西天将府”五字一出怪汉面色微微一变喉间咳了咳似要开口说话众弟子暗喜在心天将府声威远播果然名号才一出口便能慑走群小鼠魂。眼看对方让步高天成自也面挂微笑颔道:“阁下既然识相我们也不为难你还请站起说……”
那个“话”字未了一口脓痰朝脸面吐来高天成吃了一惊急使铁板桥闪避嘴边“话”字陡成“哇”字险些把痰吃到嘴里。
高天成心下大怒来人如此狂妄何须多言赘语?事关脸面这怪汉存心挑衅今日唯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让他直的人进来躺的尸出去谁要惹火十二天将谁便倒大楣这便是高家天将府的规矩。
高天成大喝一声右足顿地点落力道出身形弹上半空跟着左足闪电探出直往怪汉胸口印去只等对手离座闪避他便半空急使一个回旋化左为右来个飞燕倒剪将这该死的不之客当胸踢死。
“飕!”一声轻响划破长空。
有暗器?
高天成面色惨白身子一转急忙落下地来傲人绝技“秋燕剪”没曾使出反给人将了一军。他强做镇静正想开口说话忽见额头长长的几条丝垂落在眼前迎风飘动。
高天成心底毛他不敢移动身子仅吊起眼珠向自己头上看去。
一根亮白的雪雉羽毛定在自己的髻上那是只白羽长箭。
箭簇晶亮箭羽随风迎颤在头上晃动不休高天成倒吸一口冷气敌手好高的箭法方才他出绝招“秋燕剪”身形急转其势颇哪知这只冷箭竟能正面穿透髻看来敌手非只准头惊人时机拿捏更是绝妙。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那怪汉有恃无恐果然是有备而来。高天成挥了挥手示意众弟子退到屋檐下免遭冷箭偷袭。
此刻场中只余自己一人敌方随时能放箭暗算说来局面大大不妙。
虽然处于劣势高天成却没慌他是能争惯战的老将不是没见过大场面。他把心静了下来凝视远方觑着庄前绿油油的一片竹林。
这片竹林好生茂密乃是二十年前宗主亲自栽种而成多年繁衍之下竹叶苍翠青绿风过竹稍知了蝉鸣蝉儿求偶声此起彼落盛暑中让人烦躁尽去。
平常时候这片林子让人流连忘返但在这个要紧关头竹林却成了决死战场。
高天成明白竹林里隐伏浓烈杀机敌方箭手正在林间深处窥伺自己……
一声断喝响起高天成双足轻点立时往后飘开三尺只要能退回檐下脱离对方冷箭挟制一会儿凭着己方人多势众定能将这帮不之客一网打尽。
眼看便要退出场外咻咻几声连响亮光接踵而来眨眼间大批箭簇已到眼前!这几支箭彷佛天上冒出势道快绝高天成不知如何闪躲心慌之下只得凝力不动。
脚边爆出四声响几似同时出竟无先后分别。高天成冷汗直流低头望着身周只见四支飞箭透土立地恰恰射在自己脚边。只见正前、正后、身侧左右各有一支四箭彷佛事先以墨斗计量各距身子三寸已将自己围在正中。
须臾间他的身子竟已被箭网包围!
高天成心下了然放箭之人无意杀他但他若再敢妄动下一箭便会透胸而过。
高天成又惊又怒他凝目望着大胡子颤声道:“你……你们到底要什么?”他堂堂一个天将居然在自家门口尝到这等羞辱盛怒之下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怪汉双目圆睁喀啦一声大响胯下竹椅已成粉碎。他缓缓起身伸出食指定向厅内照壁众弟子又惊又疑急忙回头去看。
午后阳光闪耀厅内两道光辉闪耀宛如明镜高悬。高天成愣住了:“你要子母阴阳刃?”
怪汉点了点头两手交握指节喀喀脆响入场以来第一回开口但刺耳的交待却只把众人的火气给激了。
“咱们杀上一场不然乖乖交出东西。你们几位……”怪汉环顾众人耸了耸肩:“没第三条路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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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没见过这么狂的事……
打出道以来还没见过谁在天将府这么说话。高天成握紧双拳额角青筋突起怒气让他的眼珠突出脸色涨得红中带紫“小……小子!”他的声音被怒气切得断断续续“淮西天将面前你……你也敢这么嚣张?”
那人摸了摸脸颊上的胡须眼皮缓缓盖上他不必说话盖上的眼皮已替他说了千言万语。高天成望着眼前的无赖汉也不再多说什么不该说话的时候那便闭上嘴。
高天成心下明白眼下他孤身在场暴露于敌方刺客的箭网之下已然形同人质天将府高手再多也不能下手围攻这名怪汉。
高天成咬住了牙此局绝非无解你有箭手天将府威镇淮西使阴的刺客还少了么?
风过竹林林间传出悉悉嗖嗖的响声高天成面色阴沉心中喃喃祝祷:“三哥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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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
弓弦撑开石弹子已然满弦只等破空飞出。
十二天将不是摆着好看的“抚远四大家淮西高天将”景泰十四年天将府随军远征怒苍与河北祝铁枪、岭南赵醒狮、山东宋神刀一同血战沙场四大家牺牲无数人命终于换来满门富贵高家先人受封关内侯从此退隐歇手不问武林事。哪晓得虎落平阳今日竟被疯狗咬上门来。
“神弹子”高天业秉住呼吸缩身林间只等一个满弦弓便要将敌方箭手除去。
先前弟子仓皇来报说有高手入庄滋扰终于惊动了这位“神弹子”。十二天将各有所司高天业行三人如其号正是天将府中最擅暗器的好手。来人既以暗箭下手那便是“神弹子”出手的时候了。
使阴耍狠刺客暗杀江湖可属他内行。
大敌当前高天业眼角往两方飘移竹林左侧隐藏他的九师弟“扑天镖”高天羽右侧缩着他的十二师弟“火蒺蔾”高天芒同族弟兄各占东北西三角三人联手御敌其利何止断金?管他敌人技法再高也要给他们一举掠倒。
“神弹子”回去看校场此时场内情况未曾有变高天成依旧站立不动看他镇静自若当知大援已届毕竟师兄弟多年默契非常。
一片肃杀中怪汉与高天成都没说话两人只是僵持不动这厢“神弹子”师兄弟以三对一也与刺客相互对峙。
僵局已成谁都不能妄动。高天成身处射程之内随时都会挨上一记冷箭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敌人若要贸然箭必会暴露身形届时高天业赏出弹子自能将敌人爽快了帐。局面如此险峻惊惶也是无用只能看谁率先出手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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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良久双方都没有动静。
人家耐得住性子“神弹子”老练过人也不至束手无策。对方既无动静便看自己能否洞烛先机抢先一步找出敌人藏身方位。高天业定下心来回望向场内打量着师弟脚旁的四只飞箭。
箭尾指向何方便是敌人藏身之所。高天业凝目细看便要把刺客的埋伏处找出来。
好了得……高天业暗暗赞赏这四只长箭不偏不倚恰把师弟圈在核心看那四株箭尾各朝东西南北四方彷佛是从四个不同方位出箭来人隐藏射箭路径箭法果然匪夷所思。
箭法若神时时别出心裁这是失传已久的“春藻箭”。
“嘿嘿厉害是厉害可也太过匠气了。”高天业心中生出冷笑刺客为瞒藏身之处竟让箭尾分朝东西南北四方东是正东西是正西南是正南……准头虽精箭法虽高可惜做得太过火了。要么箭头偏一些要么箭尾歪个分毫这番做作反给高天业看出端倪。
以地形度量竹林中能使出这种高箭法的处所除了最高的那株绿竹外别无其它地方……
武林厮杀未必艺高者胜。所谓“斗智斗力”这个智字还在力之上。看来对方刺客一定年轻过于卖弄箭法反让神技泄了自己的马脚。“神弹子”嘴角泛笑双目如鹰扫过林间深处细细搜索蛛丝马迹。
赫然间茂盛竹林中露出了衣衫一角果然是在最高的那株绿竹上。高天业冷笑一声将弹弓对准过去。
六枚钢珠兜在指缝间中食两指将松未松双肩不用力钢珠凑在眼旁等衣衫一角与珠儿贴合神技“六连珠”便会验证高天业的神弹美誉。
便在此时一声细微响声传过左手三丈外一人抢先出手。只见红光扑天一物直朝刺客藏身处飞去。
高天业暗暗喝采来物如火艳红那是高天芒的“火蒺蔾”他也看到了敌手的踪影。
红物翱翔“火蒺蔾”势道猛烈冲入敌人藏身处眨眼间断竹斩枝竹林坍塌中“火蒺蔾”兀自向前飞行不坠。
天将府流传十二样绝技所谓明九暗三“钢弹子”、“火蒺蔾”、“扑天镖”三样正是十二天将的三大暗杀绝活。以力道来说十二师弟的“火蒺蔾”从来都是第一。高天业微笑颔知道师弟的武功更上层楼了。
他闭上双眼松了口气师弟既然得手自己也能休息片刻了。他将弹弓松开当下便要飞身下地前去察看敌人尸。
正要离开竹林忽在此时只听一声惨叫入耳高天业心下一凛立时凝住身形。
不太对劲“火蒺蔾”出手已有半晌怎还有惨叫声出?他静下心来倾听周遭声响。忽然间冷汗从额头坠下呼吸不由自主急促起来。
林间还有一股杀气弥漫这气息浓冽冷酷好生紧迫。
暗器不同于拳脚拳脚仗的是手沉力大、应变快急暗器讲究的却是腕松肩弛、心静如水正因刺杀敌人全在远处进行有时杀了人尚且不知敌手样貌更不知对方伤势如何正因如此生死直觉远较心思反应要紧。
高天业暗暗感到不祥他不敢移动脖子就怕颈椎响声会暴露身形。他移转眼珠以余光去看地下。
果然……高天业泪眼朦胧深深自责……重伤倒地的不是什么面生的敌人而是自己的师弟“火蒺蔾”高天芒……
高天业又痛又惊咬紧牙关知道自己中计了。
适才露出的衣衫一角不过是敌人的阴谋用意仅在引出己方人马。可怜高天芒眼急手快反倒先一步中箭。恨只恨自己身为三师兄却不曾提防在先反让师弟中了暗算己方折了一员大将他却连敌人的身影也没看到。
高天业鼻梁皱起现出了怒痕。每回他要杀人前便是这个模样。他把弹弓再次拉满瞳孔紧盯竹林中央点子未必知道敌方有三人埋伏只要这名卑鄙刺客现身落地前去察看高天芒的伤势自己的连环六珠旋即出敌人势将死无葬身之地。
“嘿……”
果然有人飞身出来高天业双目光手指便要松开眼看钢弹子便要激射而出霎时之间心下震惊手指再次收紧。
来人身穿青衫那是他的九师弟“扑天镖”高天羽。看他面带喜乐兀自不知“火蒺蔾”已倒犹想过去察看敌人尸。
高天羽年轻识浅暴露了自己的身形敌人只要一个冷箭放过他便要一命呜呼。
要喝住他么?高天业犹豫了。此时自己若要呼唤师弟声响出暴露位置自己定会先一步遭殃等他倒地了师弟功力浅弱决计无法替他报仇天将府恐怕要一败涂地。
“天羽三哥对不起你只有请你做饵了……”高天业把弹弓拉得满弦高天羽若是中箭倒地他也会看出敌手踪影替师弟们手刃大仇。
竹林间鸟叫虫鸣午后流风徐徐吹来猛听破空声响飞箭已然射出高天羽必死无疑!
高天业咬紧牙关怒目看向声响来处。破空声起于竹林西北约莫十六丈外“神弹子”凝目细望果见竹林高处附着人影。
竹叶浓密几非人眼所能辨识但“神弹子”何等功力区区十六丈远近怎能让他束手?手指微松六枚钢珠接连射出全数往竹林飞入。正中一颗击碎竹干后头一颗瞄向敌身其余四颗分打上下左右六弹连珠无论敌手怎么闪躲决计挡不下这手绝技。
“狗贼便宜你了……”靠着九师弟舍命换来的良机才让“神弹子”一举得手。高天业轻声叹息泪光闪动中眼前浮起了手足相互扶持的陈年往事。
高天业摇了摇头低头去看两位师弟的尸体霎时间忍不住愣住了只见“扑天镖”好端端的蹲在地下手上抱着师弟高天芒正在替他包扎伤势。
高天业满心惊诧只是一头雾水:“这……这是怎么回事?”
忽听弓弦声响背后有人拉了满弓声响仅在一丈远近。高天业满心惊诧斜目去看背后只见一名汉子面带微笑提弓对着自己的后心。
可耻啊可耻又中计了……高天业气得七窍生烟索性转过身去凝视着强敌。
眼前的刺客长得很端正白白净净的含笑望着自己。高天业输得很不服气不知敌人是怎么觉自己的他目光直瞪视着敌人好似要喷出怒火一般。
那刺客见他目光带恨登时笑了笑嘴角一努示意高天业朝他腰际看去。
高天业心下一凛急忙看去赫然间一条绳索进入眼帘这索极细极柔色做深绿便与竹叶相似。也难怪自己没看出来。
高天业暗暗心惊沿线看去尽处却在一张轻弓上距己恰是十六丈。
难怪九师弟没事。敌人藏身远方却用绳索来拉动弓弦这箭毫无准头九师弟自是完好无伤只是可怜了自己……敌方一切布置安排只为引得“神弹子”出手。等最强的刺客倒下“扑天镖”、“火蒺蔾”两人功力浅薄自然手到擒来。
高天业嘴角挤出一丝苦笑霎时间翻身后仰一个觔斗翻出直往下头跃去。
肩井一痛飞箭射入肩头高天业纵声狂叫示警声如同水银泻地须臾间震惊了整座庄院。
情不得已只有惊动宗主了唯有头牌天将方能挡下这群不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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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威出马高家天将第一人!
高天业纵声惨叫头牌高手闻声出门看他迈步时双肩不动左右各执法器相随此人不愧是头牌高手一出场便让十二天将一字排开气派果然不凡。
天将府占地广阔田产连绵直达十来里十二天将同临练武场更是景泰十四年后前所未见的大事。
这头牌天将是个白老头身长不过五尺看似矮小滑稽但他目光略略撇过便让人知道他不是好惹的。
场中众人肃然无声只有怪汉还是懒洋洋的一幅爱理不理的神气。
白老头打量他几眼冷冷地道:“疯刀常飞的儿子?”
怪汉入庄以来不论是谁过来问话从头至尾尽皆散慢待人哪知此刻听了白老头的说话两眼登时睁得老大:“你……你识得我爹爹?”惊诧之中竟已站起身来。
双方还没动手对方随口一句话便让怪汉起身两方形势孰强孰弱已然分晓。
白老头听了问话却只斜着颈子笑了笑。这幅神态点出他的来历非比寻常眼前这名怪汉与他天差地远从武技到气量那是天王老子与门前守卒的差距。
白老头鼻中喷出浊气冷冷地道:“小子不想走你爹爹的老路那便爬出我的庄。”
没有什么轻视意思这是奉劝的话。怪汉呆了半晌霎时翻起怪眼怒声大吼便在此时竹林深处的刺客抢先一步只听半空传来咻咻连响破空声劲急已然放出暗箭。
白老头翻身跃起半空画过一道飞影只见他鞋底如弧形扫过踢落了半空射来的四只飞箭。这招正是“秋燕剪”先前高天成使将出来长箭穿髻而过硬教他丢丑露乖哪知同样一招在他脚下使来却有如此惊人的气象。
高天威把手一伸将四只长箭抄在手里冷笑道:“几年不出江湖花猫都能扮猛虎了!“九命疯子”常雪恨“火眼梭猊”解滔便你们两只不成气候的小鬼也敢上天将府撒野么?”
咄地一声怒喝四只长箭倒飞而出直往怪汉胸前插去箭羽嗡嗡作响去势快绝与大弓射出的势道相较竟是不簧多让。此时两方近在咫尺怪汉性命已在股掌间。
一个身影闪入场中猛然间怪汉衣领一紧身子忽尔平移三尺乱箭从身旁擦过实在险到颠毫。
场内众人见怪汉逃过死劫心中都是惊疑不定。凝睛去看但见一条大汉揪着常雪恨的衣领却是他在刹那间出手救人。这人出手快绝入场、揪衣、救人三式合一沉稳老辣宛如事先排练过无数回。
高天威见了这手硬功夫也知此人来历非小当下提声喝道:“来者何人?”
那大汉左手鹤嘴右手蛇形由左到右一扫而过森然道:“前锦衣卫枪棒教头郝震湘特来领教天将府高招。”
高天威深深吸了口气道:“湖南的“蛇鹤双行”?”那大汉把右足向前重重一踏轰地一声尘土漫天泥沙四起料来这记踏足便是他的回答。
高天威嘿嘿冷笑将外袍解了下来缓缓跨入场中。时近黄昏两大高手相互凝视都在等着动手出招。
便在此时极远处传来啡啡马鸣高天威心下一凛知道还有人在旁窥探。他抬头远眺暮色迷茫中只见竹林外火光隐隐似有千军万马埋伏。风动竹叶现出了一个身影只见一人独坐马背这人满面雍容手提马鞭正朝自己这方望来。
“江东帆影”……这四个字在脑中浮起高天威矮小的身子颤动忍不住往后退开一步面色显得阴骛无比。
左右天将急忙抢上扶住低声问道:“宗主咱们要硬拼么?”
敌军压境天将府势孤力单恐难与之抗衡。高天威凝视暮色中的敌军摇道:“送上子母阴阳刃。”陡听此言众将尽皆骇然慌道:“使不得!前代宗主千辛万苦方才夺来这镇府之宝怎好随意给人?”
高天威眯起双眼淡淡地道:“东西怎么来便该怎么去。子母阴阳刃沾满反逆鲜血这种东西多留一日便有一日的祸害。不必多说了把双刀回给他们。”
众弟子不敢多言自管飞奔回府不多时便把双刀送上。
此役双龙战天将江东群豪兵不血刃便已压服强敌更显堂堂之师的绝伦气势。暮色茫茫敌军已然开拔马背上的那人有如一尊沉默的神像不动如山可又令人敬畏万分……
高天威双手抱胸凛然无语只静静目视敌军向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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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天六月草原沧茫似海长城连绵无尽关门正前旌旗招展这里正是中国驻辽东守军第一线防地号称天下第一关的“山海关”。
刘敬叛国以来善穆侯柳昂天次离京赴疆视察防务。皇帝按着朝廷往例遣左御史大夫何大人陪同赴边权做监军。
消息传出柳门众将皆赴山海关谒上。骏马一字排开但见柳昂天身边冠盖云集建州都指挥使左从义、中郎将石凭、先锋黄应等十余将领陪同身侧足见声势浩大。
大都督亲来视察柳门老将自是精神抖擞卖力操演点将台前大军数组在前左做蓝军右做白军两军兵强马壮相互对阵不动。高台上两名大员凛视操演何大人缩身在左柳侯爷豪笑在右二人目不转睛专看诸将展示中**威。
呜呜号角鸣响杀伐之声大起将士纵马飞驰来回作势冲撞厮杀杀声震天传向草原尽头引得无数边疆游民驻足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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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演军耗费不辎所为何来?何大人官场混得久了事理自然看得明白。柳昂天此次忽尔出关矛头绝非指向鞑靼、瓦剌这些蛮夷。近三年北疆天候干旱鞑靼、瓦剌两国饱受饥荒国内变乱丛生食粮尚且不足何来余力侵犯中原?
既然如此这回劳师动众的召集防部究竟是冲着谁来?何大人向来聪明怎会不知其中道理?他望着台下呼号的三军心中微起惊骇……
刀兵点水工两个字江充。演军阵式如此雄壮自是演给这名奸臣看的。用意只有那句话:奸臣你少来惹我。
何大人了然柳侯爷明白甚至天下群臣也都心知肚明。柳门真正的敌人绝非鞑靼瓦剌这些蛮族更非沿海作乱的倭寇水盗……飞鸟不尽良弓不藏说来可悲外敌一日雄强柳昂天就有一日的地位。
对柳门将领而言真正凶狠的敌寇不在千里之外反在身边三里不到那宁静祥和的禁城中才是强敌隐伏之处……
“杀啊!”
台下杀声大起惊醒了沉思中的何大人他吓了一跳险些从椅子上摔跌下去便在此时一人伸手拉住了他那人满面堆笑身形魁梧正是征北都督柳昂天。
“大人莫要惊慌。”柳昂天的笑容很是诚恳白在阳光下尤其闪亮“难得皇上派您同来您可得保重身子要有什么万一我可吃罪不起啊。”
柳昂天如此体恤何大人倒不是什么客气话何大人与柳门相熟天下皆知这回柳昂天巡边江充有意遣人监军哪知皇帝一口回绝提议另遣何大人过来。皇上如此圣明用意自不难明白三足鼎立虽已幻灭但他仍想借重柳昂天。此番遣何大人随军出意思便是要柳门诸人安心明白自己地位安稳皇帝对他们这帮武人仍极器重。
何大人思绪烦乱坐立难安恨不得军演赶紧结束。一会儿照着安排柳昂天定会让自己去辽东游览歇宿届时莺啼燕叱、温柔乡枕玉胳膊也不辜负自己舟车劳顿的辛苦了。
便在此时草原上奔来一只马队何大人凝目望去只见他们纵马飞奔好似身有要事不旋踵便至点将台前。
这队人马不做军士服色只穿黑衣劲装何大人也不是第一回见识自知那是中国驻军的探子。平常若无急事绝不在人前现身。
何大人生出不祥预感正猜测间只见马上军官神情凝重一言不径自翻身下马跟着从马腹的皮囊中取出一道公文急急朝点将台走来。看这情状当有要紧军情回报。
脚步声响起来人一级一级地踏过阶梯最后跪倒座前奉上了一道秘密军情。
何大人撇眼去看只见身边的柳侯爷霍地起身脸色微微白何大人眼珠骨溜溜地一转身子开始抖想道:“这下可惨了……紧急军情来报该不会鞑靼忽然狂竟选在这时候出兵攻打中国吧?”
想起了护驾和亲的往事何大人的脸色立时泛紫黑。当时四王子叛乱他便曾莫名其妙地卷入西域大战直到现下还惊魂未定。回忆战场上的凶险何大人飕飕抖口中不自觉地喃喃自语竟是念起了法华经。
柳昂天接过密报展开去读霎时只听他倒抽一口冷气倒坐椅上颤声道:“老天爷!”
连柳昂天都在叫唤老天了何大人胆小如鼠岂不连阿娘都要叫出口来?他喉头滚动冷汗直流心念急转间已将自己身后事全数安排妥当。大儿子平素精明能干给他京里大宅小儿子体贴心意那就送他老家田产女儿女婿还算孝顺给他们些珠宝字画变卖……至于天福号的五万两私房现银咳分给三个私生子好了……
咦?送完了?自己辛苦了一辈子怎地什么都没留下?
“我不要死啊!”伴随着这个念头满面泪水的何大人一把抢过军情公文奋力读出了声:“嘉峪关守军急报查西疆忽起不明敌军分四路迂回入关直犯西北而去。番兵数约三万月内至天水。朝廷各路军马闻报援。”
何大人呆了半晌忽地抹去泪水连拍心口道:“恭喜侯爷了!”柳昂天斜了他一眼叹道:“大人恭喜我什么?”何大人笑道:“嘉峪关是江充管辖的地方蛮夷潜入他的辖地皇上个火气来个降旨定罪他江太师呜呼哀哉那我还不该恭喜你柳侯爷么?”
柳昂天微微叹息道:“何大人你把公文看清楚那只番军打破关隘现今开往何处?”
何大人急看而去只见了“天水”两字这天水无甚奇特乃是西北穷苦地方除了牛羊皮革便是一片荒漠实在没啥稀奇之处何大人不知柳昂天为何有此一问他略略思索忽然心念一动想到了一处地方。
何大人身子又开始抖颤声道:“天水城……老天爷他们……他们是去怒苍山?”
柳昂天不去理他转望向军情探子问道:“现下是谁据山造反?可是……可是他么?”
那军官答道:“侯爷所料不错正是秦将军。”
柳昂天长叹一声闭目不语。何大人则是吓得全身乱抖七魂六魄只余一半。
刑部一场大火烧死了虎林军统领也把反逆余孽化为灰烬哪知魔王之子非但不曾死去甚且还在蠢蠢欲动情势如此紧张也难怪柳昂天要震惊坐倒了。
半年前皇帝立下连坐罪罚倘若秦仲海给人劫狱便拿柳昂天是问。现下这人不只逃出生天居然还更上层楼在那儿聚众称反不知皇上狂怒之下柳昂天会有什么下稍。
何大人摇头叹息眼中露出了怜悯望着眼前的柳大都督。
听得昔年爱将向朝廷挑战柳昂天没有怒大吼他只轻轻一笑抬头望着一片晴空神色竟是十分寂寥。四下一片幽静只听他轻轻一叹道:“霸先公对不起了。”
何大人听他提起霸先公三字蓦地心下便是一凛便在此时他从柳昂天眼中看到了一丝光芒。这光芒并不陌生当今权臣江充、昔年要角刘敬、甚至三十年前在朝为官的武德侯秦霸先这些人的目光都如这般深邃幽远让人猜不透他们心中的想法……
何大人心下大惊:“这是怎么搞得?柳侯爷一向忠厚怎么会有这种眼色?”正想开口询问忽见柳昂天转头过来朝自己看了一眼跟着缓缓闭上了眼。
何大人咦了一声便在此时几名军官走到何大人身前手指慢慢朝刀柄靠去。
何大人额角冒出冷汗牙关上下颤动喀喀作响在这生死绝命的刹那终于知晓柳昂天的意图了。这位精忠报国的大都督恐怕要学一学姓安的手段……
姓安的很多有笨蛋安道京、神医安道全、大力士安士容当然还有一个名震千古、令各朝各代君臣念念不忘的人物。那便是大名鼎鼎的三山节度使安禄山。
要问谁才是两朝元老、国家基石看看台下的十万精兵就知道了。如要忠奸不分残民以逞真个惹恼了忠君报国之士那可不是东厂总管挖挖地道那么简单。
渔阳鼙鼓起边关待我重拾旧河山。
愤怒会烧起什么样的火焰征西大都督秦霸先已经展现过了。倘若柳昂天给逼急了怕会走上这条老路。何大人身为监军柳昂天若要称反第一个杀得便是他。
何大人全身冷汗涔涔而下眼中怜悯更甚不过这回可不是替旁人怜悯而是替自个儿的命运哀戚。他心中一酸双膝软倒跪地哭道:“侯爷!皇上是个聪明人他不会要当唐明皇的你可别做安禄山啊!”长恨歌的故事好生凄清景泰皇帝是个聪明人戏台上的剧码何其之多什么不好演他不会要这个角色的。
柳昂天不去理他自向手下喝道:“取绳索来!”
何大人拼命磕头抱住了他的腿哭道:“不要啊!别杀我啊!”
柳昂天听他大声哭嚎忍不住啧了一声将他一把扶起责备道:“何大人什么杀不杀的?您说得是什么话?柳某忠君爱国怎有谋反之心大人别要误会了。”
何大人嚅嚅啮啮自管低下头去此刻情势危急柳昂天倘不拥兵自重皇帝只要下旨夺他兵权定然万劫不复这当口谈什么忠君报国不免做作了。
柳昂天弯下腰去替何大人拍去膝间黄泥温言道:“何大人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何大人心下害怕双手连摇但想起命悬人手又是拼命点头颤声道:“大……大人何事相托……”柳昂天将头上盔甲取下交在何大人手里跟着从下属手中接过绳索微笑道:“何大人请你将我押回北京老臣要向皇上请罪。”
何大人茫然张嘴心下只感惊诧。却听柳昂天淡淡地道:“我这个征北都督做了几十年实在倦得很了。此番管教下属不力自当负荆请罪。唉……还请皇上成全让我这个待罪之身告老还乡柳某于愿足矣……”
何大人嘿了一声急道:“侯爷你恁也天真了江充老早巴望接你的兵权你真想退隐也得安排个人选好来接替您的位子……”
说话之间柳昂天已自缚双手转朝自己走来看他嘴角带笑眼神飘往远方神态竟是十分轻松。何大人见了浑不在意的神色方才醒了过来。他急拍额头暗忖道:“我可傻了人家是以退为进啊!怒苍山造反各路反贼汇聚本山这当口火烧眉毛谁拿兵权谁倒霉江充便算猴急百倍也不会选在这时候接管兵权。”
姜是老的辣柳昂天两朝元老城府何等厉害?此番负荆请罪用意自在以退为进。江充想让柳门与怒苍山斗个两败俱伤自己再来渔翁得利心机必然付诸流水。
正想间柳昂天已然站到眼前只等自己上前押解。何大人干笑两声反往后退开一步。
何大人心下明白柳昂天此番辞去军权已将烫手山芋扔了出来满朝文武不管谁沾了恐怕死无葬身之地可千万别是自己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