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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 因为您的购买比例不足一半,请等待一定时间后观看~ 追到了尽头, 蛮人发现四周的异样, 遂戒备的握紧刀,款步上前。
宛遥立时屏住呼吸, 背脊嗖嗖的冒着凉气,或许是冷汗浸透了衣衫,然而她已无暇顾及。那人的脚步声不疾不徐, 但一步一步的,却快要将她逼到绝境。
正是万物蓬勃的仲夏, 小道旁长满了茂盛高大的海桐,黑压压的密不透风。蛮族武士似乎也被这一片灌木难住了, 堪堪停在草丛前, 沿道边砍边呵斥,想要打草惊蛇。
如果宛遥能听懂突厥语, 便能知道这人所说的是京城孩童捉迷藏时惯常用的使诈话。
“别躲了,我已经看见你了!”
可她尽管听不明白,也能感受到即将来临的杀意。
蛮人顺着道路的灌木丛一路砍过来,刀刃溅起大片残枝败叶,像是喷涌出的鲜血, 泼得满地皆是。
他就快来了, 他就快来了……
宛遥死死握着那枚凹凸不平的牙牌, 铺天盖地的恐惧好似一只无形的手攥在心口, 不敢吐出的一口气高高悬在嗓子眼。
不知几时, 折磨人的脚步声竟停了。
她意识到了什么,倏忽一抬眸,零碎的树叶间嵌着蛮族武士灰蒙蒙的布衣。
宛遥狂跳的心“咯噔”一下,仿佛就此停止,脑海刹那涌出一股悲凉的绝望。
头顶传来对方轻蔑的冷笑。
□□并不曾因为她的祈祷而有片刻的凝滞,刀刃如疾风扫落叶般扬起,狠狠地朝下劈去——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她茫然的想。
电光火石之际,宛遥恍惚闻得一声大喊,由远而近,渐次清晰。
斜里窜出来一个瘦小的黑影,猛地扑在那蛮人身上,他人小,力气也小,却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神力,居然真将这个粗壮的外族人扑得踉跄了一下。
突厥武士显然有些吃惊,没料到半道会杀出一人来,当下伸手想去拎他的衣襟,冷不防被这孩子一口咬住胳膊。
他的脸生得诡异,一边的嘴角甚至快裂到耳根处,森森的白牙露在外面,像阴间勾魂的野鬼。
那一排锋利的牙齿铁箍一样埋入皮肉,几乎硬生生咬下一块肉,鲜血直流。
武士立刻疼得哇哇大叫,腾出左手拼命的打在男孩的头上。
可他的嘴似是镶嵌进了筋骨中,任凭对方怎么打,始终牢牢的咬着不松口。
蛮人强劲的拳头如金石铁锤,很快,暗红的颜色就从他蓬乱的头发里溢出,一道一道的顺着下巴淌进泥土。
血液染红了他的脸,男孩狰狞的双目瞪得大大的,他鼻息喘着气,嘴里因为脑袋袭来的剧痛而发出恶鬼般的咆哮。
“放开!快放开!”
武士震耳的怒吼回荡在空旷的郊外,他摊开五指卡住男孩的咽喉,试图扭断他的脖颈。
也就是在此时,突厥武士的手没由来的一僵,整个人如提线木偶一动不动地定在哪里。在那之前,曾有什么不为人觉察的响声发出。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脸。
背后是宛遥苍白的面容。
她握着根簪子,双手在抖。
簪身全数没入,由于力道太大,珠花的顶端早已弯折。
她的眼神和面前的蛮人一样惊惶,或许比之更甚,在恐惧之下不受控制地拔出簪子,不管不顾的,再一次扎入其后背的厥阴俞穴。
武士转头的动作凝在半途,不正常的青紫从嘴唇蔓延开来,他眼睛地还看着旁边的方向,然后死不瞑目地慢慢倒了下去。
高墙似的身躯轰然倾塌,散落的残叶应声飘起。
周围是悄无声息的死寂。
宛遥后知后觉地松开手,沾了血迹的银簪随之“哐当”落在地上。
我杀人了吗?
她在心里空洞的自问。
从小到大,对于生死,最深切的感受也不过是小时候踩死过一只蚱蜢,哪怕下厨,从来也轮不到自己杀鱼宰鸡。
跟着陈大夫学医,她熟悉人体的所有死穴。打重了头昏眼花,打偏了人事不省,一个闹不好伤及肺腑还会致命。
宛遥低头看地上生气全无的尸体,有一瞬呆愣和无措。
“你、你怎么样?”她骤然回神,才想着跑过去。
男孩满脸淤青地躺在一侧,汗水和血水混在面颊上,一只眼睛肿的几乎睁不开,艰难地张着口仰天呼吸。
他目光浑浊,却还在看着她。
宛遥蹲在他身边,手忙脚乱地止血,长久以来紧绷的神经骤然被打开了一个缺口,眼泪忽的就涌了出来。
“对不起……”
男孩探出手抓了一下她的衣角,却什么也没说,他气息已经有些微弱了,宛遥一件保命的药都没带,只能先抱起他放在草丛后的隐蔽之处。
“对不起……”她脱下外袍,严实地盖在他身上,嗓音却难过的发颤,“我现在不能带你一起走。”
“你伤得很重,记住千万不能睡!”
“等我。”宛遥两手在他手背用力一握,“等我!我一定会找人来救你的。”
她视线朦胧的起了层雾,看着那个艰难喘气的孩子,心中生出无限的歉疚和无能为力。
可他依然很沉默,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梁华生死未卜,项桓还在苦苦支撑,折颜部叛军的消息必须立即送到京城,每一件都是要命的大事。
宛遥努力让自己狠下心,突然觉得这辈子做的决定加起来似乎都不及今晚的多。
她扯下一根藤条,扎好裙摆,束起满头的青丝,深吸了口气,又一次狂奔出去——
身后的灌木林内,月光冰凉如水,其貌不扬的男孩望着夜空的数万星斗,目光漠然而安静,他手中捏着条极干净的帕子,帕子上绣着精细的深山含笑,一尘未染。
*
宛遥说不清自己究竟跑了多久。
胸腔火辣辣的发疼,每呼吸一回,气流都会使得咽喉与小腹哽咽般的难受。
活了十几年,跑过最长的路程也就只是怀远坊的十字街而已,简直无法想象这半个时辰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背上的那两条人命无形中给了她莫大的动力,直到依稀望见前方的灯火阑珊,方才有种逃出生天的解脱感,全身的血液瞬间沸腾。
精神一旦松懈,腿上的酸软便洪水猛兽般的袭来,宛遥在镇门前自己把自己绊了一跤。巡逻的守卫正好路过,呵欠刚打了一半,惊乍乍地往后退,抽刀喝道:“谁谁谁……谁呀!”
她撑着身子举起那块牙牌,忍住眼前的晕眩,哑着嗓子开口:
“虎豹骑令,我要见你们统领。”
在深夜荒野中飞奔的女子,二话不说第一句便要见自己的顶头上司,场面有些匪夷所思。守卫们一头雾水,面面相觑着,拿不定注意。
此刻,背后恰好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谁要见我?”
一身戎装的军官骑马信步而来,守卫们当即给他闪出道,灯火下显露的是个俊朗的年轻人。一个往上看,一个朝下望,四目相对,各自都是一愣。
宛遥还在发怔,马上的宇文钧倒是先讶然出口:“宛姑娘?”
想不到今夜的高山集竟是他当值。
她心里骤然有种莫大的感激和欣慰。
找到宇文钧便如寻到了一颗深夜中发光的救星,事态紧急,宛遥将经过长话短说,简单地道明原委。
郊游,大雨,茶寮,被迫住店,不速之客……
听得折颜部巴鲁厄其名,宇文钧的脸色登时化作肃然,两国结盟在即,出不得乱子,再过几日大魏的使臣便要北上受降,此事关乎重大,必须尽快传信回京。
他立刻命人快马加鞭赶去长安城禀告季长川,另一面又增派人手随自己前往那间茶寮小店。
宛遥被安置在了高山集的官驿内,宇文钧做事细心,临走前还特地找来一个婆子照顾她。
但体力消耗过度,她实在是提不起精神,只神情凝重地坐在厅中等消息。
院外进进出出的脚步接连不断。
婆子打来热水帮她擦过脸,血污纵横,着实很难想象这么个小姑娘一夜之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喝口水吧姑娘。”
宛遥满怀心事地接过来,道了声谢,却捧在手中半晌未动。
她不知道山道上的那个蛮人有没有死透,之后又有没有别的人追上来,他们会发现那个孩子吗?他头部受了这样强烈的撞击,究竟能撑多久?
还有马棚内的梁华和小店中的项桓……项桓。
宛遥很清楚自己跑得其实并不够快,半个时辰?一个时辰?饶是体力再充沛他也抵挡不了那么久。
那他会怎么脱身?
他能全身而退吗?
无事可做的时候,时光的流逝变得无比缓慢。
夜长得像是看不见黎明。
直到天将亮,宇文钧才风尘仆仆的进门。
宛遥把杯盏一搁,急忙上前询问:“怎么样,宇文将军。”
他正渴着,提起茶壶对嘴猛灌了几口,拿衣袖擦擦嘴唇同她交代:“我们找到梁公子和你说过的那个孩子了。”
他们赶到茶寮时,现场凌乱得令人瞠目,脆弱的小店好似被人活拆了一般,后院血流成河,遍地横尸,死的全是突厥人,居然连巴鲁厄也在其中。
简直无法想象吃亏的究竟是哪一方。
“人已经送进医馆治疗,梁少爷受了些惊吓,除去旧伤和骨折外并无大碍。那个孩子伤得重一些,现在还昏迷着,你过些时候可以去看看他们。”
听说都平安无事,宛遥不禁松了口气。
宇文钧讲到此处,欲言又止了片刻,才迟疑道:“不过……”
“不过?”
他皱眉为难地垂眸,继而郑重地告诉她:“不过我们没找到项桓。”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一瞬,宛遥的心猛然往下沉了沉。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宇文钧对安抚小姑娘毫无经验,只能手忙脚乱地解释:“你别担心,我马上加派人手,扩大范围去其他地方找。”
“他命大着呢,蛮族亲王都死在他手里,不会有事的。”
不知为何被她这样质问,宇文钧从头到脚不自在,竟有种良心不安的错觉,恨不能把项桓拎在手里给她看,“那你安心待着,我这就去。”
说着便要往外走。
不承想,宛遥忽然将他拉住,认真道:“我和你一起。”
“项桓!”
尽管知道他听不见,宛遥还是不自觉地唤了一声,等喊过了自己都没听清自己的声音。
这混世魔王四年了未曾寄回一封家书,连她也疑心或许是看错眼。
沿着面前高矮胖瘦的百姓一路往前追,凯旋的大军畅通无阻,越行越远,再后面就都是随行的士卒,浩浩荡荡,乌泱泱的望不见头。
主将进了朱雀门,热闹没得看了,人满为患的御街一时半会儿却难以疏通。金吾卫人手不够只好又把附近的武侯调过来,吆五喝六忙得不可开交。
等四周归于平静,宛遥独自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道路边,才意识到和自己的婢女走散了。
此刻天已放晴,她收了伞,忽然也没那个兴致再去医馆帮忙,只垂首慢条斯理地按原路返回。
从宣宗皇帝末年起,沈家的江山就一直四面漏风,北有突厥南有后燕,前后受敌。如今眼看着是打胜仗了,不知回朝的将士能得到怎样的封赏。
“今天正好轮到爹爹朝参,”宛遥这样思忖,“等他回家我可以问一问……”
随即又想起老父素来不喜欢项桓,忍不住担忧,“爹该不会直接对我说他战死沙场了吧……”
一面想,一面心事重重地拐进坊间的巷口。
临街的酒楼前人来人往,早起不是食店开张营业的时候,只有个店伙垫脚在擦顶上的招牌,门边蹲着歇脚的挑夫和乞丐。
宛遥从旁经过时,角落里的两道身影便极有默契地对视,继而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狭小的夹道一览无余。
在走出百步之后,她就已察觉到数丈外有不同寻常的声音,宛遥没有回头,只略侧目看了看,对方果不其然也跟着缓了片刻。
太阳照出一长一短,略微模糊的影子来。
她心里不甚焦虑地颦住眉,收回视线,比及之前加快了步伐。
而身后之人也同样加紧速度,保持着距离毫不落下。
巷中深不可测,过了开坊门的那阵高峰,这会儿人迹寥寥。
宛遥在前面走,那两人在后面不露声色的跟,一时半会儿不见得能甩掉,只寄希于能快些回家。
青石板路的一侧,某间民房开了门,睡眼惺忪的老汉正往外倒残水,定睛看时才发现是当年的龚掌柜,大老远他就瞧见宛遥了,拎着铜盆啧啧出声。
“哟,这不是宛家的闺女吗?”
他哼道,“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自从生意一落千丈后,龚掌柜便只能窝在家中靠卖鞋过活,每回见着宛遥总忍不住嘴贱两句过过瘾,虽然她已经好多年没钻过人家院墙了。
“以往跟着那臭小子不是挺会折腾的么。”他边浇花边数落,“隔三差五招猫惹狗的。”
“昨儿在人家门口放鞭炮,今儿就能把戏台的大棚扯下来……现在怎么样,这小子不在了,没人罩着你了,知道学乖啦?没用!”
“你叔我可都记着呢,就你小时候干的那些好事,说出去看谁家公子敢娶你。”
宛遥没功夫理会,她越走越快,索性提着裙子小跑起来。
巷子深处的两人也随即撒腿。
“嘿,这丫头也不知道打声招呼。”
前面便是巷口,明朗的日光直直落下,只要出了这儿离家门就不远了。
宛遥刚跑过去,头顶忽有劲风划过,铮然一阵巨响,她愣了一下,本能地转过身。
视线里,那把亮银色的长.枪正深深钉入地面,尾端犹在轻颤,如往昔般凶煞非常。
宛遥从这柄枪上瞧出熟悉的味道来,当下欣喜地回头——
雨后初晴,马背上的少年威风凛凛,手持缰绳逆光踞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