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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小小年纪就发誓的吗?什么誓言让你脸色变得这么快?”陆平原问。
江晓芙也不回答,只是打开了灯,拽起陆平原的手就往外走。
这一次,她力度挺大,陆平原怕她受伤,只好跟着她走。
江晓芙打开最外间的房门,一把将他推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将他的臭衣服,连同钥匙都扔到了他的脸上。
“这个王致中,就算他不给我打这个电话,我也不会把江晓芙怎样。真扫兴。”陆平原恨恨地想。
他越想越气,干脆拨通了王致中的电话,几乎是用暴吼的语气:
“王致中!!好歹我也是你合作公司的大主管,未来业务上还要往来的!你有必要防我像防贼一样吗?”
“哟,被赶出来啦?看来江晓芙还是知道怎么对付牛皮糖。”王致中在那边笑得很得意,“喂,肖睿,我可赢了啊,记得下次请我吃饭。”
“你们……这种事情也要打赌的吗?”
“对啊。就赌江晓芙接到我的电话,是1分钟,还是10分钟以内将你赶出来。”王致中说。
“问你,江晓芙到底发了个什么誓?为什么她一听到你提这个,就变了脸色了?”
“12岁的时候,她不肯按照独龙族的规矩纹面,族人都容不下她,她就对着部落神坛发誓,终生不嫁。”
陆平原胸中一口热血差点喷了出来,“江晓芙也太迂了吧?12岁的誓言哪里能当真的?”
“那你就不懂了。独龙族的人,说出去的话都像发过的誓,一定要执行到底的。更何况这是跪在神坛前起过誓的。”
“那有没有破解方法?”
“有啊,就怕你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陆平原说。
“说得轻巧!你老弟我也喜欢江晓芙多年了,为什么不敢迈出那一步,你以为呢?”
“只能说你不够喜欢她。要不,你先跟我说说看?”陆平原说。
“江晓芙所居住的村子和部落神坛之间,隔着一条巨大的河,河水非常湍急,两岸之间连着一个索道,由两根钢链连接而成,想要娶独龙族的圣女,就得嘴里叼一只活鸡,徒手爬过这根索道,然后再攀岩登上神坛山,将鸡血洒在神坛上。”
“我天,光是爬索道、攀岩,就已经够难的了,还要嘴里叼着鸡脖子,都是什么鬼!”陆平原说。
“没说让你叼鸡脖子啊,你以你是狐狸?”
“那叼哪里,难不成叼鸡爪啊?能叼稳吗?被鸡爪子划伤脸怎么办?”
“你傻啊!把活鸡放网兜里,叼着网兜啊。还可以把线弄得长一点,背在背上。”
“哦。那即使是这样,也挺不容易的。不知道攀岩可不可以带工具啊?”
“倒没有规定说不能带。”王致中说,“以前我也听说过,有人为了娶独龙族圣女做过这些事情,但成功的不多。有些掉进河里被水冲走了,有些在攀岩的时候掉下去摔残了。你说,娶个女人给房给车都不是难事,便娶独龙族圣女……是要拿命来拼的!”
陆平原陷入了沉默,脑子在高速运转。
“怎么啦?认怂啦?”
“才没有。我问你,那如果有两个人都想娶圣女呢?可以一人过一段吗?独龙族不是有群婚传统吗,两个男人娶一个女的,历史上应该也有的吧?”
“???”王致中愣住了,陆平原还真个是骨骼清奇的男人啊。
“哥们,你不也喜欢江晓芙吗,我允许你和我一起合作。咱们先一起把江晓芙的圣女身份解锁了,到时候公平竞争。”陆平原说。
“这样胜算是大些,但也需要准备啊。”王致中说。
“急什么,江晓芙还要念三年书呢。你先选,你是要走索道,还是攀岩。”
王致中说,“可我……两种都没练过啊。”
“那就从明天起开始练习啊!去报班,我给你出钱。”
“你这男人,可真会做生意。”
“别废话,选哪个?”
“那就……攀岩吧。我不会游泳啊。”王致中说,郁积多年的心结被打开的感觉。
“这样也好。我可是多年游泳好手。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一起解救圣女。”陆平原说。
“你这人,脑洞还真是大。”王致中说,又补充了一句:“为了保证公平,你以后不可以和江晓芙单独在一起,要不然,我就不和你合作了。”
“好!我答应你。”陆平原挂完电话,闭上眼睛,用两指触摸着自己的双唇,仿佛还在回味刚才与江晓芙的那个吻。
而江晓芙此时又在做什么呢?
刚才虽然赶走了陆平原,她却陷入懊恼之中。这个坏男人,真是个机会主义者。还有那个王致中也是,嘴巴那么大。他不是从小就喜欢我吗?为什么连我喜欢呆在小空间的黑暗中这件事,也会告诉陆平原?
只要一关掉灯,江晓芙一身的刺就像被拔掉了一般,变得感性、平和,开始像个女人。白天她就是一个工作狂,每天像打了鸡血一样学习、工作、奔跑,风风火火地完全就是个男人。
而到了晚上,灯光全灭以后,她立马就能安静下来,眼前出现浪漫的星辰,柔和的月光,似乎能听到夏夜的虫鸣以及大风刮过林莽、草原的声响。
这个时候,她就会从黑暗中坐起身来,拿出纸笔,像一个盲人一样,写着诗句。就像今天一样:
在这乳白色的河中
船儿并不在河床上做梦
像一只饥饿的手套
日子从我手指上脱逃
我不断地消损消损
但云石却在我胴体里歌吟
一个迢遥的车轮
给我把古昔的言语
掩藏住又变作温存
我雕像底丰腴的液体流淌
而那些船儿低昂荡漾
系缆在黎明上
这些字符就像音乐一样从她的笔尖流出,一个一个出现在盲人的诗词本上。
江晓芙读过的所有诗歌,到了晚间都会自动萦绕在她的脑海,如果不写下来,她就得念出来,如同中了魔咒一般。
白天和晚上的反差是那么大,江晓芙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精神分裂症。
江晓芙总觉得,自己骨子里应该是一位诗人,一位深度文艺病患者,只是因为经济上的贫乏令她惶恐不安,只能将自己艺术家的人格深深地埋藏在潜意识中——直到死亡的恐惧降临。
一个人去医院,一个人顺产。她在待产房此起彼伏的哀哭声中心烦意乱,忍受着下部从一指开到十指那种几乎要将身体劈开的阵痛。
她被推进分娩室,双手握住两个手柄,双脚放在两个分开的踏板上,下身的毛被剃光,赤裸裸地呈现在医生面前,活像一只待宰的牲口。
江晓芙的内心涌起阵阵屈辱。
并且,无论她如何用力,也不能将那个孩子生出来。
大出血。医生在问产房外的公婆,保大人还是保小孩。
但她没有听清他们的选择,就晕了过去。
在死亡的边缘徘徊又徘徊,江晓芙才弄清楚自己此生的渴望。
不是爱情。不是男人。不是孩子。不是钱。而是——艺术。是成为一名诗人的渴望。
这渴望,排山倒海而来,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她过往的一切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