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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沈颜勒紧缰绳,马儿踢踏,在相府门前稳稳停下,沈颜翻身下马。
“太子驾到!”
沈颜刚一落了地,后头护卫太监已经跟了上来,高声通传。
守门的管家见到沈颜,恭敬行礼,然后道了句,“参见殿下。”
“带路!”
沈颜随管家进到相府里,直奔中堂。相府一路挂白,与昨日大红的颜色全然不同,沈颜踏在青砖地上,有刹那恍惚。
今日的相府格外寂静,连鸟叫都没一声。沈颜匆匆来到中堂,只见相国夫人坐在左下首的椅子上,捧心流泪,啜泣声声。
相国夫人身边,两个儿媳掩面低泣。因张文静昨日出嫁,张远山的两个儿子也都回了来,此刻二人在一旁站着,面色也皆然肃穆。
中堂正中央,有担架横陈,上有白布遮齐,再一旁是身着金黄朝服的皇上。
“老九,你来了。”皇上听到通传声,转身看到沈颜,开口唤了句。
“父皇。”沈颜走进来,恭敬行礼,然后急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唉。”皇上闻言叹气,摆了摆手,“你看看就知道了。”
沈颜看着皇上凝重神情,心中隐有不好的预感,却也没有多想,走上前去深鞠一躬,然后走上前将白布掀开。
白布掀开,入目便是张远山乌青的唇。
毒杀?
沈颜眉头一紧,下意识便要继续查验尸体,然而手刚一伸出去,却终碍于身份,没有继续。
沈颜将白布重新盖好,开口问道,“传仵作了吗?”
“已经派人去喊了。”皇上答。
“朕命人叫你来,是想听听你的想法。”皇上双手负后,严肃的看着她。
“这是谋杀,毋庸置疑。”沈颜答。
“还有呢?”
“还有……”沈颜迟疑的说,“从目前能看到的信息来看,只能看出相国大人是中毒身亡的。至于相国大人是如何中的毒,中的什么毒,何时毒发身亡的,都需得仵作勘验过尸身后方能知晓。”
“启奏陛下,仵作到了。”这时候,有府兵匆匆来报,皇上闻言嗯了一声,“让人进来吧。”皇上招招手,然后当先走出中堂。
因为仵作常年与尸体打交道,所以被人们视为污秽不详,但凡有点头脸的都很忌讳与之共处一室。
眼见皇上走了,大媳妇低头对老夫人开口道,“娘,咱们也先避一避吧。”大媳妇和声劝道。
“我不走,我要陪着老爷!”老夫人听到仵作来了,哭声愈大,扑将着便去够停着张远尸的担架。
她已经哭的脱了力了,这一起身,直直向地上栽去。
“夫人小心。”眼见老夫人自椅子上跌下,沈颜忙上前去将人扶住。
“娘你这是做什么呀,爹去了,您怎的便也作践起自己来。”二媳妇扶着老夫人,一边抹眼泪一边抱怨,一边将人往起扶。
“昨儿还好好的大活人,怎么一夜的功夫就得要仵作来看了,啊~老爷啊~你醒醒啊~”
“你怎么就扔下我走了~你让我怎么活啊,啊啊~”老夫人完全不起身,坐在地上,痛哭不已。
“娘~您快起来,地上凉。”
“娘,您仔细身子啊……”
两个媳妇一左一右擎着老夫人,脸上泪花莹莹。
“夫人节哀。”沈颜说,同老夫人的两位儿媳一起将人搀起来。
“发生这样的事大家都很悲恸,但是如您所见,相国大人并非正寝寿终,而是被人害死的。传仵作来验尸也是为了拿住凶手,还相国大人公道,还望夫人配合。只有擒住了凶手,才能告慰相国大人的在天之灵啊。”
沈颜晓之以情,果然见了效果,老夫人闻言哭声微敛,抬手抹了抹眼泪,“一定要将害老爷的人揪出来,为老爷报仇!”老夫人声音微哑,愤愤的说。
“放心,有孙婿在,定会给相国大人讨个公道的。”沈颜和声安抚,和两位儿媳一同将老夫人搀了出去。
中堂里的人呼啦啦都撤了出来,转到了偏殿来。皇上在上头落座,面色沉沉。底下张远山的大小夫人,儿子儿媳分列而坐。
满屋子的人就数沈颜的辈分小,沈颜站在一旁转悠了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向一旁的岳父大人开口问道,“左御史大人,敢问相国大人是何时在哪里被何人发现身亡的?”
“在书房里。第一个发现父亲去世的人是管家张涛。他是丑时来给父亲送茶的时候发现父亲过世的。”
“相国大人昨日从太子府回来没有休息?”
“父亲从来忙碌,很少早睡。”
“便是昨日那等大喜之日,喝过喜酒回来都不早歇吗?”沈颜皱眉,轻轻摇了摇头,不对。
昨天是张文静出嫁的日子,张远山在太子府喝了不少酒,虽然他走的比较早,但是参加了全礼,又简单吃了酒,张远山从太子府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戌时末了。饮酒本就令人贪睡,何况夜深,又是大喜之日,便是在忙碌也不差这个把时辰的。
张远山为何从喜宴回来没有休息反而一头扎进了书房?
“昨夜相国大人从太子府回来后,有外人来找过他吗?”沈颜追问。
张承闻言皱了皱眉,“昨日父亲不胜酒力,先行回了府,我们亥时末才回来的。”张承说着看向一旁的管家张涛,“昨夜从太子府回来,有人见过老爷吗?”
“没有。”张涛摇了摇头。
“你昨天一直都跟着相国大人?”沈颜看着张涛,问。
“是。”
“那昨天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张涛摇了摇头。
“张涛,我现在代表的不仅是张家的孙婿,更是当今太子,刑部司首,代大理寺卿!我希望你将你知道的如实道来,这关系着能否将谋害相国大人的凶手擒住。”
“殿下说笑了,奴才怎么敢欺瞒殿下,奴才说的都是实话。”张涛恭敬的说,“昨儿老爷在府上多喝了几杯,不胜酒力,所以便先回了来。老爷一喝多了,头便疼,所以便想在书房坐坐,吹吹风醒醒酒,就这样,没有什么特殊的。”
沈颜看着张涛,总觉得他有事相瞒,沈颜还想继续问,这时候安世全过了来。
“启奏陛下,仵作已经勘验完毕。”
“带过来。”皇上招了招手,安世全应声退出,不一会儿,一个身着灰布粗衫的人深躬着腰过了来,那人在门口站定,匍匐跪下,用不算响亮但还算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字恭敬汇禀。
“启奏陛下,相国大人是丑时遇害。身体无明显外伤,无打斗痕迹。经尸体表面显色对比,初步鉴定为口服水仙液导致的中毒身亡。”仵作跪在门外,毕恭毕敬。
“知道了。”皇上闻声摆摆手,仵作应声退下,全程深弓着腰,头也不曾抬起一下。
水仙液,服毒……而亡?
沈颜眉头拧的更紧了。
水仙液毒性剧烈,一滴封喉,从吞服到毒发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也就是说张远山子时便服下了秋水仙素。可他戌时末才从太子府吃过酒宴离开,子时如何会再吃东西?
“昨夜相国大人从太子府回来后,可曾又进食过?茶水也算。”沈颜看着张涛,追问道。
“老爷喝了两壶茶。”张涛闻言点点头,“都是老奴亲手煮的。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茶壶在哪里?”
“一个……拎到了厨房,另一个还在书房里。”
“父皇,儿臣请求去书房看上一看。”沈颜拱手请命。
方才她在问话的时候,皇上和老夫人等人便都听到了,听她问的像模像样的,也都跟着听着呢。如今听她说要去书房看看,皇上当即允了。
“劳烦带路。”沈颜对张涛说了句,张涛垂首,然后退了两步,在前头带路。
“诸位,失陪。”沈颜对着屋子里的一众长辈道了句,然后跟着张涛往书房去了。
“皇上,老爷一辈子兢兢业业,您一定要为老爷做主啊。”眼见沈颜出了去,老夫人将视线投向上头坐着的皇上,哀求道。
“夫人放心,张相国一生为国为民,朕一定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还他一个公道的!”
“老身替远山谢过陛下了。”老夫人闻言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深深鞠了一躬。
沈颜跟着张涛来到相府书房,相府书房地势略高,门前有五阶台阶,书房对面不远处便是架起小桥。
沈颜推开书房的门,视线在房间扫视一周,书房坐北朝南,入门左手边便是大大的书架,进门往里走,正北方向布着一张案桌,案上有一本翻开的花名册,凌乱散纸和倒下的墨笔,墨迹在纸上晕了好大一团,毒发时,张远山应该正在写字,可惜墨迹污了纸,已经看不出上面曾经写了什么了。
除了这些东西,案上还有一个茶壶和一个茶杯,那茶壶应该便是昨夜张远山喝茶用的了。
沈颜走过去拿起茶壶和茶盏,顺便扫了一眼案上翻开的那本花名册。
那只是一本普通册子,上面记录的是本朝所有官员的头衔称谓。这是每个官员家里都有的册子,没什么特别。
沈颜站在原地将书房四面重新环视一周,将书房现在的布置情况大致记了下,然后才拿着茶壶茶盏退了出来。
“将茶壶和茶盏送到御医苑去,鉴定一下杯子上或是茶水里是否有毒。”沈颜将茶壶和茶盏交给安世全,嘱咐了句。
“是。”
交待完,沈颜提步回到偏殿,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
“……”
沈颜诧异的看着众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有发现?”皇上当先开口问。
原是为了这个,沈颜心中松了一松,开口答道,“回父皇,儿臣将相国大人昨夜用过的茶壶和茶盏拿到御医苑检查,具体的还得御医苑的太医们给了答复才好定夺。”
“嗯。”皇上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桩案子事关重大,不容有半点差池,探案之人也需得靠得住才行。老九,你不仅是刑部首司,代大理寺卿,更是张相国的孙婿,于公于私,你都该将这桩案子彻查清楚,你明白吗?”
“父皇放心,儿臣都会全力以赴,还相国大人一个公道!”沈颜拱手。
张远山为官这么多年,一直平安顺遂,她前脚才刚娶了张文静,张远山后脚就死了,凶手分明是冲她来的!就算皇上不说,这案子她也查定了。
她欠张文静一个道歉,如今又欠了张家一条命,若不能将真凶抓住,日后还有何脸面面对张家人!
“好,那这边的事便全部托付与你了,朕相信你会给张相国一个交待的。”皇上说着站起身来,“朕还有事,便不多留了。”
“恭送陛下。”皇上起身,屋子里的人呼啦啦跪了一地,恭送皇上。
皇上说完,带着安世全等一众人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沈颜和张家人,张承朝沈颜微微欠了欠身,“有劳殿下了,若是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地方,您直言就是。”
“大人多礼了,按着辈分,本宫还得叫您一声岳丈呢。”沈颜回礼,恭敬道。
“不敢当不敢当。”张承连连摇头。
“大人放心,张家的事便是本宫的事,相国大人之死,本宫定会查个明白的。”沈颜说。
将张家人都安抚了住,物证也送去御医苑检查了,沈颜再留在相府也没用了,何况家里还有一个提心等她消息的人呢,沈颜又恭维了两句,然后便告辞了。
沈颜从相府出来时,惊讶的发现不知何时相府门口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众人探头探脑的朝相国府里好奇的张望着。
也是,头一天还在办喜,第二天便要办丧,是她也会好奇的来看一看吧。
“别看了别看了,散开散开!”
相府的家丁在外头疏着人,奈何闻讯而来的百姓太多,将路都堵住了。
“殿下这边走。”家丁好不容易清理出一条路,将她迎过去。
“殿下稍等,马车马上就来。”家丁有些歉疚的说。
“不用了,路又不远,我们走回去就行。”沈颜摆摆手,带着两个小太监往太子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