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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醉与苏子墨到达东陵的时候，陛下的圣驾还未抵达，因而此时这里的人数寥寥无几，看上去有些冷清。
楠妃的棺椁停在一座偏殿里，按照东冉皇室的规矩，离世之人需先在皇陵停灵三日，方可下葬，如今便是最后一天了。
冉君翌身穿白色麻衣，头上系着一条同色的带子，跪在殿中为楠妃守灵，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转头朝门口看去，视线与冉醉在空中相对。
虽然已经事先料想过冉君翌的状态恐怕不怎么好，可当她亲眼见到时，还是忍不住抽了口气。
只见他眼眶凹陷，双目通红，才不过两三日的光景，整个人看上去却好似换了个人一般，哪有半分之前盛气凌人的样子，看来楠妃娘娘的死对他打击不小。
见到冉醉的那一瞬间，冉君翌的眼中瞬间升起了浓浓的恨意。
“你竟然还敢来这里？”他死死盯着冉醉，咬牙切齿地怒吼道：“滚！”
苏子墨皱了皱眉头，“殿下，我们今日是来吊唁楠妃娘娘的。”
“吊唁？”冉君翌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高声大喊起来，“你们有什么资格来吊唁母妃？若不是因为你们，母妃她根本就不会死！这时候再来假惺惺地装模作样，有必要吗？！”
对于他这种态度，冉醉一点也不意外，毕竟当初楠妃不也同样把冉君翌自作自受的恶果归结到自己身上了么？他们母子俩历来都是这样，遇到问题从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反而喜欢把罪过归结到他人身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就能够让他们心里好受些。
楠妃是阴谋斗争的受害者，政治博弈的牺牲品，难道她的父母就不是了么？楠妃一生玩弄权谋，最终作茧自缚，冉君翌尚且对她心怀怨怼，那父亲母亲他们从来不曾做过任何危害他人之事，更没有勃勃野心，却落得如此下场，她又该去找谁说理？
如今能够出现在这里，冉醉觉得自己做的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她平静地对冉君翌说道：“你不必如此激动，我们不过是来祭拜一番，之后自会离去。”
“冉醉！”冉君翌的声音已经尖锐的有些刺耳，“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让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如今我母妃她死了，再也没有人会跟你作对了，你可满意了？哼！我告诉你冉醉，你别得意太久，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竭尽全力让你身败名裂，为我母妃的死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
冉醉听着他愤怒的声音，垂下眼帘，看着楠妃棺椁前摆着的一筐金纸叠成的元宝，对冉君翌说的话无动于衷。
她原以为自己会和冉君翌为此争辩出个是非对错，可当她看见冉君翌脸上那挥散不去的恨意和深藏的无助，又忽然觉得没这个必要了。
三日前，当她从楠妃手中接过密信，又从东方大儒处听闻当年中秋夜宴上的内幕时，是不是也曾摆出过这样一副狰狞的脸孔？
“怎么，不敢说话了？”冉君翌越说声音越高，丝毫没有罢休的架势。
冉醉绕开他，走到桌案前上了炷香。无论楠妃将密信交给她是出于何种目的，毕竟也让她不至于被蒙在鼓里，这柱香就当是还了她这个人情。
她道：“楠妃已经离去，你此时在这里与我吵架，有什么意义？”
“你凭什么能给我母妃上香？一个死了爹娘的天煞孤星，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冉君翌疯了一般站起来，从香炉中把香拔了出来，仍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目眦欲裂地看着她，“冉醉，今日你对我母妃作出的一切，早晚都会得到应有的报应，我诅咒你，诅咒你这辈子注定孤苦无依，所爱之人尽数离你而去，所求皆不可得，所愿不得实现，我要你一生都活在悔恨和痛苦之中，为我母妃赎罪！”
“殿下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苏子墨厉声呵斥，显然再听不下去了。
冉醉却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
“我这辈子如何，就不劳常宁王殿下挂心了，”她说道：“反正你方才也说了，一个死了爹娘的天煞孤星，孤苦无依那是自然，至于其他，与其在这里诅咒我，还不如花些时间好好去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她仔细审视着冉君翌那副好似走火入魔般的样子，心道：原来被仇恨驱使的样子，居然如此可怕。
她继续道：“楠妃娘娘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当真不明白？还是根本就不愿承认！在我看来，你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才对，你无非就是想为自己的无能找个合理的借口，才想将责任全部归结到我身上，靠憎恨我来让自己心安，难道不是么？”
“你胡说！”冉君翌矢口否认道。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冉醉不在看他，转身道：“不管你接不接受，左右我这柱香已然上完，告辞。”
说罢，她主动牵起苏子墨的手，拉着他毫不留恋地踏出了大殿之外。
不知何时，天上居然开始有细小的雪花飘落下来，纷纷扬扬洒在脸上和头顶，渗透出星星点点的凉意。
他们走了许久，直至离开皇陵，冉醉才沉沉叹了一口气。
苏子墨以为冉醉是在想刚才发生的事，安慰道：“不必在意常宁王所言。”
冉醉摇了摇头，伸手尝试着接住天上飘下来的雪花，可那雪花实在太过微小，刚一落下就被手心的温度所融化，变成了一滴极小的水渍。
“我本也没当回事，只是看他方才那副憎恨我样子，觉得实在是可怕的很。”
苏子墨抬眼瞧着她，等待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似乎沉思了很久，冉醉终于缓缓说道：“我怕我自己有朝一日，会完全被内心的恨意所支配，变成一具只知道报仇，没有任何感情的行尸走肉。”
“苏子墨......你说，我还应该继续查下去么？”
苏子墨心疼地看着她，握住她在暴露在雪中有些凉意的指尖，“你有权利知道真相。”
“同时也有权利决定自己是否会被仇恨支配。”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可如果那仇恨太沉重呢？”冉醉反问。
苏子墨道：“那便放下，没有人会怪你。”
他想，哪怕清平王与王妃，也一定会希望他们唯一的女儿能够幸福快乐的活下去，不然王妃当年也不会以‘笑笑’二字作为她的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