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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理,施年也无法想象杨司乐谈恋爱的样子。主要是杨司乐自己一个人就能过得非常快乐充实,看起来毫无恋爱的必要。
——那他为什么会喜欢我?难道我比整个今宵乐队加起来还有趣?不至于吧?
施年困惑。
施正国把刚叠好的睡衣往他身上甩:“收拾个行李都能傻笑,发|春了?”
施年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我没笑!”
“有啥不好意思的,想笑就笑呗,有个一想到他就能笑出来的人也挺好的。”施正国继续帮他清点行李,“起码比以前好。以前你去外地比个赛,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下,我看着都累。”
经施正国这么一说,施年这才发现自己的状态比七月好转了太多太多。他不可思议道:“爸……最近我好像没那么健忘了。”
施正国叠好那件睡衣,盖上行李:“是吗,恭喜恭喜。”
施年激动地扯他袖子:“快快!你快考考我!”
施正国一脸敷衍地问:“昨晚我们吃的啥?”
施年扶着下巴沉思半晌:“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清炒玉米和甜椒肉丝。”
他期待地看向施正国:“对吧?”
施正国一屁股坐在他的行李箱上,怜爱地望着他:“昨天你是在学校食堂吃的,我是在家里吃的,我们没一起吃饭,所以我也不知道你记得对不对。”
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的施年:“……你诓我?”
施正国不介意再来:“第二题。前几天我跟你说过,最近谁回庆江了?”
施年记得很清楚:“洋洋哥哥。”
施正国忍不住使坏:“还记得他今年办成了什么大事吗?”
闻言,施年眼里的光霎时黯淡了:“他谈恋爱了……”
施正国从行李箱上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学着点儿,没事儿多跟那个杨司乐一起吃吃饭、看看电影、谈谈人生理想,争取早日赶超洋洋,让我比亲家……不是,比你妈先见到女婿。”
施年的脸蓦地蹿红:“什么女婿……说了多少次,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行行行,普通朋友。”施正国无所谓地掏了掏耳朵,“女婿预备役的那种普通朋友。”
“我还没催你呢!”施年展开反击,“我妈都补完蜜月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嫁出去?”
施正国夸张地拊掌大叫:“哎呀!我想起来了!得亏你提醒了我。周一我要跟组取景,你比完赛直接去你妈那儿,知道了吗?”
话罢,他拿出手机转身就往外走:“我得给后勤打个电话,机票还没定呢,啧,这效率。”
施年静静地看他装逼:“你也好意思说我。”
无论如何,健忘的症状减轻终归是好事一桩。施年头一回对外出比赛跃跃欲试,他准备借此机会,看看自己究竟能否在陌生的地方正常生活。
团体组的比赛星期六正式开始,持续两天,庆江音中校乐团在星期五下午就乘动车抵达了位于青原市中心的环球酒店。
这一点曾被校内网的热心网友当作学校偏爱西洋楼的证据,大肆渲染民乐楼学子的苦逼,故意煽动两栋楼的敌对情绪。
有人在帖子里开玩笑说,校乐团比民乐队难进得多,从来不是因为两栋楼生源质量差多少,而是因为并非所有人都配住五星级酒店。
一言以蔽之,民乐楼不配。
施年不清楚民乐队外出比赛的住宿条件如何,也没炫耀过校乐团的待遇有多么多么好,反正不管是路边的招待所还是市中心的高级酒店,对过去的他来说都没什么差别,好一点的酒店充其量能让他失眠的时候躺得更舒服罢了。
但这次与以往不同,难得不健忘的他决意要好好体会一下学校的“偏爱”。
发餐券,按时去吃,能吃多少吃多少。
自费下午茶,打内线让前台送到房间里来。
客房服务,不叫白不叫,参赛用的西装统统让酒店重新熨烫好。
房间里的小冰箱,必须利用,冰块和可乐全部冻上。
按摩浴缸,好玩,冲干净身子往里一躺,边品可乐边听巴赫。
跟他住一间房的是校乐团首席小提琴手,高三学长,学校电台新栏目的首期嘉宾。他跟施年算是固定的“床搭子”,自从施年考进校乐团,他俩外出比赛就一直住一个屋,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小学弟在比赛前这么放松。
半小时后,施年泡完澡从卫生间出来,做完语文卷子的他终于憋不住好奇了。
“施年,问你个问题。”
施年吹着口哨,把搓干净的内裤和袜子晾在衣帽架上:“嗯,你问。”
小提琴首席笑道:“难得见你这么开心,是谈恋爱了吗?”
“啊?怎么这么问……”施年傻了。
小提琴首席:“你以前出来比赛有多紧张你不会不知道吧?”
施年背过身穿睡衣,毫无底气地答:“可能是因为这次准备得很充分,我没那么紧张。”
小提琴首席从书桌后站起来,去冰箱里拿了听可乐:“你也变成老油条了啊。”
施年不认为这是坏事,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下学期乐团又要重组,你怎么考虑的?”他坐到单人沙发上,跷着二郎腿问施年,“是继续留在乐团,还是专心学业?”
施年还没想到要考虑这件事:“这两者不冲突吧……”
小提琴首席喝了口可乐,缓缓说:“据我所知,我们高三的有一大半会主动退团。大家都在忙出国,准备语言考试、申请学校,校乐团的比赛成果国外大学不一定认,没必要浪费这个时间。”
施年换好睡衣坐到自己的床边,神情隐忍地擦头发:“学长你也要出国?”
“目前是这样打算的。”他点头,“我们的位子一空出来,想竞争国内名校的高二生肯定会想法设法挤进来,跟去年你考乐团的时候一样。”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我也一样,大家都差不多。眼前的机会不管对自己有没有用,先紧紧抓在手里再说。”
施年扪心自问,是这个道理。
小提琴首席放下腿,仰靠在沙发上,感慨道:“在乐团待着真的累,日常排练不说,还动不动就集训,有时候还得请几天假去参加没什么含金量的比赛。唉,十月份赶快来吧,我想有自己的时间,好好刷个雅思,准备一下个人比赛。”
他笑着看向施年:“不知道今年有没有高一的新生能像你这么牛逼,入学第一个月就考进乐团。”
施年笑不出来,他现在对张晴好成天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感同身受。
明天的比赛还没来,先担忧起了十月份的乐团考核和各不相同的未来——“传播焦虑的都给老子滚!”
一天的好心情被几句话破坏殆尽,施年特别想在背后说小提琴首席的坏话,以此发泄自己的强烈不满。
他躺在靠衣柜这边的单人床上,小心翼翼地用被子遮住手机屏幕,抿紧嘴唇给杨司乐发消息。
“气死我了!”
杨司乐没回。
不过这不影响他的发挥。
“跟我住一个房间的学长,刚刚问我下学期要不要留在乐团。”
“关他什么事?”
“我是要出国还是考央音上音跟他有屁的关系!”
施年想到杨司乐从来不说脏话,在发送前硬生生把“屁的”改成了“咩”。
“我难道不知道下学期乐团要重新考核吗?”
确实忘了这茬。
“我难道不知道上高二了,得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了吗?!”
确实还没想好是出国还是艺考。
“辛辛苦苦集训了半个月,今天也是,刚到酒店就去楼下会议厅排练,他一句‘没什么含金量’就否定了我们这些认真准备比赛的人的努力,无耻!”
施年从被子里钻出来,瞪了一眼投射在卫生间的磨砂玻璃墙上的人影,然后继续把手机屏幕按得嗒嗒嗒响:“他就是见不得别人高兴!”
“希望他说到做到,十月份别赖在乐团里不走。”
“他以为我多愿意和他一起住么,我只是不喜欢换人而已。”
“洋洋得意!自以为是!”
“啊啊啊啊啊气死我了!”
施年想起了他的洋洋哥哥,快速撤回了那句“洋洋得意!自以为是!”,把“洋洋得意”删掉,只留下了“自以为是”,重新发给了杨司乐。
杨司乐不知道在忙什么,还是没回。
就这么点空当,施年又想,洋洋哥哥根本不在意有没有他这个朋友,说不定现在正和女朋友花前月下,是挺得意的。
于是他反悔了,又再次发送这个词,还额外多加了两个感叹号:“洋洋得意!!!”
翻遍小鸡崽表情包,只有“生气”没有“暴怒”,他干脆自己打:“[小鸡崽暴怒.gif]”。
小提琴首席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施年吐槽得一无是处,优哉游哉地冲完澡坐回书桌前,准备再做会儿暑假作业。
“你睡这么早吗?”他打开台灯,问施年,“我这个光会不会影响到你?”
网上骂得爽,现实火葬场。施年还是得维持大提琴首席的人设,大度一笑:“不会,我暂时不睡。”
笑完立马缩进被窝,回到线上和杨司乐小声逼逼:“我暑假作业上个月月底就做完了我和谁说了吗?”
“无语,越看他越不顺眼,以前都没发现。”
“我难得能在赛前好好睡一次,非得破坏我的心情,打乱我的状态,气死我了!”
“那不和他住了,出来和我住吧。”杨司乐突然回复。
施年:!!!
杨司乐一出现,就宛如敖丙遇到了哪吒,蛇精遇到了七个葫芦娃,弼马温遇到了如来佛,前者再怎么闹腾也能被后者三下五除二地给制服了。
一股神秘力量注入施年的全身,使他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他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全是斤斤计较的碎嘴,读起来小气又市井,向来光明磊落的杨司乐会怎么想?
会不会认为这是校乐团两个首席间的恶性竞争?会不会觉得他堂堂校乐团首席也不过如此?会不会把他当成令人生厌的长舌妇,从此不再喜欢他、亲近他?
坏了,早知道去和张晴好吐槽了。
施年后悔不已,还得装无事发生过地回消息。
“我在青原,不是庆江。”
“我知道啊,你明天要比赛。”
“所以还是得和他一起住。”施年蜷在被窝里,有点委屈地打字,“刚刚那些话你当没看到吧,我们关系没我形容的那么差,学长人也挺好的,你别误会。”
杨司乐没回复,又消失了。
施年不知道该怎么补救,犹豫再三,只能搬出张晴好来。
“其实这些话本来是要跟我另一个朋友说的,我没注意名字,发错人了。”
杨司乐依旧不理他。
施年沮丧得忘了今天发生的所有好事,战胜焦虑的成就感毁于一旦。
“我睡了,明天一早还要比赛。”
“我刚刚在电梯里,信号不是很好。”
杨司乐又回复了。
施年点开推送栏,不抱希望地看着他们的对话框。
“没关系,发错了就发错了,我会忘记的,你别老想着这个事。”杨司乐说完,发了一个小鸡崽蹭脸脸。
施年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那样揣测杨司乐了。
因为杨司乐平常和他聊天,几页话中间总会夹那么一两个可可爱爱的表情包,今天破天荒地没发,他就下意识觉得杨司乐是在不高兴,是在嫌弃他。
现在重新看到了小鸡崽,那种安心感才总算回来了一点点。
他爱小鸡崽。
“我没想,我困了。”
“九点半就困了呀?”
“对啊,今天很累。”
杨司乐仿佛透过这几个方块字看穿了他的所思所感,笃定地说:“施年,不要不开心,这件事不会影响我对你的看法,我自己也会这样,很爽。”
施年愈发安心,回了个小山雀挂着眼泪的表情包:“才没生气.gif”。
杨司乐突然问:“你的房间号是多少?”
施年皱眉:“干嘛?”
杨司乐:“我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没生气。”
“快点快点,我已经在十二楼的电梯口转好久了。”
巨大的狂喜瞬间吞没了施年的理智,他来不及想自己是怎么一回事,来不及确认这是否为玩笑话,猛地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
正在写作业的小提琴首席吓了一大跳,签字笔没控制住,在整洁的卷面上拐了个弯。
“怎么了施年?!”
杨司乐在等他,他才不会把宝贵的时间分给不喜欢的室友。
施年不搭理他,移形换影奔向房门,路过全身镜时还顺便压了压自己翘起来的头发。
小提琴首席瞠目结舌地望着向来从容不迫的学弟,穿着睡衣、脚踏酒店拖鞋、顶着一头刚吹干就被枕头被子蹭乱的头发往酒店过道冲,一时震惊得失去了反应。
施年一着急就容易忘事。他忘了酒店的布局,出门就跑错了方向,愣是多绕了大半圈才按照指示牌找到电梯间的方向。
杨司乐见他一直没回复,便准备给他打个语音电话。
施年从来没觉得酒店回廊这么招人厌。他接起电话,压着音量喊:“你站在那儿别动!别动!”
听筒外的声音比听筒里传来的声音还大,杨司乐一愣,没想到他会直接出来找自己,就握着手机往有脚步声的那一侧回廊走,想先一步出现在他面前。
“你别跑,小心——”
都想先看见对方的两个人在拐角撞了个满怀,杨司乐地接住被惯性带得向前趔趄的施年,自然而然地和他拥抱在一起。
“摔倒……”
施年掌着杨司乐的肩膀,喘着粗气抬头看他,在多绕的那些路上想好的问候、好奇的问题一个都说不出来。他只知道他好像看不够,看不够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杨司乐。
杨司乐亦然。
他背着吉他提着口袋,单手搂住了施年的腰,低头去看他此时的形貌:短袖睡衣有两颗纽扣没扣,裸|露的锁骨随着呼吸一提一放,仿佛振翅的雏鹰。头发有一撮是翘的,脚上的酒店拖鞋穿反了左右,深蓝色长裤的两条腰带也没系。
是迫不及待、飞奔着来接他的。
施年被这么打量了一番才意识到自己模样狼狈。
他难堪地直起身,想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杨司乐却用提着口袋的那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等他彻底不动了才放开,自顾自从口袋里翻出汗巾,替他拂去了额头上的薄汗。
“看来待会儿又要再洗一次澡了。”
施年不记得自己在手机上跟他说过这件事:“你怎么知道我洗过了?”
杨司乐弹了弹他的额头,笑着答道:“因为你现在特别香,是我从来没闻过的那种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