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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趯坐在吧台边看着宁非给自己包扎伤口。宁非稍一用力,林趯就喊疼,宁非只好再轻些,然后给他呼呼手。林趯又在喊着疼,宁非低头给他吹伤口,吹完问他,“你还不说自己是个小笨蛋?没事冲出来干嘛,你看其他人不都躲着的吗。”
林趯被他说低了头,反问他,“那你为什么不躲?你躲我不就不冲上来了吗。”
“有什么好躲的。让她撒完气省得以后再来纠缠。”
“可她要划你的手,还要戳你的嗓子。你的手是要弹琴的。”
宁非给他上药的手顿了一下,“那又怎样,现在不还是混口饭吃。”
林趯抬头看着他,抓紧了宁非给自己上药的那只手,“不一样,你不一样。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和我也不一样。你有天赋,从前教我们钢琴的老师也说你很有天分,老师说你是绝对音感。”
“天分?”宁非叹口气,“我就是被这份天分给耽误的。有天分的人才更容易不甘心自己没有机会。其实我该丢了这天分才对,才能认清自己,做个普通人。”
“你不是普通人。”林趯着急道,“你不该是个普通人。”
宁非不想再说,可被林趯抓紧的手却抽不回来,宁非扬眉看他,“怎么?拿着这样的借口来勾引我?”
林趯一脸不解的样子,“我什么时候勾引你了?”
宁非的眼睛看向林趯抓着自己的手,“你抓我抓得这么紧,不是勾引我是什么。”
林趯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都是男人,勾肩搭背的都有的是,抓个手就成勾引了?”
宁非被他噎住,心想他原来果然不是那类人。宁非装作不在意的耸了一下肩膀,“林趯,你知道异性恋之间是要克制身体接触的,同性恋同理。你不是,不代表我不是,你是可以和你的哥们勾肩搭背,对我不可以,只要我会对男人产生兴趣,你就该克制一下这种行为。”
林趯被他说得收回了手,小声地问他,“你真的是?可刚刚那个女生……”
“不绝对,反正看感觉。怎么,你很在意这个?”
林趯连忙摆手,“我没有歧视的意思。”
宁非抱臂看他,“林趯,你就这么肯定你不是?也有人年过半百的时候才发觉的。”
林趯翻着眼睛想了一下,“我没有喜欢过男生,所以应该不是。”
“你这么清楚?那你喜欢过女生没有?”
林趯咬起了嘴唇,摇摇头,“也没有,可我懂那些的。”林趯小心凑上前,用手挡住脸对着宁非说,“我看过那类片子的。”
宁非笑了,“所以你想抱女生?”
林趯歪头想了一下,“大概是吧?”
“大概?”宁非靠近了林趯,“是吧?”
林趯被他盯得缩起了脖子,“应该是。”
宁非歪着嘴角点点自己嘴唇破了的地方,“林趯,这世上最难信的就是别人嘴里说出的应该。你看我这嘴是你昨晚搂着我咬的,你有这样咬过其他女生吗?”
林趯被他说红了脸,伸手要推开他,“你骗人!”
宁非抓住了林趯要推他的手,斜着嘴角,盯紧了他问,“林趯,就是现在我们坐的这个位置,布丁好吃吗?还再要一个吗?”
林趯的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了,把宁非推开一溜烟跑出了酒吧。宁非敛了笑,转着座椅面向了吧台。手指点两下吧台,冲着里面喊,“来杯酒。”
江泽绕了出来,站到吧台前翻出了杯子,却还要多嘴问一句,“这么早喝酒不好吧。”
宁非斜眼看他,“有什么不好?我还以为人活在世看人脸色就够难熬的了,要是喝酒还得看天色,这还活个什么劲儿?”
江泽笑笑低下头,“你怎么气跑了你的小朋友?”说完顺手丢一片杯垫到宁非的面前,把倒好的酒放上。
“小朋友?”宁非似笑非笑的拿起面前的酒杯,喝一口把酒杯拿在手里绕着酒杯玩,“这个小笨蛋还真是长不大。”宁非放下酒杯看着面前的人,“你又凭什么叫他小朋友?人家可是成年了的。”
江泽无奈笑笑,宁非这人可真是霸道的蛮不讲理,只准自己喊那个人小笨蛋,不准别人开一口玩笑喊着小朋友。江泽拿起毛巾擦起了酒杯,“只是看他脸嫩,随口叫的。你这么护食?那这次是不是不舍得让这小朋友为你出血。”
宁非自顾自的喝着酒,江泽见他不回答,低头干起了自己的活儿,等把酒喝完,宁非才闷在杯子里回答着,“谁知道呢。你不是也看到了,他手上的那块表很值钱。”
林趯一口气跑回了自己住的地方,脑子里还是宁非那句布丁好吃吗?林趯大力关上了门,背靠着门,伸手去摸自己的脸,正发烫,他告诉自己发烫是因为他一路跑回来的缘故。等呼吸平稳下来,他才同手同脚的走去了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想给自己洗把脸,抬头看着面前的镜子,就看到了红到耳根,红到脖子的自己。
不是的,不是的,他只是做梦梦到了吃布丁,宁非一定是在骗自己。林趯着急的伸手接水朝自己脸上扑,也不管手上马虎包扎起来的伤口,他满脑子的纲常都被宁非打乱,也没注意手上的伤浸了水带来的那一点的皮肉痛。最后觉得往脸上扑水不够让人清醒,直接把脸埋进了水池里。
电话响了有四五声,林趯才从水里抬起了头,脸还是烫,可他得先接起电话。拿出电话看一眼屏幕暗喊糟糕,“师傅,我马上来!”
林趯匆匆忙忙赶到了工作室,扶着门框大喘着气,额头上都沁了一层汗,“师傅,我来了。”
正坐着活的三位老师傅看一眼林趯,又回头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林师傅站了起来走到林趯面前来。林师傅为人厚道,又念着林趯和自己同姓是本家对他也多有照顾。林师傅走到林趯面前说着,“林趯,原本今早打你电话,你朋友说你感冒要休息一天我同意了的,可是廖师傅说他昨天点好的齿筒不见了,那齿筒今天要上芯的,客人也今天来取货的,我们怎么都找不着。想着你每天最后一个走,负责打扫收拾,所以这才没办法喊你过来帮着找一找。”
林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着挥手说着,“好,我来找。”
林师傅看着林趯红透了的脸问,“林趯,我看你脸色不对。”说着又要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林趯因为今早宁非帮他接起电话撒谎说自己感冒得休息有些心虚,看着林师傅朝自己伸手过来,立马闪身躲开了,“师傅,您忙您的。我没什么事儿,就是急忙跑过来有些喘。”
廖师傅也觉得自己今天有些过分了,平常看林趯是个勤快的小伙子没在意,今天一看林趯状态似乎不太好,也跟着林师傅说,“林趯,要不你帮我找着东西再回去休息吧。”
林趯摆摆手,蹲来已经在找了,“没关系的。来都来了,找完东西我再把昨天几个打好的盒子擦一擦,上上蜡。”
许师傅听了就有些责怪的看了一眼廖师傅,旁边的林师傅看了连忙做起了和事佬,“林趯这孩子心眼实,学艺心眼实是好事。他都这么说了,你们就别劝了,大家安静坐下来赶工吧。”
许师傅听林师傅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走到自己工作台前坐下,看着弯腰找东西的林趯说,“林趯,之前赶上了情人节忙了些,你也跟着挫了好多木板,不是说身体不舒服吗?要不明天在家休息吧。”
“是啊,林趯,那你明天在家好好休息着。”廖师傅怕再遭许师傅的眼色,连忙出声应和着。
“对啊,林趯。也得顾着身体。”爱当和事佬的林师傅自然也是应和。
林趯原本没有休息的打算,可一听三位老师傅都在劝,他也不好再驳了,只有先答应着,“那我今天多磨些木头,不然后面又赶不上用了。”
三位师傅听着也只是笑,有夸林趯踏实的,有说林趯太过老实的,也有责怪林趯太不放过自己的。他们说,林趯也只是笑,帮着廖师傅找出了昨天点好的齿筒,坐回自己的小台子前就要开始拿着砂纸搓木板,只是脑袋有些重,林趯晃了晃头,觉得自己是用眼过度了,抬起头来看到了三位低着头已经认真开始对着乐谱调音的老师傅。
林趯顶着自己晕乎的脑袋想,自己的决定没有错,虽然工作枯燥没有趣味,可他很满足,这样一想,脑袋再晕,眼睛再花也还是低头下去开始了自己的日常。
宁非又来到了这条让他狼狈过的文艺街,这条街上不是咖啡馆就是西餐厅,砖红色的小洋房,黑色门框,矮篱笆。宁非抬眼瞧着参天的梧桐树都觉得这条街上连个梧桐树都在瞧不起自己。
“啧。”宁非抽着嘴角发出这不屑的一声,抬脚踢了踢脚下的砖面,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居然又来这条街上晃,当时是下雨天想着抄个近道才从这条街里走的,估计着里面坐着悠闲喝咖啡的人都把自己当笑话看。
想到这里,宁非有些不服气的扭头看路边的咖啡馆,现在天气还冷着,咖啡馆前撑起的小雨棚下没有人坐,大多是因为客人不想抱着咖啡出来吹冷风。路灯亮起,宁非抬眼看看灯,真是连路灯都装点的这么有风情,低头叹口气,“今天还会在这里遇到他吗?”
他从酒吧出来的时候,刚好被江泽看到,江泽喊住他,“这快晚上了,你要去哪里?”
宁非不耐烦的挠挠头,“去外面转转。”
江泽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个遍,“你拾掇这么干净出去转?还是说……”
“对!”宁非有些心虚了,“我出去搜罗搜罗合适的人。你不总在念叨别让我睡在员工休息室的嘛,要我别睡这儿,那我就得猎到一个包我住处的人。”
“宁非,你能不能好好过日子?”江泽又开始了他的苦口婆心,“你可以先来和我住,昨天的那个小子一副涉世未深的样子,你能不能别去祸害人家?你忘了你上一个……”
“够了!”宁非打断他,原本只是想要江泽别再旧事重提,可一张口却又说出了有些违心的话,“谁要和你去挤床位。”
江泽愣了愣,恍神的功夫宁非已经出去了。江泽对着已经没了人的酒吧大门笑了笑,宁非被人好声好气养久了是不能吃苦了。江泽现在不过是一个小酒保,每月也就那么些钱,他舍不得花太多租单间,只是租了个半地下室里的床位,里面睡着的都是累了一天没时间收拾自己的打工仔,难怪宁非看不上了。
宁非环抱着手臂靠上了路灯,三月的夜晚还是有些凉,他穿着皮衣虽然挡风却挡不住寒意。昨天表演完之后一直守着了林趯,员工休息里也没个能洗澡的地方,他的头发还是昨天临上台是喷的银白发色。
劣质的定型水让头发打了结,宁非习惯性的挠了挠头发,捋不开打结的地方,暴躁的一拽,就拽了好些头发下来。宁非低头就着昏黄的路灯看着手心里拽下的那一把头发,想到从酒吧出来时江泽的好意相劝,而自己却出口刺了他。
想到这里宁非对着手里的头发叹口气,叹完手一抖,头发飘落在地,“反正我早不是什么好人了。”说完又继续打量着这条街,“原本不知道他是林趯的时候,看他在这种地方和我搭讪,手上又戴着名表,还想着要是勾上他了,我也就不用窝在员工休息室了。没想到居然是林趯这个笨蛋,瘦这么多我都认不出来了。“宁非想起昨晚林趯站在台下入神的听着自己唱歌,嘴角情不自禁翘了翘“有些地方还和小时候一样。可他好端端的为什么退了学?“
林趯从小就乖,宁非听他说退学的事,简直不敢相信。宁非想到了林趯十分宠爱他的父母,猜想他家里估计快着急死了,还是劝他赶紧回家,别再顶着张幼稚好欺的脸到处晃,不然他手上那块表又会引来多少像自己这种不怀好意的人。宁非着急想把林趯劝回家,除了担心他在外面上当受骗,也怕见过了林趯的江泽会和老板打小报告。
打定了主意,宁非仔细盯着这条道生怕错过了人,冷风窜过他的脖子,他打了个喷嚏,抽了抽鼻子,又想起林趯当时连吧台一个位置都不愿意花钱的样子,“可他现在怎么变的这么抠门了,难道家里破产了?”宁非摇摇头,“不会,不会。他戴着的表那么贵,昨天一定是来探我底的,故意摆出那副可怜样子和我对招。嗯,没错,啧啧,这么多年没见,没想到那么乖巧的林趯也学会套路了。可他不是对男人不感兴趣的吗?那干嘛还来试探我?”宁非百思不得其解,“这林趯到底在搞什么?”
宁非想来想去想不通,他又想起昨天林趯一脸诚挚看着自己的样子,站在台下看着自己唱歌的时候眼里闪着光,一如当年在台下看着唱歌的自己。宁非的思绪飘远,渐渐想起小时候,他用力摁着林趯的手在钢琴上,矫正他的手势,林趯瘪着嘴忍着要掉的眼泪,原本胖乎乎的脸蛋因为他的瘪嘴更加的鼓,等他摁着林趯的手好不容易勉强弹完了一首曲子,林趯就扭过脸来和自己说一声,“宁非,你可真厉害。”那时候胖乎乎的林趯眼里也闪着光。
脑里翻来覆去琢磨着和林趯有关的事情,琢磨到最后心里一惊,醒过神来居然发现自己正傻呵呵的笑着,突然气恼的直接一拳砸到身旁的路灯柱上,柱子都跟着晃了晃,“真是邪了门了!”宁非收回了手,深吸一口气,“你只是奇怪他现在的处境,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没有其他!我今天特地过来堵人不是为了看他,就是为了确认他手上的伤是不是没事了。”宁非胡乱抓了抓头发,一不小心又扯了许多头发下来,他痛得呲牙咧嘴,揉着脑袋,嘴里骂骂咧咧着,“呸呸呸,刚说的都是什么话,谁特地来看他。”
冷风又吹过,这一吹好像把宁非吹的清醒了些,裹紧了身上的皮衣就打算走,“我真是脑袋被驴踢了,居然想着到这里来堵人。”
刚转身,目光却被定住,因为他看见林趯走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