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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趯沿着街道气喘吁吁的跑,然而一刻也没有停,不给自己休息的机会。就连肩膀撞上了人,也只匆忙丢下一句,抱歉,头都不回的接着跑。
他不是很擅长运动加上身量也小,能瘦下来全靠节食,跑起来的身姿实在不够矫健,却是用尽了力气,只听见啪啪啪的脚步声,有点不太悦耳,让路上行人皱眉躲让。
喉咙里漫出铁锈味,连咽口水都难受,腰腹那块儿抽着痛,浑身都有些难受,然而还是不停。林趯跑着的时候就后悔,后悔没有学会自行车,要是会骑自行车,现在就能更快赶到宁非身边。像当时宁非来救自己,骑着自行车很快过来。就是自己不能像他那样长腿蹬地,带着车划着地转一圈,狠狠刹住,丢了车就跑过来。林趯总不会忘,那时宁非冲过来打倒冯林扶起自己的样子。
“我该学会自行车的。”林趯边跑边咬牙后悔。
这一说话,嗓子里又冒出了铁锈味,差点没停下来吐。
到的时候天虽然还蓝,只是暗蓝,周围环境已经泛起了黑。尤其窄巷,被楼挡着光,一眼望进去,什么都看不清。林趯怕黑的,站在巷口,气都没压平,想到宁非就在这里面等他,扭着微微打颤的手,沿墙进去了。
一踏进窄巷的地,莫名有股凉,从脚底往身上钻,是阴沟里的冷。林趯打个哆嗦抬头看天,窄巷局限了广阔的天,只从离的近两栋楼间看到被拉成长条的天。
天黑的太快了,暗蓝转青只片刻,便已成了悚人的黑。被楼宇割成长条儿的天里,看不见星星与月亮。
林趯握紧了拳,无声给自己打气。宁非在等我,靠着这样的心念,驱散了周身的寒,一步一步坚定往前走。
巷里太静,隐约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是老鼠经过。林趯不敢出声,怕太突兀吓着了这里的虫虫鼠鼠,让它们四处流窜,最后反过来吓着自己。
为什么还没看见宁非?林趯小步挪着,走过半片巷子仍没看见人,终于要出口唤,老鼠好像知道他的意图,先他一步发出声响,仓皇躲进洞里。
巷子里堆积的破家具被钻洞的老鼠弄出摧枯拉朽的声响,在黑漆的巷里,更有惊悚的声效。
“嗯。”林越发出害怕的咕哝,顿住了脚,一时不知该往前还是往后。犹豫的瞬间老鼠从他脚面爬过,“啊!”
林趯吓的跳了脚,身后堆起的杂物在他的惊叫里散开落了地,又把林趯给吓一跳。
他转身又是一声惊叫,因为在杂物堆边上有个不小的黑影。叫完一镇静,眯眼压住了视线努力去分辨,然后小心冲那黑影开了口,“宁非?”
又再多看两眼,确认了,肯定的喊,“宁非!”
第一声时宁非没有抬头,贴着杂物屈膝坐在地上,一只胳膊搁在膝盖,手无力的垂着,看起来没有生机。头也垂着,垂的太深,让刘海盖住了半张脸,所以林趯一开始没看清他。
第二声之后,宁非僵硬的身躯才动了动,动了动手指和耳朵,仍是没有抬头。他知道自己狼狈,明明不想让林趯看到自己这幅样子,可还是忍不住,实在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见林趯的心情。
人终于来了,却又后悔。所以听到巷子里怯弱的脚步声也没开口。想着他如果害怕的自己走开也好。可是那脚步声一点一点走进了,停在他面前,小心又温柔的呼唤他的名字。
即便巷子里黑,黑到看不清人,可宁非还是觉得自己没有颜面抬头。林趯又再叫他了,视线里出现了他的脚尖,小心翼翼往他的方向挪动,他听到林趯说,“宁非,我来了。”然后终于抬了头,抬头看见林趯稚气的圆圆脸,黑暗里,冲他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这笑离他不远不近,刚刚好的距离,是悬在眼前伸手便能触到的,只属于自己的月亮。发出软柔的光,驱开笼罩着他的黑,融在他的心口,催动凝固的血,让僵硬的身体终于有了鲜活气,回到了人间春季。
林趯看到颓丧的宁非,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笑了笑,他想自己笑了或许会给他鼓励。而宁非终于抬了头,用藏在刘海后半明半暗的眼睛定定看着他。
林趯仍旧是笑,在他面前蹲来,伸手想要拉住他挂在膝头的那只手,“你没事吧?”
宁非飞快收了手,像爬过林趯脚面的那只老鼠一样躲的快。林趯怔愣住,听到宁非说,“别碰我,脏。”
脏?他看了看宁非使劲儿缩着的手,觉得有些奇怪,明明不脏啊?或许是天黑看不清,就像看不清宁非脸上的表情。
宁非没料到,没料到林趯被自己拒绝过后还会伸手过来。拉起他的手到面前,鼓起腮吹了吹,又用手拍了拍他的掌心,然后抬头看着他说,“不脏啊。”
林趯想不通明明宁非的手干净的很,为什么偏偏说脏?林趯只有给宁非拍干净了手,告诉他不脏。说完之后又想起了今天遇到的那两个人,再加一句,“宁非,你很好。在我眼里你一直都很好。”
“啊!”又是林趯的一声惊叫,猝不及防的,他被宁非一把拉进了怀,紧紧抱着。很紧,勒着他的前胸贴着宁非的前胸,能感觉到宁非胸口猛烈的心跳。很紧,让他只能仰着头去看楼顶那片黑漆漆的天。很紧,让他匆促跑来而满是腥锈的嗓子眼越发的喘不上气。
可他没有和宁非说自己被勒的太紧,只是安静由他抱着,让他静静低头靠在自己的肩膀。
拿铁伏在床上摇着尾巴,门响时,立马伸长了脖子去看,是在等带它回家的主人。一天不见,想等他回来抱起自己,用鼻子蹭一蹭它的后颈和它好好亲昵一番。
出乎意外的,它等待一天想要亲昵的主人却带回了另外一个人,眼熟的人。
意料之中的,它清楚主人今天没有了多余的时间来逗弄自己,温馨一刻。
林趯开了门进来,一眼看到在床上呆着的拿铁,走过去抱起了猫放到角落的纸盒子里,摸着它的头用商量的口吻说,“今天就先委屈一下你。”说完起身回头拍平被拿铁趴出一个凹陷的床铺,扭头对站在门口的宁非说,“快进来吧。你在我这里住一晚,你睡床,我睡地。”
铺平了床,林趯又忙不迭的走向挨墙摆着的老式柜子,从里头抱出一床被子丢在了地上,蹲去铺开,这是他今晚睡觉的地方。
宁非走了进门,关上了门。屋里没拉灯,门一关上又黑了。林趯正给自己铺着被子,屋里突然黑了,先是看一眼站在屋里身形高大的宁非。就这么站着,影子都完全罩住了蹲在地上的林趯。
“好好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林趯始终没问宁非发生了什么,他想宁非大概不愿意说,就像有关那个林跃的事一样,他什么都没拿出来说,由着外人误解,“没什么大不了的。轻松睡一觉,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林趯起身要去拉灯,想着拉开了灯,再帮宁非拍拍床,把床铺拍的软和些,让他更好入眠。
宁非始终没有说话,就这么站着看林趯在地上铺开了被子,听他劝解着自己,语气里不知道为什么带着愤愤不平,铺被子的时候甚至大力拍了拍。等他看着林趯起身去拉灯,宁非才跨步到他身后,搂住了林趯。
不该这样唐突的,可就是贪恋。趁他睡着偷了便宜,至此之后日夜挂念。一瓣心每天都割成两方阵营,一边贪罔欲动,一边克制自持。每天都是理智占据上风给大脑传着冷静的捷报,只今晚,在没星的晚上,领着他所有的刻意隐藏打了翻身仗,理智翻了马,他的心被统一,咚咚跳着,那是在歌颂胜利。身体也被支配,宁非抱着林趯想,只今晚,只今晚自己想越界。
是满月催动了荷尔蒙。宁非搂紧了身前人,低头在他颈边深吸气,是林趯,独属于他的这一轮月亮,催发了他蠢蠢欲动的心。
林趯碰到灯绳的手停住了,忘记去拉灯,两人贴着站在黑暗的阁楼里。全身上下只喉头滚动,其余部位皆不敢动,因为宁非抱着他。耳边有鼓声,林趯听了很久还是没听清,这到底是自己的还是宁非的心跳?
猫的一声叫,没让林趯被那阵阵鼓声魇住心智。林趯呼出一口气,问抱着自己的宁非,“怎么了?哪里难受吗?”身体运营机制重回正常状态,碰到灯绳的手,正要往下拽。
屋子里差点就亮了起来,要是林趯往下拉的话。
可他没有,在那一瞬停住了动作,因为宁非说,“别开灯。”
林趯松了手,“那你早点睡……”
“就今晚。”
“……吧……”林趯咽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的问,“就今晚什么?”
“就今晚,给我些安慰。让我抱着你睡。”
猫又重新跳上了床,捡着最中间的位置踩凹了被单,收起爪子眯起眼,卧在了床中央。
林趯脑子有些混沌,他还是被宁非从身后抱着,只是由站着变成了躺着。他被宁非抱着躺在了自己刚刚铺开的地铺上。
身体仍旧僵硬不敢动,屈屈手指确认自己不是做梦。脑后有宁非喷洒过来的呼吸声,因为共枕一个枕头,所以靠的太近。刚刚用来确认的手指这会儿抠上了枕头边。
林趯偷偷给自己做思想功课,没什么的,因为宁非心情不好,自己给他抱一抱,就像自己被爸爸骂了的时候,想环着妈妈不撒手,枕着玩偶入梦乡。宁非一定也是这样。
一通思想做过之后,林趯才觉得轻松了些,脑后宁非呼出的气太温热,略过脖子让他阵阵发麻,好像在提醒他们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林趯咽了口水,“要不你去床上睡?”
身后人没有动静,似乎是睡了。林趯扭了一半的头又立马转回,实在不敢回头看。这时身后的宁非才开了口,手一揽紧说着,“别乱动。你答应给我抱着的。”
胡乱抠着枕头的手更加的无所适从,伸出了床铺去抠旧柜子。空间不算大,铺开在地上的床褥已经贴上了挨墙的柜子。还好柜子虽然旧,但还算结实,不然就要被林趯抠出一个洞来。
“别抠了。原本指甲就秃。”宁非睁开眼看到了,看到了林趯的不自在,可就算是这样他也只说别再抠,没有松手的意思。他实在是对林趯难以松手。
“哦。”林趯讪讪收回了手,吹鼓了脸颊盯着面前这面柜子,实在是没有睡意,“那你现在好一点了吗?”
“还没有。”
怕他反悔,口是心非多挣片刻,想要肌肤相亲。
林趯鼓起的脸颊瘪下去,又要伸手抠柜门,想起宁非刚照会他别再抠,忍住收了手,“我小时候总爱钻柜子。玩捉迷藏的时候喜欢往里躲,其实我没和其他小朋友玩过捉迷藏,只和我妈玩过。可我每次都躲柜子里,我妈来找我的时候,总是敲敲柜门,问有人在家吗?我躲在柜子里捂着嘴答,林趯不在。想想真是好笑。对了,你还记得我住院你来看我,最后错过时间躲进柜子里的事吗?除了我妈,你好像是第一个陪我玩捉迷藏的人。”
林趯一口气说了许多话,他想反正自己睡不着,宁非也没睡,而且他说自己的心情没转好,那就干脆聊天解闷。或许还有其他用意,说这话许多话来掩盖纷繁杂乱的心情。
“嗯。”宁非应的有些敷衍。
“说说你呢?你小时候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喜欢干嘛?”
“没干过自己喜欢的事情,总是在练琴,唱自己也听不懂的歌。”
“哦。”林趯有些懊恼,懊恼自己不会聊天,明明想给宁非安慰,偏偏勾起了他枯燥童年的回忆。
宁非怕林趯暗自赌气,又多说一句,“我也常钻柜子。”
“真的?和我一样躲在里面玩吗?”
“因为柜子里清静。想躲开我妈,躲开她大声叫嚷着让我快去唱歌练琴,躲开她和别人大声煲电话,躲开她和我爸吵架。只要在柜子里捂上耳朵世界就特别安静。庆幸的是,她从来没仔细找过我,也算我玩捉迷藏时躲的很成功。”
口上虽然这样说,其实林趯清楚不是宁非捉迷藏玩的好,是因为没被认真对待。他想起宁非曾经提过,他的家庭并不幸福。
林趯深吸一口气大胆转过了身,反倒吓住了宁非。瞪大了眼睛看着突然转身面对自己的林趯,看着林趯的脸越来越近,差点有了要闭眼的错觉。闭眼等着林趯上前来的吻。
果然还是自己异想天开。林趯只是凑近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轻轻按下他的头,让他窝在自己胸前,手在后背抚着,“我难过的时候我妈就这样安慰我的。”
林趯希望宁非也能这样被安慰,哪怕是弥补到一丁点童年里的缺失也好。
宁非在他胸前埋着脸,没有说话。林趯抚着他的后背,开玩笑似的轻拍两下,“咚咚咚,请问宁非在家吗?”
终于宁非笑出了声,答他一句,“宁非不在。”
林趯松口气跟着笑出了声,随后感到腰上一紧,是宁非搂紧了他的腰。林趯又拍了一阵,搂着他腰的手紧了又松,他猜想是宁非睡了,微微撑起身,腰上的手又猛然收紧。林趯没办法只有继续躺下,床上的猫听到动静抬起了头,正好和林趯对上了眼。林趯看猫张口要叫,连忙竖起指头抵在唇边对它做了个“嘘”的手势。
还好猫只是张嘴打了个哈欠。打完又团成一团在床上。林趯收了手,低头看一眼窝在怀里的宁非,下巴被他头发扫的有点痒,拍着他后背的手上来压了压宁非的头顶,想让他的头发别再扫着自己的下巴。
猫静了,手机却在这时候响,林趯惊的扭头就掐掉了手机,先是确认宁非有没有被吵醒,看他安稳睡着,这才放了心。心放到肚子不过一秒又被提了起来,是林师傅打来的电话,不止一通,来电显示上面亮着的数字让林趯有了想死的心。
立即点开了屏幕想发条短信过去道歉,怀里的宁非睡的不太安稳,动一子重又搂紧了林趯。林趯低头看一眼梦中皱眉的宁非,再抬头时屏幕上道歉的短信已经变成了告知请假。
“林师傅对不起,我有急事所以下午先走了,明天也想请假一天。”
摁灭了屏幕关了机,林趯继续抚着宁非的后背,“没关系,睡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天微微亮,方强在酒店后厨垃圾处等着。拿出手机看时间的的时候,身旁还有两个人发出不满的声音,“冯林怎么回事儿?怎么到现在都没个影儿?”
是和方强一道等着冯林的人。方强皱了眉,他不在乎他们之间的那点小门道,嫌钱少麻烦又多。虽然他现在也没个正经事,可眼光却不低,一心想弄个来钱快又多的路子。所以他现在等在这里,不是想插一脚冯林的生意,而是惦记着冯林提到的那块表。要是威胁着宁非拿到林趯手上的那块表,自己说不定就能买上义肢。想到这里,拉了拉袖子遮住自己没有拇指的右手掌,眼前又浮现那位兽医的脸,怎么会有人对陌生人释放这么大的善意?他从未遇到过,混迹在各种下九流的地方,早变的卑劣的心突然对善良有了渴望。可是自己不配的吧。又把袖子死命往下拉了拉。
“等了这么老半天了,冯林不会想独吞这次的钱吧?”
方强瞄一眼身旁不停跺着脚的两个人,估计着冯林没和他们提那块手表的事。不提才好,到时候钱才分的多一些。拉皮条才几个钱,卖了那块表,就算冯林占大头,自己也能有个十几万分分。
身旁人电话响了两声,接起挨了一通骂之后挂断了电话,恨恨朝墙角啐了一口,“呸,冯林又放客户鸽子了。这活儿以后还怎么干?”
“他是想拆伙?”另一个人拿眼指指方强,“找着新搭档了?”
“我看不至于,他不也在这儿和我们一起等着呢吗。冯林不也没给他消息吗?”说着又冲方强喊,“嘿,别等了,冯林人躲的干净着呢。这生意以后不跟着他做了,他都放了客户几次鸽子了。”
那两人叨叨咕咕的走了。方强还是等,虽然觉得不对劲,可他却是不走,不是担心冯林,而是舍不得自己肖想的那块名表。
天亮的时候,冯林终于现了身,晃晃悠悠的往里走。方强正冷的抄着手并脚直跳,看见冯林出来了,连忙往他面前跑,“怎么样了?你约那小子让他去拿那块表给你了吗?”
冯林不出声,颤脚扶上了墙。
“表呢?”方强没在意冯林脸上的神情,见他迟迟不说话,这才伸手推了他一把,“和你说话呢!”
冯林被他推的歪了身子,倚着墙看起来没什么力气。方强看一眼自己推他的手,觉得自己也没过分啊,再去看冯林的时候,就看见他两条腿直打颤,额头上也沁满了汗。脸色惨白,嘴唇艳红,看着十分的不对劲。
“你这是......”
“给我滚!”冯林开口第一句就很不客气,然而嗓子却不配合,发出了娇滴滴的音。
方强吃惊看他一眼,再一看他的脸他并不上的腿,大体明白了,“你......反被......卖了?”
“滚!”冯林吼了这一声,刻意粗着嗓子,却没预想的效果。方强抽着嘴角,用怜悯又鄙视的眼神看他一眼,转头走了,冯林听到了,听到方强转身时,抽着嘴角发出嫌恶的“啧啧”声后面跟了一句,“真没用。”
冯林扶着墙坐在了地上,忘记身后的伤,一下子坐到地上的时候,背脊猛的一颤。疼痛提醒着他,提醒着他这一夜发生了什么,垂着头咬着牙不甘的说着,“我不是个男人了。我不是个男人了,宁非,你给我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