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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悠悠转转地走,已经到了厉国边境小城内,这里是第一处有无名药铺的地方,队伍会稍作停留,查货核账。
老三也在京城“上窜下跳”的折腾事情,毕竟这和谈,最终还是崩了,白无尘在内的一行厉国使馆气呼呼地打道回府。自从裴廖这个小姑娘坦白了以后,一切也都被老三死死盯着。不过暂时大概是不会再起战事,但奇怪的是,这次厉国居然放弃了已经侵犯的领土,把军队撤了回去。
但张相还是不敢松懈,尽自己所能,为国家做好准备。
苏容倒很是听话地离队去管自己的一帮兄弟,老三算是彻底不用打理江湖事宜了。而这药铺子就这么轻飘飘地全权交给了柳玉安,不论是谁都感到万分的不可思议。
本以为一切都会十分顺利。可那日,一道法术加持的魂鸽令,以门内密函的形式发到了柳玉安的手中。第一句平淡,和谈不成;而第二句,重如千钧。
皇帝,驾崩。
沉稳安定如柳玉安,当时她正在库房查验乌头,手中一一检查着炮制好的乌头的成色。言秋日进来递信的时候,那块乌头,还是乒乒乓乓摔了几个滚,掉在了地上。
虽然已有准备,可谁能料到,皇帝的驾崩会如此之快,二王爷的下手,也是如此的迫不及待。这一石激起千层浪,就如那湖水涟漪,中心的倒不怎么明显,可这波纹越是向外,影响的圈子就越是广阔。这密函以法力加持送来,速度比起良驹好上许多。如今是消息还没扩散出来,等到天下皆知,又该如何?
柳玉安心里那份隐隐的担忧腾起,她此时又想到的却不是若皇帝驾崩,自己会如何危险,而是阿灵如何。是啊,阿灵如何。她才多大,便要沦为这争斗的牺牲品啊。想起那个平日乖巧却不缺隐忍的孩子,柳玉安的心里不由得狠狠被戳中。她终究,还是逃不过这些。
柳玉安一直在库房查验了一日,从不心慌意乱的柳氏少掌堂,今日竟然是毫无头绪,心如乱麻。
言秋日这个账房先生也就成了库房先生,把账本一股脑子丢到第二天去批,陪着柳玉安看了一整天。俩人倒好,都没吃饭。
傍晚出去的时候,柳玉安眉心深沉,心中和脑袋都感觉无比的沉重,平日飘飘摇摇洒洒脱脱的青衫,今日竟然也颓废地垂着头,好像裙边坠了秤砣,挂得直直又生硬。言秋日这一月半的相处下来,也大概了解了这前辈的心思,知道多说无益。
背着手安安静静跟在身后,言秋日这才发觉,好像今天差了两顿饭吧?
言秋日拿捏着语调开口道:“前辈,我听周掌柜说,这城里有家酒楼不错,是颂人开的,不如去尝尝?”
柳玉安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听见,垂着眼帘,顿了顿脚步,由着言秋日在前面带路去了。二人走的不疾不徐的,似乎又为了散心特意绕路去了几个繁华街道,可柳玉安一路不语,似乎一天都没开口说话。
言秋日到了酒楼,带着柳玉安上了二楼,一张靠着露台的位子。天已经黑了。
饭菜上齐,都是故乡味道。可柳玉安只是靠在一旁,看着天上的月亮。这厉国的夏夜,比大颂凉快许多,夏风习习,桌上的小灯被一吹一吹的,摇摇晃晃。
言秋日安安静静低头吃饭,心里拿捏着主意。正准备开口,柳玉安却转头来了。
“言兄不必担心,我会尽我所能,保大家无恙。”柳玉安勉强地笑笑,淡淡地道。
言秋日慌了对柳玉安道:“前辈,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柳玉安摇摇头:“我希望你是这个意思。”
“前辈......”言秋日咬着下唇,嗫嚅着道。
柳玉安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道:“此事已出,事态比我所想进展过快,我不能再让你们冒险。”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柳玉安就那么凝望着天上那钩月,黑漆漆的夜空,只有那么细细伶仃的一丝丝黄光。
言秋日许久之后开口:“前辈,那你就呢?你会因危险而收手吗?二王爷可是个浑人,他后面的每一步都会越走越快,越行越狠。”
柳玉安扬头不语。
桌上的小灯,被一阵夏风吹熄了。
柳玉安却不顾什么大庭广众之下,转过头来运了个功力,点个掌心焰,托亮了一桌,却只是为了方便。
言秋日道:“前辈想做月亮。”
柳玉安抬头看着言秋日。一汪眼眸,清澈深沉:“抱着必死的心做月亮,黑暗中给予亮光。言兄还是把我说的太伟大了些。”声音多了几分戏谑。
言秋日笑笑,道:“前辈如此执着,是为了什么?有人说前辈如此行事,是为了他日新君继位,能以首功得一世荣华富贵,尊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如此说来,前辈还当真算不得伟大呢。”也是戏谑调侃。
柳玉安垂眉,似乎喃喃自语,声音极低道:“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
言秋日笑笑,轻轻点点头。
这一番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的对话,又到此戛然而止。不管是否有一语双关,是否有言尽意未止,都结束了。饭菜无人再动,两个聪慧的少年人都是揣着自己的心思。
良久。
言秋日道:“前辈,你做这些,后悔么?”
柳玉安看着言秋日,道:“亦余心之所善兮——”
言秋日道:“虽九死,其犹未悔。前辈,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