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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时难别亦难。
纪母殷殷叮嘱了许多话,把给他做的衣裳都装进行囊里才送儿子上了马车。
岑子衿站在泽芳院的门口望着府门的方向,遥遥送别。
江州的事情才刚刚起步,容不得疏忽,他们走的本就是一条独木细索,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只希望他真的能如记忆中一般有翻手金银,覆手权势的本事,尽快查明当初的情形,培植好手中的人马,为以后背水一战做好准备。
赵吴氏站在她身侧看她的表情,“小姐,有句话老奴不知当说不当说……”
“乳娘,你跟我没什么不能说的。”
“小姐,这纪钧确实一表人才,可……并非小姐良配。”
小姐刚刚的神情带着追忆和担忧,看的她实在是不安。就算是三房现在的状况,可小姐也不该屈就一届商贾,将来嫁作商人妇。
岑子衿闻言一愣,然后哑然而笑,“乳娘,你想多了!纪大哥是个很好的人,我很感激他,不是你想的那样!而且我有事拜托他,只是担心他的安全,没有别的意思!”
有事拜托,这句话也不算说谎,只是没说明白而已。
赵吴氏听她这样说,心才稍稍放下,正准备回房,下人突然来报刘氏到了。
岑子衿心中冷笑,眼神平静。
真没让她等太久啊。
刘氏再不像上次来泽芳院一样衣着华丽,身后跟着十数个丫鬟婆子气势惊人。这次只带了王嬷嬷一个,这老奴漪澜楼的事情推得干净,最后还因为刘氏护着,只被打了十杖,养了几个月竟然就好了,还真是祸害遗千年。
岑子衿把她带进书房,径自提笔作画,徒留刘氏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迟迟不开口。
这本就是一场角力,看谁先沉不住气罢了。
茶碗见底的时候,刘氏终于坐不住了,“三小姐上次说的事可还算数?”
岑子衿挑眉疑惑,“上次?”
“上次茶楼的事情,可还算数?”
恍然大悟,“啊!那件事啊……”
刘氏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可是见她没有下文,不由气结,“我知道要三小姐帮忙必然要付出点什么,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放下手中的雪兔细豪,少女端起桌上的茶盏,垂眸慢饮了一口,问道,“三婶娘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刘氏咬牙,“三小姐先告诉我还作不作数?”
“自然。”
刘氏这才呜咽着说明了事情的原由。
随岑敛而来的女子姓张,原是京都一秀才的女儿,机缘巧合认识了岑敛,在京都已经伺候了岑敛有两年之久。如今珠胎暗结,想求得一个名分,便偷偷跟上了岑敛的马车,找到岑府。
老来得子的岑敛自然高兴至极,况且这张氏平日里温顺乖巧,甚合他脾气,既如此,他也乐得给张氏一个名分。
可苦苦守家教子的刘氏哪里肯答应?
她比岑敛小了十几岁,平日又精心保养,论样貌身材没一点比那张氏差,可就算这样,因为夫妻两人异地而居,聚少离多,还是让人钻了空子,怀了子嗣。
前有岑子洛,再来一个得宠的姨娘诞下子嗣,她的子潇哪还有立足之地?
去求方老太太评理,希望婆婆能给她做主,谁知道那老虔婆竟是个念佛的老狐狸,话里话外告诫她要贤良淑德,不要忘了妇人德行,还说七出之一便是妒!
实在是没办法了她才求到岑子衿这里。
这还真是一出大戏!
岑子衿冷笑一声,“我可以帮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暂时先不用你做什么,你只要答应就好。”
刘氏看着她,似乎在审视她会提出的条件。
与虎谋皮,焉知福大于祸还是祸大于福?
可她没得选!
她可以不在意婆婆是不是喜欢她,可以不在意丈夫是不是还在意她,可是为母则强,她不能不顾及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
刘氏走后,岑子衿在书房呆了很久,写写画画,不知道在撰写些什么,最后唤赖赵吴氏,低声吩咐了几句,这才走开。
荣宝堂没了主人,下人也无事可做,走进去的时候,到处死气沉沉。
胡路迎她到正堂,撩袍跪下,“老奴拜见主子。”
是主子,不再是三小姐。
岑鹤走时曾说,把胡路留给她,是说留给她做可用之人,而非一个普通的管家下人。
岑子衿起身将他扶到太师椅上坐下,“胡叔,你不必如此。既然祖父将你留给我,想必还有交代,你说给我听听吧。”
胡路重新站起,躬身后回道,“老太爷早知自己身体不好,刚过完年就命老奴重新整理了他这些年的积蓄典藏,连同府里的产业,一分为二,给您和大爷。老太爷原话,如若您有所需,所有金银,良田,铺面等财产可全部归您使用,只需将书籍古玩留给大爷即可!但是小姐需要保证将来庇护大爷封妻荫子!大爷性情纯良,为人磊落坦荡,不到万不得已,小姐不可将大爷拖入泥淖。三房,毕竟还需要传承。这是清单和书信。”
递上手册清单和遗书,继续道,“这些年,老太爷虽然深居简出,但是旧友知交仍有书信联络,老太爷吩咐,这些关系人脉全部留给小姐,并附有书信凭证,倘若有朝一日小姐要用,可凭此联络。”
暗红的匣子被胡路捧至岑子衿面前,搭扣打开,里面是厚厚一沓封口书信。
“除此之外,老太爷还梳理了朝中勋贵和各部之间的联系,以及所知隐秘,俱陈列在册,以备小姐使用。”
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被胡路从怀中取出,郑重地交给岑子衿,垂手立在旁边。
屋子里落针可闻。
岑子衿胸口翻涌,她拼了命地想护住祖父和兄长,以为自己做了很多,可其实祖父也早就未雨绸缪,为她打算!
这就是祖父留给她真正的遗物,他一直明白自己最需要什么。
这些东西绝非一朝一夕所为,恐怕很早之前就开始为她准备了吧?
或者,为他自己准备的。
梅雨将至,临安的天经常是乌云密布,灰蒙蒙的,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温绵细雨,丝丝缕缕的落在屋脊树梢,然后顺着纹理点点滴落,溅成跳跃的白色水花,如坠落的泪珠般落在窗棂,落在石板,落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