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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蕊掌灯前面走着,带刘丽华从密道去山下善夫人的医馆。
且说这临江观建于前朝新月建国初,已历时百年,地下密道错综复杂,为了以防不测,每一条正确出口的密道中,都会有多条掩护出口的死道。即便拿着密道图,也不一定能找对方向。
“观里出什么事了?”刘丽华紧跟着落蕊,摸黑前行。
“新来了个大小姐,听说她爹是国舅爷,不知道是他爹嫌弃女儿蛮横,还是这小姐想要体验人间疾苦,师傅给安排去了厨房,她不愿意了。”
“是叫杨秭归吗?”
“师叔也认识她?”
“岂止认识。”刘丽华笑笑:“这下你们可有的热闹了。”
杨秭归背手站在殿中不敢分辩,她也知这里不是家里,不是她想来就能来。
“你有何委屈?说出来让我听听。”
“我想学剑术,成为像师傅一样的女侠高手,不想劈柴。”杨秭归挣扎着想要把手心的泡拿给曲萧看。
“给她松绑。”曲萧下命。
“是,师傅。”落英领命,温言一起上前解开绑着杨秭归手腕的麻绳。
杨秭归挣脱出来,小跑两步,靠近曲萧,摊开手心。
手掌手指足有十数个大小不一的水泡。
“你还真是挺笨的。”曲萧看完一笑。
杨秭归从小长大,即便被骂也没有说过她笨的,不过是说她胆大妄为,聪明过了头。杨秭归自己也深信自己的头脑超长,长这么大也全靠自己的头脑支撑着自信。
这冷不丁一笑,说她其实是个笨蛋,倒如五雷轰顶,使她站立不安。
她脑子一片混乱,不禁怀疑那些骂她的人也都嘴下留情。从前她还一直以为自己是因为不忍心才跟戴金玉来往,这么一说,原来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自己本来就是个和戴金玉一样的笨蛋!
“谁教你砍的柴?”
梅文见低头出列:“是我,师傅。”
曲萧没有责备梅文见,转而继续向杨秭归:“你师姐没有告诉过你要握紧砍刀,你自己挥了一下午刀也没有悟出来吗?”
杨秭归被接连暴击,还有理有据,一时神慌,不能言语。
“还是你的心思根本没在观里,压根不把师姐交待的事放在心上?”
“我”杨秭归急的说不出话,平时里妙语连珠现在却一颗也倒不出:“不是,我没有。”
“没有什么?是没有心还是没有脑子?”
杨秭归自知无可辩驳,遂“扑通”跪地,垂首丧眉。
“罢了,一日为师自然不可能终生为母。既然你我有这样的缘分,就圆了你的梦。”
曲萧转身从侧向殿后走:“明天你跟着落蕊的白衫,如果你能坚持一天,以后我便亲自教你剑术,若不能,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谢谢师傅!”突如其来的转机让杨秭归喜极而泣。
回到连着厨房的大通铺,杨秭归变得乖巧低调,进屋先倒两杯水给范梅二人,又麻利上炕给大家铺好被褥。
“师姐,要不要洗脚?我去给你们打洗脚水。”
梅文见喝着水,一时受宠若惊,又觉得心里有愧。
“不用了,跟我们俩还客气啥。”范米儿半拉屁股搭上炕,开始脱鞋。
“这是我应该做的,师姐别跟我客气才好,我这就去打水。”杨秭归转身就要出门。
“真不用。”范米儿唤住杨秭归:“我们不洗脚。”
杨秭归一愣,范米儿已经上炕脚伸进被窝,开始脱衣服。
“那师姐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刚才因为我都来的及吃饭。”
“我们吃了,是你没吃,饭在锅里给你留着呢,快去吃吧。”范米儿呵呵笑着。
杨秭归出门进入厨房,厨房里干干净净,碗筷摆的整整齐齐。她走到锅边,掀开大钵一般的锅盖,只见若大的深锅里只躺着两个发黄的馒头。
杨秭归有些失望,手握着馒头,坐在厨房门外的台阶上。
馒头倒没有那么难以下咽,反而越嚼越有味道。杨秭归大口吃着,突然眼睛一酸,压制不住泄洪的泪腺,只能用馒头堵着嘴,哭的浑身一抖一抖。
梅文见范米儿在屋里听见,两人对视一眼,站在地上的梅文见出门,走到杨秭归身边。
“今天是我不对,你才离了家刚来,是师姐照顾不周。以后要是还留下观里,想吃什么只管跟我和贩大米说,我们给你开小灶,今天就算了,你将就着垫垫肚子,明天早上我给你蒸鸡蛋羹,蒸三个鸡蛋。”
梅文见蹲下身,看着杨秭归哭的头发馍渣粘满脸,遂伸手拨开挡在杨秭归眼前的乱发。
“师姐~”杨秭归一下扑进梅文见怀里。
突如其来的关心往往也是压溃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杨秭归哇哇大哭,一时间什么也忘了,将经年郁结一股脑全哭了出来。
刘云石一安五人住在后山竹屋,夜里刘云睡不着,一个人在临江观游荡,这观内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如此熟悉,一草一木皆是她曾与师姐们手植,如今树已亭亭而立,为人遮风挡雨,而她却流落他乡,与此渐行渐远。
刘云不觉思考人生有何意义,到底自己所做的一切值得不值得。
冷风习习,隐约传来一个女子的哭声。黑灯瞎火的倒有些渗人。
刘云循声找了过去,只见杨秭归嘴里塞着大馒头哭的哽咽,坐在厨房门口的地上。
刘云正欲靠近,从侧室出来一人。刘云一眼便认出,此人是她的昔日师姐梅文见。
只是记忆里她的师姐应该是在白衫之中,不知这半夜怎么会出现在厨房侧室,而令她更不解的就是杨秭归为何也在此。
月已落日未出,梅文见端着蒸好的鸡蛋羹,叫醒眼睛肿胀的杨秭归。
“快点起床唠!迟到了可就直接被赶回家了奥!”
杨秭归“嗖”一声坐起,闭着眼,举起手臂,冲天指着:“我杨秭归是绝不可能被赶走的!”
杨秭归吃完饭,从她的包袱里面掏出一个小盒子,揣进怀里。
“怎么这么晚来?”落蕊面无表情。
杨秭归看了看将明未明的天,愣愣的向落蕊:“师姐你是想说这么早来吧。”
落蕊垂眼舒气,轻轻摇头:“走吧。”
杨秭归闭嘴提了口气,小跑着跟上。
临江观内除了大殿内供奉着东华帝君魏夫人,其他地方毫无一点参道学法的气息。与其说它是个道观,倒不如说它是个别苑。
杨秭归跟着落蕊走到后山,见一黄衫一白衫弟子分别守在一个铁门山洞的两边。见落蕊二人至,左右各打开一扇门。
行二十步,豁然开朗,洞内中空,高百丈,顶呈圆拱垂下,墙面镶着铁架,架上整整齐齐摆着各种兵器。
杨秭归好奇靠近抬手正要摆弄,落蕊一个眼色杀出,吓得杨秭归赶紧夹紧手臂站好。
落蕊走到墙角,在一个铁桶里随手抽出一把木剑,递给杨秭归。
“这是紫竹剑,韧而利,不要小瞧它。”
杨秭归拿到手上,直觉它轻巧异常,像个玩具。
再往内走,复又走进一闭塞狭窄的通道内,里面漆黑一片,昏暗的烛光并不足以照亮脚下的路。
杨秭归紧跟着落蕊,唯恐自己掉队。走了百十步,再开一门,顿时又是一片光明,二人已走出山洞。
杨秭归长出一口气。
出了山洞是一片平坦的空地,杨秭归左看看,远处一片竹海,隐约能看见竹海中有一道炊烟升起,杨秭归又看看,近处是悬崖绝壁,有两条窄长的吊桥,直通向对面山峰。
“临江观弟子所使用的剑法叫做轻灵剑法,需要两人配合,师承于素海仙乐宫无极真人和无尽真人。一人习左手剑,一人习右手剑。”
“那我今天学的是左手剑还是右手剑?”
“都不学。”
“所谓轻灵剑法,不止剑术轻灵,握剑的人亦是如此。快,准,狠,之外,还要身轻出尘。”
落蕊走向空地中间,面朝杨秭归,突然向空中抛散出一把黄豆。
杨秭归还没弄懂是什么意思,只见落蕊不知从哪里拎出一个簸箕,飞身而起,在空中旋转一圈,将黄豆全部接入簸箕之中。
杨秭归“哇”一声,站在一旁激动的鼓掌。
落蕊没有搭理她,飞身向吊桥,杨秭归忙小跑着跟上。
远看是桥,近看却惊呆了杨秭归的小脑袋。
吊桥上绑着的木板之间相隔三尺开外,桥下崖深无底,光是站在桥头,杨秭归就已经头晕目眩。
“这桥修的,压根就没想让人过!”杨秭归嘟囔着。
落蕊轻轻一笑,飞身在起,脚尖轻点木板,快速飞身过桥。
杨秭归看呆了眼,还没来的及鼓掌,落蕊就又飞回来了。
“师姐,你真是太厉害了!”
落蕊还是没有吭声,继续向竹林走去。杨秭归以为这次终于要学剑了,兴奋的跟上。